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每一天, 两个人若即若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隐约存在着彼此的爱意, 肆无忌惮，又尽力克制。

初雪降临在学期的尾声中, 毫无征兆, 天气预报明明说过没有雨, 是晴天的。

新的一周到来, 座位也有了轮替, 陈妍坐在靠窗的位置, 看着窗外发呆, 许慕盐还在刷试卷, 期末的试卷格外多，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听到旁边人都在惊呼。

“下雪了。”

“哇, 真的下雪了。”

“好突然啊。”

许慕盐被陈妍推搡一下, 这才抬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和她隔着整个教室的距离，一眼看过去是窗外飘得像鹅毛的雪花，然后就是坐在窗边，托腮看着窗外的林岑。

许慕盐眨了下眼睛，陈妍还在她旁边说：“这雪好大, 一会放学了, 不会整个路上都是雪吧？”

“不一定。”许慕盐心不在焉回答, 目光以及看着那边的窗户, 也不知道是看雪还是看人。

林岑侧颜绝美, 隐约能看到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吹动, 一片片白雪，将他印出一种惨白感。

似有所感，林岑放下手，捏着笔，回头看了过来，目光精准锁定许慕盐，冲她弯唇。

许慕盐抿唇，发现周围人都在看窗外的初雪，没人注意他们，便大着胆子看过去，两个人的目光在整个教室中传递着。

放学时候，陈妍猜的不错，路面果然积雪，大雪还在下，没有雨，只刮风，雪花俏皮钻进每个人的衣服里、靴子里。

许慕盐没带伞，看着倾斜过来的雪花，觉得要伞也没用了，伞可挡不住乱飞的雪。

学生们踩着雪，将楼下的楼梯踩得都是脏兮兮的冰和水，曾主任支着一柄伞，在那疯狂喊着：“不准打雪仗，赶紧回家。”

出口的话，直接被带去了风雪中。

许慕盐站在楼梯口，陈妍冲她喊：“我回家给你拿伞，你先等我一会。”

说完，不等许慕盐答应，一头扎进了雪地里，往学校宿舍跑。

周围学生都顶着大雪跑，丝毫不在乎这些雪花，将路面踩出无数的脚印，不到片刻功夫，雪花重新覆盖上脚印，路面又变成白茫茫一片。

楼梯间的学生少了，许慕盐扫视一圈，没看到蒋曦，估计是早就跑了。

她缩着肩膀，搓着手臂冷得发抖，今天生理期是肚子最痛的一天，整个人都提不上劲，天气越冷，仿佛更痛了几分。

手上的杯子装满了滚烫的热水，不过一小会功夫，水都变冷了，从最温暖的依靠，变成了冷如铁板的拖油瓶。

感觉等了好久也没看到陈妍，许慕盐正想着要不要冲进雪里，一鼓作气跑回家。

旁边突然过来一个人影，许慕盐抬头看去，还没看清人，额头就贴上一个滚烫的杯子，她吓得连忙后退，这才看清杯子后面的人，林岑捏着杯子朝她笑。

“热水，你拿着。”林岑递给她，许慕盐伸手接过，林岑顺势将她另一个杯子拿走了，蹙眉拧开盖，里面都是冷掉的生姜红糖水。

许慕盐不爱喝这个，跟喝中药一样苦，难以下咽，早上裴燕给她泡了逼着她喝完，又让她拿了一袋备用，许慕盐一直到放学都没喝，又怕回家裴燕说她，便把红糖泡了。

这会早就冷了，拧开盖子就能看到里面黑乎乎的水，冒着生姜的味道，还有发腻的甜味。

林岑问她：“怎么不喝？”

许慕盐鼓着腮帮子，这会林岑问的这句，就像是一种责怪，让她听着烦，当即回呛：“我就是不喜欢喝，你喜欢你就喝了呗。”

本来是一句生气的话，林岑也看出来了，他无奈笑着，却在下一秒，将杯子递到唇边，许慕盐顿时瞪大眼睛，错愕看着他。

惊讶间，林岑已经喝了好几口，喉结滚动，仿佛浑然不觉这味道难以下咽。

许慕盐连忙伸手去接杯子，被他躲开，水从唇角流下一点，像一条红线，从下颚线滚到喉结旁边，许慕盐无奈，伸手去口袋拿纸。

她直接将纸按在林岑脖子上擦，直接往下，林岑拿开杯子，好笑看她，许慕盐顿时涨红脸，将纸按在他嘴上说：“你自己擦。”

林岑很快接住纸，慢条斯理擦着唇边，长叹一声说：“确实不好喝。”

