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走出龙凤大酒店的时候,郭胖子揽着张胜,可劲儿邀请他去家里休息,晚上两兄弟再喝一顿,钟情憋着满肚子话想跟张胜说呢,便道:“还是先去我那儿看看吧,水产批发市场三点多就关门,现在还有半个多小时了,去看看那儿的红火劲儿,也高兴些。你俩想请呀,是不是该女士优先?”
郭胖子和黑子跟钟情现在虽是各不统属,但是两人对钟情都很服贴,听她一说,不敢再争,两人约了明日再请张胜,便各自回去了,二人一走,钟情便笑脸一收,没好气地上了车,扶着方向盘气鼓鼓地看着张胜。
张胜笑笑,拉开车门坐进去。
“噌”地一下,车子飞驰出去,在公路上只绕了半圈儿,便从水产批发市场的后门驶了进去。
“下车!”钟情凶巴巴的,好象张胜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张胜莞尔一笑,从车上下来。钟情头也不回,踩着外跨楼梯“蹬蹬蹬”地走上去,到了二楼,拿出钥匙打开,扭头看了他一眼,张胜便随着她走了上去。
这是筒状办公楼,实际上大多数房间的用处都是仓库。水产批发市场主要管理职能部门的办公室大多设在销售大厅旁边,再加上批发市场几乎没有机关员工,所以大楼里空****的。
通道一侧是一间间房子,另一侧窗外就看得到绿色棚状交易大厅的最外侧,马上就到下午三点了,批发市场的经营者正在收摊,看那拥挤的车流、人流,显见日常经营是非常红火的。
钟情走在前边,到了一间装饰比较华美的木艺办公门前,掏出钥匙把房锁打开,然后娉娉婷婷站在门边,把眼看着张胜。张胜走过去,看了看她,然后轻轻推开了房门,房间内的情景跃入眼帘,张胜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
刹那的失神,已经有点酒意的张胜脑袋“忽悠”一下,仿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半年以前,回到了汇金公司的办公大楼,回到了他整整工作奋斗了两年的那间办公室。
他慢慢走进去,轻轻抚摸着沙发、办公台、老板椅……
桌上放着文件,纸笔,摆放的位置和样子,仿佛他刚刚还使用过。桌上的一盆鲜花开得正艳,他的烟灰缸和茶杯摆在一角,旁边还放着一盒香烟和zippo打火机。
墙边的书柜里,摆放着一些装饰品和书籍,张胜依稀记得,在汇金公司时,他的书籍就是这样摆的,这里竟连图书的摆放次序都一点不差。钟情把他办公室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就连通往卧室的那扇边门,款式都和以前一模一样,置身于此,他仿佛完全回到了过去。
“钟情……”,张胜感动不已,钟情为他所做的一切,为他所默默付出的一切,令他五感于内,佳人情深,何以为报?
“你……,做这些事,费了很大心思吧?”张胜含糊地说着,压抑他的哽音。
“那又有什么用?”钟情就像家里存款被老公偷偷拿去孝敬父母的小女人似的,脸红脖子粗地瞪他一眼:“今天你本来能拿回属于你的一切的,可是你……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张胜无奈地笑笑,解释道:“当初分立公司的时候,我说的明白,送给你们51%的股份,只要公司保住,为我保留49%的资产,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我出来了,就出尔反尔,向兄弟张嘴把资产要回来?”
“可……这公司是你的心血啊,我们付出了什么?完全是不劳而获……”
张胜摇摇头,慢慢地说:“不,别这么说,你们为我付出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尤其是你……”
他深深地凝视着钟情,问道:“你的手,怎么样了?”
钟情把手背到身后,摇了摇头:“根本不打紧的,黑子夸大其词你也信呢,我就是吓吓那些趁火打劫的人,要把我逼急了,那就一拍两散,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别以为女人好欺负,其实……只是做做样子。”
张胜不听,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钟情还想挣开,张胜另一只手立即搭上了她柔软圆润的腰肢,向怀里紧了紧,钟情心促气短,就象头一次被男人抱住的小女孩似的,再也无力挣开,只得乖乖任他抱着。
她的手背近腕处赫然一道深深的刀疤,已经痊愈的伤口是暗红色的肌肉翻卷纠结着,可以想见当初伤的有多重。
“完全痊愈了吗?你不该这么做的,如果我出来后,你已成了独臂神尼,就算公司保住了,我也会一辈子陷于内疚之中。”
钟情被他逗得“噗哧”一笑,嗔道:“独臂就独臂,谁神尼呀,你剃了光头当和尚,人家就得做尼姑不成?”
