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
作为一只玉簪花妖,我从小在魔族长大,等到五百年成年之际,化为人身时,却不免对人界有几分好奇。
妖植与魔植最大的不同,便是这化形的时间。妖植只要成年之际便能化为人形,而魔植却需要勤加修炼,最快的怕也要千年。但同样的,因为化形的需求,妖植化为人形却依旧是小妖,魔植化为人形,却是大大强于妖植。
在魔界之中,魔植的地位大大高于妖植。
因为对人界的好奇,趁着守卫不注意,我偷偷溜进了通往人界的入口。却不知道,对于我这样的小妖而言,那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当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到了人界时,全身法力已经消散一空,不仅如此,连人形也无法维持。危险之际,我遇上了他……他说他叫冉子墨。
他看着我维持不住人形化为玉簪本体,却没有将我除之后快,而是将我带回家中细心照料。
一月后,我再度醒来时,对上的便是他在房中沐浴。那时的我并不知晓男女之事,妖植本是雌雄同体,只有在化形之时做下选择。
但具体的区别,我却不知晓。
走到浴桶旁,对上他略显惊诧的双眸,我露出友好的笑容,毕竟他救了我。
而看着我的笑容,他竟然有些不开心,“你还不避开。”
“为什么?”我有些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避开,我只是想对他道谢啊,只是那谢还没出口罢了。
“男女有别。”好半天,他才说了这句话。
而听着他的话,我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们玉簪是雌雄同体,只是我化成人形的时候选了这个样子,好像我们也不用说有别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他的无奈,还是对我的,“你先出去。”
植物对于水都有种本能的亲近之感,此时看着眼前的水,我不知道我眼中的渴望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眼前的人都发现了我的想法。
“不想被人发现你是妖,就要遵循人的规矩来。现在,你先出去。”他的眼神有些严厉,也有些吓到我了。毕竟我才刚来人界,对外面的事情什么也不懂。
不敢不听他的话,我只好委屈地蹲在门口等他,等他出来找我。
等他出来时,我已经跟他门口的那盆小花聊得火热。而他看到我时,只是叮嘱了我一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是妖。
从那之后,我就在他的身边住下。他虽然看着冷冷的,但是对我很好,还告诉我很多人界有趣的事情。但是,他从来不带我出去玩……
“子墨,我想听你讲故事……”大半夜,我抱着枕头站在他的门口,有些委屈。我不喜欢一个人睡,但是他从来不让我跟他一起睡。
他说男女有别,所以我们不能睡在一起。他说人妖殊途,所以会护我却不会爱我。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开门,我就那么站在他的门口,明明很冷的夜,我就那么站着直到第二天。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天晚上他就离开了,前线告急,他这个大将军已经出发。但是我后来好久才知道,因
为我离家出走了,我要去看看这个他口中有美好也有险恶的人界。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是妖,他交代的我做得很好……
直到一年后,我无意间遇到他。
那时他骑在马上凯旋而归,而我在人群中看着他,只觉得那个身影明明很近,却很遥远。他也看到我了,因为在下一秒他就穿过人群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只对我说了一句:“玩够了就回家。”
明明我的家在魔界,但是听到他的话,我突然就想跟着他回去,不再四处飘零仿若无根的枝叶。
后来他告诉我,在我离开的一年里,他找过我。但是我从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久留,他总是在我离开后找到我去过的地方。
战乱频繁,他频频出征,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回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淮京中流言四起,我是妖的事情不胫而走。那时候他正远征在外,我很害怕,特别是总有人来对付我,我只能到处躲藏。
直到他的归来,我才敢出现。
是他教会了我何为情爱,却也是他教会了我何为相爱却不能相守。他为我坚持了三年,却依旧败在了家人的生死上。
国主以他的家人为要挟,让他生擒我。那一天,我离开了……