“那你还喝。”许慕盐鼓着腮帮子，不理解看他。

林岑却不管，拿过她手上的杯子，拧开盖子，将滚烫的水倒进她的杯子里，还有些红糖水在杯底，被突如其来的清水灌入，直接稀释掉，整个清水也变成了一种红色。

他重新盖好杯子，将杯子塞进许慕盐的手里，温暖又失而复得。

“到家还有不少路，先把热水喝了吧。”林岑将自己的杯子塞回自己的包里。

许慕盐正要说什么，就听到陈妍跑进楼梯间喊她：“我回来了，许慕盐。”

原本旖旎的气氛，瞬间被风雪打破，许慕盐低头，林岑看眼陈妍，背着包，拿出手机，慢吞吞刷着，然后走进了大雪中。

陈妍奇怪看眼擦肩而过的许慕盐，问道：“你跟林岑聊什么呢？”

“没聊啊。”许慕盐低头撒谎，陈妍也不疑有他，伸手将伞递给她，还带了个围巾给她，“快回去吧，我妈说再晚点就要下雨了。”

“好。”许慕盐道了谢，便将围巾戴好，撑起伞，踏进风雪中。

林岑走在前面，跟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曾主任瑟瑟发抖站在风中说：“早点回家，这么晚才出来！”

许慕盐将整个脸埋进围巾里，手心的温度丝毫没有冷下去，围巾遮住了她大半情绪，只是露出一双眼看着前面的人影。

像是故意的，两个人的距离从未变过。

一直出了校门口，许慕盐才看到蒋曦站在那跺脚，将鞋子上的雪抖干净。

蒋曦看她手里的伞，微微惊讶，看眼已经去公交车站台的林岑，走向许慕盐问：“林岑给你的？”

“陈妍给的。”许慕盐诚实回答，手下用力，抓着杯子，蒋曦狐疑，问道：“你跟林岑最近不熟吗？”

“怎么了？”许慕盐奇怪，怎么会这么想？

蒋曦古怪道：“自从换了位置之后，你们好像关系没那么好了，平时也不说话了。”

“可能吧。”许慕盐将围巾拉高一点，其实不是这样的，不过好像越深入的关系，外人就更加看不透了。

刚到家，裴燕立马责备道：“脸怎么这么白？我叫你带的红糖喝了没有？”

“喝了。”许慕盐不自在说着，裴燕怀疑看着她的杯子，里面确实有漂浮的生姜碎，便没再继续问了。

许慕盐到底是把这杯水冷掉了，看着倒在水池里的水，她微微笑着。

以后她大抵不会遇到如同林岑这般的男生，会帮她喝冷掉的红糖水了。

第二天早上，许慕盐穿着羽绒服到教室，看到课桌里多了一盒生姜红糖，她看到后，下意识用书包抵住，偷摸看着四周，很多同学还没来，只看到林岑坐在窗口，低着头，沉吟面前的卷子。

她长叹一声，坐在位置上，拿出没做完的卷子。

比起自己家的红糖，林岑送的明显好喝不少，估计是他试过了，许慕盐第一次对生姜红糖水没有排斥。

期末一过，就是短暂的寒假时间，许慕盐期末的成绩进步不大，裴燕对这个成绩，颇有微词，不过也没太计较，因为有更操心的事情，许思明要许慕盐去他们老家过年。

裴燕本来还想像以前一样不搭理，可许思明态度强硬，以前许思明理亏，可现在裴燕都二婚了，裴燕和自己的亲姐姐她们也没有了联系。

成年人的世界大多数是无奈的，时间会让他们被迫放下过去的一切。

问过许慕盐的意见后，裴燕便同意了，可还是不满，自己新婚，不管怎么样，许慕盐都应该先去蒋家过年的。

蒋葛倒是无所谓，照样开开心心带着她去参加公司年会。

许慕盐在年前把作业都写完，虽然放假了，林岑的补课还是继续的，所以作业写完也很快。

年前的最后一个周六，许慕盐看着林岑给自己检查作业，趴在桌子上看他笑。

林岑也好笑问：“你就不怕我找到个错误，给你骂一顿？还有心思笑？”

“我对我的作业很有信心的。”许慕盐无所谓说着。

其他人都有事，这周六只有他们两个，许慕盐其实是期待她和林岑的独处的，这样彼此的时间只属于彼此。

等林岑将所有的作业都看完了，许慕盐才问：“你今年过年去你外婆家吗？”

“恩。”林岑无聊点头，“每年都是这样。”

“你不去爷爷奶奶家吗？”许慕盐和他闲聊，林岑极有耐心回答：“不去，我跟他们不熟，而且在国外，没必要。”

