第194章 预料之外(中)
外面隐隐传来哭嚎和庭杖击打血肉之声,慧妃半分也不觉得吵,反而觉得这声音十分美妙,靠坐在床榻上一口一口吃着随月喂到嘴边的参鸡汤,目光瞟着一旁被奶娘抱着的小皇子,满面惬意,细细看去,那其中还有难以掩饰的一丝得意。
“娘娘,又杖毙了一个,可她们还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慧妃瞥了进来传话的小宫女一眼,不在意的挥挥手。小宫女躬身退下,随月低声道:“她们个个都有命门捏在皇后娘娘手里,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的,娘娘今儿个的罪不会白受了吧?”
“呵……”慧妃嗤笑一声,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角,道:“不过是些蠢货而已,这大安宫是皇上的,没有人可以忤逆蒙蔽了皇上,她们一个字都不说,才更激起皇上的怒气。若她们口中一句一个皇后指使,皇上反而不能轻易相信了。”
“所以……”
“所以,本宫就等着陈皇后栽一个大大的跟头!”
殿外,昭仁帝坐在庭中冷冷看着眼前被杖责至死的人,面色黑如锅底,这些奴仆抵死不认,已经彻底触怒了这位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谁人敢在皇上面前耍这种把戏?然而就有那么几个蠢货,一只脚已经深陷地狱却不自知。
陈皇后匆匆进了玉祥宫,面上带着疑惑和自责,走到皇上和太后的跟前,“臣妾来迟,罪该万死……”
“的确罪该万死!”
皇上二话不说将手边的茶盏摔在陈皇后脚边,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将陈皇后吓得一个激灵,“朕的儿子在你眼皮地下差点被人害死,你身为后宫之主,是否应该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皇后惶恐跪倒:“皇上?您说慧妃果真生下了一位皇子?是谁?是谁敢做这样的事?”
昭仁帝眯眼看着她,冷冷道:“这就要问问皇后了,慧妃生产之时,你不是一直在玉祥宫坐镇么!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毫无察觉!”
陈皇后露出万般愧疚的神色,“皇上,是臣妾失察,没能发现歹人的诡计,让慧妃妹妹受苦了……请皇上降罪!”
轻描淡写的一句失察,将她与今日之事推的一干二净。
太后在一旁淡淡开口道:“皇后当真对今日之事一无所知?”
陈皇后双颊带泪,仰脸看着抬头满是委屈,“臣妾的确一无所知,请太后娘娘明察……”
太后闻言对杖责稳婆的的内侍招了招手,内侍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春凳上的宫女已经去了半条命,一咕噜摔在地上的死人堆里,发出惊惧而痛苦的惨叫声,“皇上饶命,饶命……”
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问:“你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没有?”
那宫女闻言面容一抽,不自觉的看向陈皇后,陈皇后双目一眯厉声道:“太后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如实回答!”
那宫女一阵瑟缩,牵动身上的伤口剧痛传来,脸孔一阵扭曲,她虚弱道:“奴……奴婢芝香,今年十九,是慧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家中有……有老母和一个弟弟……”
“哦?你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多大了?”
芝香狐疑的看了一眼陈皇后,又连忙低下头,“十,十二了……”
“十二了?可惜了……”
芝香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太后,半张着嘴似乎要努力读懂对方此言的含义。
太后摇头叹道:“你可知,谋害皇嗣堪比谋逆,家人都要受诛连之罪。”
“不……太后娘娘,求求您放过我的家人吧……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谁要害慧妃娘娘的孩子,奴婢不知道啊!”
太后却不理会她的告饶,“杨德安。”
“奴才在!”
“这些罪奴的家人现在何处?”
“奴才已然遵照旨意命人将这些罪奴的家人抓获,统统扣押在皇城司,听候发落。”
芝香的脸唰的涌上一股血红,不自觉看向皇后,陈皇后的身体也是微微一晃,被她身边的琦玉一把扶住。
陈皇后的目光不禁看向太后,这些奴婢的家人分明都被陈皇后的人控制在手里,如果有变,她的人第一时间就会将他们杀了,可杨德安却说这些人都进了皇城司,是否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她感受到芝香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不禁向太后恳求道:“太后娘娘,上天有好生之德,小皇子遭此劫难却能逢凶化吉,必定是个有福之人,又何必枉造杀孽……”
“哼!”昭仁帝冷哼起身,“若不是有人及时发现,真的皇儿现在已经死了!这些人胆大包天,谋害皇嗣,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连同他们的家人都罪不可赦!来人,下令将一干人等斩立决!”