这句话说完,她自觉暧昧,面上不禁一红,连忙板起脸道:“不许打岔,我在问你呢,那可是你打下的江山。你看这里,我费尽心思把这里布置的和以前一模一样,就是巴望着能辅佐你东山再起。难道,一次挫折就让你雄心尽丧,你安心从此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富家翁,靠吃股利过日子?”
张胜微微一笑:“当然不是。”
“那你……”
张胜把钟情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怕疼似的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其实,今天你们一出现,我就了解他们的心思了。他们见到我时,一个叫我胜子,一个叫我张哥,没有一个叫我张总,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不过潜意识里,肯定是有着否定的意思。”
钟情刚要说话,张胜竖起一根手指,压在了她的嘴唇上。
钟情的脸又红了,马上乖乖地闭上了嘴。不知怎么的,如果说以前她是纵容张胜的放肆,却在却是有点怕他,不敢违逆他的放肆。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充满侵略的味道,很危险。
可是钟情心底里好象很喜欢这种被他欺侮、被他居高临下控制着的感觉,她喜欢张胜的男人味重一点,哪怕看起来有些霸道,她心里反而很甜蜜的感觉。
“如果他们没有想法,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怎么可能一个都不带来?见见自己的大老板,有错么?呵呵,虽然理由说的很得体,可是同样的,我认为他们在和我谈妥之前,不想让这些人认下我这个原董事长,对不对?”
钟情惊讶地道:“你……都看出来了?”
张胜笑笑,说:“其实我来之前,就已经想过这些了。人,皆有私心,他们是这样,我也一样,完全无私的人根本就不存在,高尚到完全无我的人,不是出家人就是宣传材料里编出来的假大空。
只不过有的人私心重一些,为了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有的人把利字看得轻些,在他们心里,人格、尊严、亲情、友谊,看得比钱更重,郭胖子和黑子就是这样的人。你当时带头表态,挤兑的他们下不了台,他们自然只能跟着你表态……”
钟情抢着道:“你既然知道我一番苦心,还那么说?他们是重言喏的人,只要当时答应下来,回头纵然心中后悔,也绝不会再食言的。”
张胜笑笑,那双眼睛好象望进了她的心底:“这就是你一直向他们劝酒的原因吧?趁着酒意,激起他们的意气。”
钟情被他说中心事,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她忽然觉得有点可怕,为什么他总能一针见血?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张胜说:“我当初答应把股份拨到他们名下时,可没说过有朝一日还要拿回来,否则他们今天不会有那些心思,即便我没有法律的保障,他们见了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股份还给我。可是当他们相信了我的话,把公司当成自己的财产打理拼搏了这么久之后,你要他们对别人无私、忠诚的像一条狗,完全没有一点私念,可能吗?
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啊。再说,人无信不立,我说过的话,一诺千金,张胜是食言而肥的小人吗?如果我要,顶多是把公司的控制权拿回来,仍然当我的董事长,可是……分易合难,他们就算服我,彼此也不会服,自己当家和别人当家终究不同,最难做的就是亲人朋友间的利害关系,长此下去,这家公司的前景可想而知。
做企业说到根上还是为了赚钱,如果我自己经营还不如放手让他们去做赚得多,那为什么不放手?什么东西都牢牢把在自己手里,未必是好事,有时,有舍才有得。去过的,已经过去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钟情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算了,你想得开就好,已经如此,多说无益。那你回批发市场来好了,只剩一家水产市场,规模是小了点,不过生意挺红火,咱们可以从头做起,过两年看看,你还是桥西开发区风头最劲的企业家。”
张胜笑笑,目光闪动着说:“桥西开发区……?呵,当你见过大海之后,你还会留恋一个水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