“你外婆还在玩游戏吗？”

“玩，充钱倒是少了。”林岑笑着。

许慕盐打了个哈欠，正好中午，本来就是冬天，困得很，她继续趴着问：“你外婆就没有别的孩子吗？只有你妈妈一个？”

林岑被这话问住了，书本放进书包的动作停顿住，似乎在思考一个问题，却没有告诉许慕盐，只是说：“没有别的孩子。”

许慕盐点头，叹息一声，“那过年多冷清啊。”

“你过年去蒋家？”林岑转问她，许慕盐摇头，“我得去找我爸，我不太喜欢我爸那边的亲戚。”

“因为你爸的原因吗？”林岑温柔问着。

许慕盐没忍住，**心扉说：“不是啊，我奶奶很重男轻女，经常逼着我妈再生一个，对我也不关心。”

“原来是这样。”林岑理解了。

许慕盐又说：“其他的叔伯亲戚都是攀比心很强，巴不得我家过得不好，每次过年无非就是一些问东问西，抓住别人的痛脚是最开心的。”

“不过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变。”许慕盐说着，眼皮直打架，直接趴着睡着了。

林岑看着她，足足半个小时，都没挪开眼，只是看着，最后轻声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她身上。

等许慕盐醒的时候，林岑已经离开了，身上披了件店里的毯子，手机里是林岑发来的消息：【我先回去了，醒了跟我说一声，早点回去。】

许慕盐怅然看着四周，忽然觉得失落又难过，这年的最后一面，是她在睡觉，林岑却已经离开了。

好敷衍，又很无奈。

他们不是男女关系，没办法用情侣的关系去约束对方应该等自己。

许慕盐出了店，长呼一口气，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原来人得到了什么，就会得寸进尺。

许思明在过年前一个星期就过来接许慕盐，生怕裴燕反悔似的，一早就等在小区门口。

许慕盐都没来得及收拾好东西，拿着行李箱和背包，睡眼惺忪出来，许思明靠着车，脸难看得很。

裴燕跟拎小鸡仔似的，将许慕盐推了过去，不甘示弱瞪向许思明。

这次宋阿姨没来，许慕盐一个人坐在后座，没一会就打盹睡着了。

离老家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许慕盐一路颠簸得难受，到了地方，许慕盐看眼面前的小别墅，许思明去后备箱帮她拿行李箱，没好气道：“这里什么没有，非得带这么多东西，你妈这是看不起谁啊？”

许慕盐没搭理，沉默跟着许思明上了楼梯，这栋别墅估计买了有几年，可许慕盐是第一次来，刚进去，就碰到一客厅的人抽烟打牌。

许慕盐刚进去，一群人从那将目光投了过来，许思明进来后，一群人才炸开锅，涌了过来，找许思明说话。

无非就是些寒暄和嘘寒问暖，可许慕盐看着一群人的脸色，只看出虚伪。

尤其是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在那哭，说裴燕如何狠心，说许思明和她这么多年如何不容易，旁边的亲眷在那问候着，大家都略带责备的目光看向许慕盐。

许慕盐却露出一脸无趣，终于没忍住，说：“你们继续哭，我得去房间睡会。”

一众人：……

许思明也觉得无聊，推着许慕盐去楼上房间。

本来安排好的一出戏，顿时没了主角和参演者，一群人估计在下面骂骂咧咧加上吐槽，可许慕盐没有半点心思在上面。

收拾的像崭新的房间一般，许慕盐进去后，一下子倒在**睡觉。

之后几天，许慕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给下面的人急坏了，甚至还有跑过来敲门找她的，她都装死，直到许思明来才答应。

许慕盐是怕这些人的，当年出了那件破事时候，许慕盐还小，可这些大人都说：你表姐是个好人，只是犯了错。

又或者是：还不是你妈没管好你爸，这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你可不能向着你妈。

在许慕盐眼里，这些人会吃人。

大年夜，许慕盐终于下来了，一群人其乐融融包饺子，许慕盐看时间没到，没开饭，准备再上去，却被人拦住了。

看着不大，无非就是一些堂哥堂姐或者堂弟。

“你是什么大姑娘吗？躲在房间里，是害羞？”一个女生问，许慕盐瞥了她一眼。

见这些人不让她上去，许慕盐便去了小客厅，打开电视要看，那几个人却又跟了过来。

“你读高几？成绩怎么样？”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吗？”

许慕盐拿着遥控器看眼几个人，无奈说：“你们是瞎子吗？看不出来我不搭理你们？”

几个人被噎，当即面色就变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几个人便故意刁难她，问大人许慕盐的事情，几个大人又能是什么好的，便七嘴八舌说起许慕盐小时候的糗事，又或者是听到的许慕盐成绩之类的事情。