“皇上!”芝香大叫一声,不顾身上剧痛往前爬了几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
陈皇后急切道:“是啊太后娘娘……慧妃产下龙子,宫里怎能大行杀戮?”
太后却没有理会她,反而抓住芝香话中的言外之意,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道:“这么说,你不是无辜的?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芝香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几具尸体,又太后看了看面上满是惶恐的陈皇后,突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奴婢有罪!是奴婢将慧妃娘娘的孩子调换,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是你?!”昭仁帝怒自欲裂,“众目睽睽!你是如何将孩子调换!快说!”
“之前玉祥宫有个宫女与侍卫私通有了身孕,慧妃娘娘命人将其处置了,可实际上这宫女被偷偷保了下来,就藏在玉祥宫中,因她月份只比娘娘小月余,只要在娘娘生产之时为那宫女施针催产,便可伺机调换孩子……”
太后皱眉道:“可若那宫女生下来的也是男孩,又如何?”
“就算她也生了个男孩,奴婢也一样会调换孩子……小皇子一死,慧妃娘娘就算事后发觉也不敢声张,只能哑巴吃黄连将事情死死瞒住,这个孩子便成为慧妃娘娘的死穴和把柄……”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
卿如许跟冷凌郁站在太后身边听着,也不禁觉得这计谋实在阴损至极。
“这宫女人在何处?”
“就在慧妃娘娘寝殿的偏厦地下藏着……”
“杨德安!去将人给朕找出来!”
杨德安领命而去,庭中之声下一片安静,陈皇后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眼睁睁看着一个宫女虚弱至极面色苍白被人推搡着过来。慧妃听说这件事震惊不已,也裹着厚厚的披风出了殿。
那宫女一见这阵仗脚一软匍匐在地磕起头来,“皇上饶命,太后饶命,奴婢是身不由己,被人威胁的……”
昭仁帝目眦欲裂,“被人威胁?是谁!你说!”
宫女颤颤巍巍抬起头,瑟缩的看了陈皇后一眼,心下不觉犹疑,她生产这件事背后总要有个主使,她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定然难逃一死,事到如今,替谁隐瞒都没用,还不如实话实说,也许能保住自己的命。这么想着,她便哆哆嗦嗦抬起手,指向皇后,“是,是……是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跪在一旁的陈皇后面若寒霜!整个宫殿都静悄悄的,没人敢轻易发出一点声音,玉祥宫中一片肃杀诡谲。
慧妃面上哀戚,心中简直已经看到了曙光,她仿佛看到陈皇后墙倒众人推,陈家自此一蹶不振,而她就会成为争夺皇后宝座的最有利的人选,最终穿上皇后冕服头戴凤冠,并肩与昭仁帝站在金銮殿上俯瞰群臣……
陈皇后啊陈皇后,怪就怪你的手脚太不干净,残害龙嗣欺君罔上,你如何还能逃脱?
慧妃脸上缓缓浮现一抹飘渺的笑容,转瞬又化作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皇上,臣妾与皇后娘娘一向亲近,臣妾相信皇后娘娘不会害臣妾的孩子……”
陈皇后紧咬银牙看着慧妃,当然明白慧妃此言并非是为她求情,反而加重了皇上心中自己心计叵测要谋害皇嗣印象。
昭仁帝冷冷看了陈皇后一眼,指着宫女:“你可知道!污蔑皇后是什么后果!你若有半句虚言,朕就将你凌迟处死!”
宫女浑身抖如筛糠,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此刻却不敢怠慢,咬牙挺着,说道:“皇后娘娘说,只要奴婢听她的话,不仅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还能让我的孩子成为大靖的皇子公主,享受一世荣华富贵!慧妃娘娘要处死奴婢,奴婢不想死,更不想让孩子死,只好答应皇后娘娘……”
“混账东西,竟敢污蔑本宫!”陈皇后猛地起身,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巴掌将那宫女扇的歪倒在一边,口鼻流血。
“皇后!”
昭仁帝正要厉声何止,外面突然传来内侍的禀报之声:“启禀皇上,通政使谢大人送急报入宫,事关北越战事,奴才不敢耽搁……”
杨德安闻言立即上前拿过急报送到昭仁帝手中,昭仁帝定睛一看,面容顿时露出古怪的神色……
太后担忧道:“何事?”
昭仁帝的目光在战报上流连片刻,才说道:“北越一战,我军大获全胜,陈继功不可没。”
陈皇后猛地盯向那份奏报,她的弟弟,立功了!
站在不远处的慧妃闻听此消息,身体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脊背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