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ā小麦却是并未曾注意到身后人的反应,自顾自开了门,迫不及待一脚踏入去,偏过头与罗月娇吩咐道:“院子里晒得很,你快进堂屋呆着。早间我煮了些酸梅汤,端来与你喝了解暑,咱俩坐着说会儿话。”
罗月娇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又有点忧心地挠挠额头:“可是小麦姐,方才咱们出来时,孟大娘千叮万嘱,叫你回了家便歇个中觉。那个你若是觉得累”
“我并不困,只是想休息一下罢了,我婆婆这会子吃酒正吃得高兴,且不会回来,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她是巴不得我成天除了吃就是睡,长一身肉才好,最近已有了些成效,可我想着,我底子薄,猛地长太胖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况且”
话还没说完,身后陡然传来一个搭讪的笑声:“嘿嘿,你是哪个?”
huā小麦冷不丁给唬了一跳“哎呀”叫了一声,忙不迭地回头,就见那中年汉子立在院墙边上,面带问询之意。
“大叔您跟我说话?”她有点莫名其妙地蹙一下眉。
话说这好像是她家吧,一个生面孔的人,上来就问她是谁,哪有这样道理?
“我估摸你是郁槐媳妇?”那中年汉子却不答她的话,很是自来熟地一挥手“我是你舅!哟,这火刀村,比我们那里也凉快不了多少呀,这大日头都要把人烤出油!我们在那墙根下都蹲了半日了,好容易盼得家中有人回来,快快,劳你给弄碗水,啊?”
说着便回头吆喝一声,唤那两母女过来,自己则预备从huā小麦身边挤进门。
“您稍等。”huā小麦委实摸不着头脑,又对他这种不由分说便要登门入室的举动不大喜欢,便稍稍将他一拦。微笑道“对不住,我来村里的时间不长,许多事都还不大清楚,您是”
“跟你说了嚜。我是郁槐的亲舅!”男人一跺脚。仿佛很无奈地摊了摊手,又指指身后正扛着大包小包跟上来的两母女“那是你舅妈和你妹子——咱们有话进去说可好?这大太阳下。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身后那两母女闻言,抬头便是一笑。
huā小麦只得朝旁边让了让,请他们进院子,心中却真有些犯嘀咕。
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一个舅舅?
她进了这孟家院子半年有余,从未听孟郁槐或孟老娘提起还有个舅舅的事,成亲那时,这三人也不曾露面,想来或许是住得远,再要不然。就是平日里压根儿不曾走动联系。
眼下他们突然找了来,是为了甚么?
她在心里琢磨着,也快步跟了进去,捎带脚地冲罗月娇使了个眼色,那妮子会意,立刻就跑了出去。
三人将一应包袱往地上随意一搁。就在院子里一块阴凉处坐下。huā小麦巴巴儿地打了水来给他们洗脸,又端了几碗酸梅汤来摆在他们面前,抿唇赔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得很,我也没和舅舅舅妈还有表妹见过面,竟是认不得。怠慢了。偏巧今日家中也没人,倒累得你们在门外等了这许久”
“不妨事,不妨事。”不待她把话说完,那舅妈洗了脸,把手里帕子塞给她,便将手摆了摆,笑吟吟道“你也说了咱们没见过,既这样,互相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吗,自家人,哪会因为这个就挑你的理儿?我们也是不知道郁槐已成了亲,否则,再怎么都该来贺一声的!”
又拉着旁边那姑娘道:“这是你冬雁妹子,我瞧着,你怕是比她大不了两岁哩!”
果真平日里是完全不联系啊huā小麦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与那姑娘笑着点了点头,便被那舅妈扯着说些闲话,左右不过是问她几时与孟郁槐成亲,家在何处云云。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孟老娘和孟郁槐被罗月娇给叫了回来,一踏进门看见那三人,都不由得有些发怔,孟老娘更是脱口而出:“你们怎地来了?”
“大姐啊!”那舅舅立刻站起身飞扑过来,方才还笑着的脸上,登时显出两分悲戚之色“我们村儿那日子可没法儿过啦!”