等说完，当事人不搭腔，最后是许思明无聊问：“说完了吗？吃饭堵不上嘴？”

不愿意亲近的人，是可以选择无视那些人任何情绪的。

吃饱后，许慕盐看着手机，一眼就看到新来的消息，连忙起身去阳台看。

是林岑发来的：【新年快乐。】

许慕盐笑了起来，感觉这几天的阴郁瞬间被扫开，她敲着屏幕回：【新年快乐。】

【在干嘛？】林岑问。

许慕盐回头看眼那一桌子虚伪的人，只觉得厌烦，支着下巴看手机，抬头看向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和烟花声音。

她轻轻勾唇，将天空中的烟花拍照给他看，林岑回：【看起来很不错呢，我这都没有烟花，不过我在海边。】

许慕盐诧异，正要回复他，就看到林岑突然发来的视频通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惊了一下，竟然下意识点开了。

手机里立马出现了林岑的脸，离手机很近，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接通了，连忙将手机拿远一点，咳嗽一声说：“你接的真快，看来信号很好。”

“你那也不赖，海边也有信号。”许慕盐也将手机拿远，甚至不敢让自己的面孔出现在手机里。

好在林岑立马就将镜头对向面前的大海了，许慕盐看过去，忍不住笑道：“你给我发视频，就是为了给我看海？”

“还想看看你的烟花。”林岑的声音裹着海浪的声音，许慕盐也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准天空。

烟花不算近也不算远，声音不大，却能清晰看到烟花的斑斓精彩一面。

两个人都没说话了，许慕盐看着手机背后的烟花，手机里的却是不合时宜的大海，就像两颗星星，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出发，终于在途中遇到了彼此，违和感的甜蜜。

玻璃门里，变了味的年夜饭像馊了的粥，黏糊在一起，而冷得让人发抖的外面，是新鲜的开始，单纯的为了新的一年祈祷。

林岑坐在海边，将手机放在堆好的石头上，他看着面前的手机，烟花无比绚烂，能想象到少女的笑颜。

海浪声夹杂着烟花的声音，吵闹却不烦躁。

许慕盐捏着手机，忽然听到林岑说了一句话，她笑容微微凝固，很快便眨巴眼睛，不确定看着手机，又后知后觉开始脸红泛滥。

她好想他，好想见到他，不只是在手机里，不只是看着屏幕的相见。

大年初一，许思明宿醉后，头痛欲裂，听着许慕盐说要回去，很不耐烦，怎么都不同意，等看到许慕盐拉着行李箱要下楼，便气得不行。

最后叫了司机送她回去。

司机没想到大年初一也要上班，高速上车流很堵，即使已经过了除夕，还是车流拥挤。

裴燕知道她要回来，在车子上了高架，就给她打电话，最后说让蒋葛去路口接她。

一直到了中午才下车，许慕盐差点晕车，扶着行李箱，好在很快蒋葛就找到她，帮她拿东西。

裴燕没来，蒋家很多客人上门拜年，她走不开，蒋葛便找了个抽烟的机会溜出来。

一路上，许慕盐感觉上了蒋葛的车就好了不少，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蒋葛还问：“怎么不在你爸那多呆几天？”

“不喜欢他们家那边。”许慕盐说着，又后悔自己这么实诚，好像在讨好蒋葛，便兀自生气。

蒋葛奇怪蹙眉，想到什么，也理解了，对她笑道：“我家这边更麻烦，亲戚很多，到时候你要是觉得烦，就在房间呆着，你熙姐姐知道你来，可高兴了，说上次害得你下不来台，很抱歉，打算跟你道歉呢。”

“我其实不怪她。”许慕盐抿唇，何止不怪她，甚至感激她，要不是她，林岑怎么会给自己伴奏呢？

“她心里不好受嘛。”蒋葛失笑。

等车子进了蒋家大门，许慕盐看眼林岑姥姥家的方向，看不出什么，下了车，蒋葛却突然叫住她，许慕盐奇怪回头，直到蒋葛给她塞了个红包。

许慕盐愣怔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将红包放回包里。

被蒋葛带进蒋家，两个老人还是和上次一样热情，当自家小孩一样，不过确实亲戚很多，许慕盐光是看着就觉得眼疼，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最后还是用蒋葛的方法，跑回楼上房间，准备待个几天再下去。

蒋曦端着饭上来，问她：“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许慕盐将手机放下，蒋曦哼一声，随口一句：“行啊，那你别是为了见林岑吧？”

许慕盐：……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评论送红包，就为了明天的除夕，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