离开他后,我又如同一叶孤舟,飘荡在人界。
他说最喜欢跟我一起看山间初雪,我年年到山间观雪,却不见他。
他说世间美酒当属猴儿酿,我年年酿酒,却唯有自己一人饮。
他说年间市集热闹,我年年孤身一人,游走在欢声笑语间,独生悲凉。
离开后的第五年,又听到了他出征的消息,我独自酌酒,却在心中为他祈祷。却不想,一纸噩耗,他葬身敌营,挫骨扬灰,尸首无存。
而他一生,未娶一妻,未有一子。
我来到他葬身的敌营中,唯独看到了那血染的枪骸。那一夜,我血染敌军主营,却唤不回他的魂丝片缕。
后来,我找到这个山谷,为他埋下衣冠冢,伴随我长歇与此。
一过百年,满山的玉簪花都开了,而我还是原来的我,你却早已不在……
“你独自一人在这几百年?”百里陌看着眼前的花妖,没想到她居然在此数百年,只是为了守着这衣冠冢。
“是啊,我要等他回来,就算……一辈子也等不到。”只是具体的时间,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山谷中的玉簪花开了又败了,次数多得她说不清。
百里陌的鼻子很灵,不由闻着似乎花香越发浓郁,当看到花妖依旧滴血的伤口时,百里陌几乎可以肯定与它的血有关,“你……”
羡慕地看着眼前的百里陌和司徒刑天,花妖嘴角在笑着,眼底却是在哭着……微微闭上眼轻靠着墓碑,她的声音轻若蚊吟,却也传到了百里陌的耳中,“谢谢你听我讲这个故事,我的内丹可以抑制你体内的魔性,当做给你的谢礼。”
一丝微光围绕着此时的花妖,慢慢地,微光越来越亮,直到最后缓缓消失时,只剩下一株倚靠在墓碑上的白色玉簪花。
玉簪花的顶端,缓缓漂浮起一颗乳
白色的内丹,缓缓漂浮到了百里陌的身前,随后进入到她的体内。当内丹入体时,百里陌觉得整个人平和了不少,心中的戾气也消散不少。
内丹上的修为是花妖数百年的结晶,最为精华的存在,百里陌并未将之完全吸收。对于她而言,内丹还有更大的用处。
“司徒刑天,如果你是那个冉子墨,你会怎么做?”不得不说,百里陌觉得花妖确实挺可怜的。相知相恋不相守,阴阳相隔下,独自守着他的衣冠冢数百年……
若换成她,又会怎么样呢?
对于百里陌的问题,司徒刑天居然还认真地想了,只是……是看着百里陌想的。
当接触到司徒刑天的视线,百里陌不由有些郁闷,“你看我做什么,我如果是那个玉簪花妖,肯定不会那么傻的。几百年,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做到的。”
每个人的心中,肯定都是奢望有那么个人,能不顾所有地为了自己独守情深。对于能拥有这样一个人的冉子墨,百里陌还是觉得他很幸福的,虽然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在一起。
“也许吧……”司徒刑天似乎也因为这个故事有什么感触,但是百里陌还是无法从他那张冰块脸上看到什么。
不由微微疑惑,百里陌微挑眉,“也许什么?”她为什么突然间听不懂他的话了。
看到没有回答自己问题就走掉的司徒刑天,百里陌气得双手叉腰,“司徒刑天,你这个闷葫芦,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再走嘛。”
“说好了!”回头看了眼此时有些跳脚的百里陌,司徒刑天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快得不可思议。
“啊!”几近抓狂的百里陌大喊了几声,随后干脆把司徒刑天扔到了脑后,走到那墓前将已经初现枯败状态的玉簪花拿了起来。
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一个玉簪花小妖也能这么情深,“就当是你给我内丹的谢礼,让你们两个做个伴好了。”
说干就干,百里陌在那墓碑旁挖开土壤,将玉簪花埋入。虽然这里只是冉子墨的衣冠冢,但是百里陌觉得,这样子他们也算是生不同时死同穴了。
夜已经深了,两人就地在这玉簪花丛中躺下,鼻间萦绕清香,倒是能睡个好觉。
“司徒刑天,你觉得马儿受惊,是偶然吗?”百里陌轻声问道。
黑暗中,司徒刑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偶然!”
嘴角不由缓缓勾起,百里陌显然心情不错,“认识你这么久,也就这句话最顺耳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这笔账我可就指望你帮我讨回了。”
“睡觉!”没有直接答应,却也是默许了百里陌的话。
双眼很是通亮地看着眼前的星辰,还真是不想睡觉啊。
“司徒刑天,你名字怎么这么长啊,每次叫得我都嫌累。”百里陌的抱怨声响起,带着一丝隐约的嫌弃和不满。至少百里陌觉得,自己所认识的人基本都是三个字,朋友念起来就两个字,而他……四个字啊尼玛!
对于名字,司徒刑天倒是没有多少在意,“那就叫我名字。”
“其实我也这么想的。”反正在二十一世纪,叫名字是很正常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