接下来这一整个下午,从众人的谈论当中,huā小麦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舅舅是孟老娘的亲弟,名叫做唐茂才,他媳妇娘家姓丁,两口子只生了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几年前就已经出嫁,唯剩这个名唤作冬雁的小闺女跟在他们身边。
与huā二娘的情形差不多,这孟老娘也算是远嫁的,自来了火刀村,便逐渐与娘家人断了联系。那唐茂才向来住在老家,此番是因为村里遭了灾,这才慌慌离开,跑到了火刀村来。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这样唬人的蝗灾!”唐茂才连说带比划,绘声绘色道“你们是没瞧见,村里几百上千亩地,生生成了荒田哪!天气干旱得厉害,已经有两三个月不曾落一滴雨——眼瞧着便是收获时节,我们满心里盼着能有个好收成,却不想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他一头说,一头便撩起衣襟来擦泪,指了指那个叫冬雁的姑娘:“你外甥女儿,年纪也不小了,我和她娘原打算今年卖了粮食,便与她置办些嫁妆,尽快定一门亲事,谁晓得唉,村里遇上这样的灾祸,但凡能躲的,都躲了出去,我这也是没了法子,只得跑了来”
huā小麦心下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此处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自然不会贸贸然开口,只在旁微笑着作陪。孟郁槐则是点了点头,沉声道:“似这等天灾,咱们是没法子的,粮食没了的确可惜,但舅舅舅妈也莫要为此太伤心,只要人没事儿,等这灾祸过去了,粮食再种就是。若有需要帮忙之处,你们千万不必客气,只管开口——但不知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那唐茂才仿佛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一向知道,我这外甥待人是个厚道的!如今那蝗灾还未过去,村里那副境况,人也是呆不下去的。我与你舅妈商量过,与其在那里延挨着糟心,倒不如出来找些事做,挣点钱。横竖我也是学过木匠手艺的,给人干活儿赚个仨瓜俩枣的,不是甚么难事,只免不了要你们帮着张罗张罗。”
说着便拿眼睛去瞅孟老娘。
这年代的人讲究嫁出去的闺女是泼出去的水,一般而言,已成了家的兄弟,断没有跑来投奔亲姊的道理,也难怪他有些惴惴。
由始至终,孟老娘始终寒着脸,但她那人向来就是这样一副面孔,也瞧不出她心中到底是高兴不高兴。
听到这里,她便从鼻子里“唔”了一声,转头看看天色:“天儿也不早了,你们一路赶来,怕是路上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这会子我先去张罗些吃食来家里房子也不大,只剩下两间耳房,平日里都是堆放些杂物,过会子收拾出来,好歹让你们先安顿了,后头的事又再说。”
话毕,就要站起身。
这态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啊huā小麦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赶忙摁住她,笑呵呵道:“娘你陪着舅舅舅妈说话吧,饭我来做就行。”
“你?”孟老娘斜她一眼“中午忙了那许久,你还没累够?你现下是什么情形,要我与你唠叨多少回?你听得不烦,我的嘴皮子却已经起了茧了!踏实呆着吧你,很不需要你操心!”
“大姐你做饭?”那丁氏像是听见了甚么了不得的大新闻一眼,咋咋呼呼地一拍掌“都娶了儿媳妇了,怎地还这样不消停?咱们都这么就没见面了,我有一肚子话想与你说呢,我们也不挑嘴,就让小麦随便做两道菜就行。”
“不是,你不知道,她如今有了身子,又瘦得跟鬼一般”孟老娘耐着性子就要解释。
“那又如何?”丁氏很是不以为然“咱们都是庄户人家,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做顿饭罢了,累不着的!”
一面又回头冲huā小麦笑眯眯道:“好孩子,让我与你婆婆多说两句吧,你当心些就好。我叫你冬雁妹子给你打下手,如何?”
huā小麦微微笑了一下。
嗯这话的确是没错的,她还巴不得每天能离灶台近一点呢,可这话,好像不该由您来说吧?
当着长辈的面,孟郁槐不好多说什么,只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huā小麦朝他抿抿嘴角,站起身道:“娘,舅妈说得没错,你们只管坐着说话,没一会儿咱们便吃饭。”抬脚进了厨房,那唐冬雁也赶紧跟了上来。
仙胎鱼还剩下大概十几条,用来做一道菜是尽够了。huā小麦把鱼从大盆里捞出来,动作麻利地剖洗干净,斩头去尾之后切成了两片,加些葱、姜、绍酒和盐,放进锅里以大火蒸。
方才孟老娘要亲自下厨,那唐冬雁便料定,这个头回见面的嫂子,十有**对厨房之事一窍不通,却没成想整个过程快得如行云流水,不禁看得眼也直了,张了张嘴:“嫂嫂子,你这手功夫好厉害,我还以为”
huā小麦手上不停,另起一锅烧热,挖了一大勺猪油丢进去,又迅速取来竹笋和香蕈切丝,抽空回身笑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