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把一份名单交给张胜,说:“这是水产批发市场预交订金的客户名单,按你的主意,价格又下调了5000,一年内我们是不会赚钱的,还要搭上一些,不过有兴趣的客户一下子增加了五成。”
桌上摊了一桌子的文件资料,茶杯被挤到了最靠外的角落,烟灰缸半埋在文件下面,一些文件上还散落着烟灰,钟情无奈地摇摇头,把烟灰缸挪到了茶杯边,然后把散落的文件整理了一下。
张胜接过名单,一边翻看,一边笑道:“要的就是这效果,不能只看到明面上的损失,他们进驻我们的市场,就是为我们打响名气,这种无形的广告效果,也得算进我们的收益,合同不是只签一年么?呵呵,一年后再看,我会成倍的从他们手里拿回来。”
钟情掩口笑道:“你呀,越来越像个奸商了。”
“无商不奸嘛,这是各取其利、各得其所。”
张胜说着,鼻端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抬头一看,钟情站的很近,一件月白色收腰女衫,衬着里边黑色斜饰花纹的上衣,酥胸浑圆高耸。
“好象是圆锥型……”
张胜心里一跳,掩饰地笑道:“这件衣服不错,挺漂亮的,是名牌货吧?”
“呵,这你可看走眼了,批发市场买的,才40块钱。”钟情抬抬衣袖,喜滋滋地说。
“哦,那可不能怪我,你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自然就把衣服提起来了。”
钟情脸色微晕,眼波流动,那神彩变得生动起来。
张胜咳了一声,转开话题道:“有机会你帮小璐带一件,她穿这样纯白色的上衣也不错。”
钟情脸色黯了黯,淡笑道:“这么便宜的衣服……,那可不合适,小璐可是马上就要做董事长夫人了。”
张胜责怪地瞪了她一眼,说:“那有什么啊,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他伸手去够茶杯,钟情忙道:“我来吧,你别弄洒了。”
两个人的手一先一后伸向茶杯,张胜收之不及,一下子握在了她的手上。
“咳!”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两人抬头一看,小璐抱着一叠文案正站在门口,钟情急忙抽回手,不自然地笑道:“小璐来了。”
“钟经理,我……给董事长送这个月的财务报表。”
“哦,那你们聊,我回去了。”钟情向张胜点点头,走出门时顺手替他们带上了房门。
“喏,这个月的财务报表。”小璐的脸色有点冷,张胜没有注意,顺手接了过来。
小璐又说:“徐海生拆借的资金太多了,你应该关注一下。”
张胜翻着报表说:“他不是都按期归还了么?”
小璐说:“问题是,他拆借的资金量越来越大,期限越来越长,这是很大的风险。”
张胜无奈地道:“那你要我怎么做呢?他是扶持我起家的恩人,又是公司第一大股东,自家的股份全都做了抵押,每期拆借资金和利息都按时归还,这还不行?世事不外乎人情,我总不能太过分不是?”
小璐叹了口气,说:“要不说呢,跟熟人、亲戚、朋友做生意最是头疼,你公私分明吧就伤感情,含糊过去吧,自已的权益又没保障。唉,反正,我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你总归是要小心点才成。”
“嗯,嗯,我知道了。”
张胜抬头看看,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他放下董事长的架子,冷不防一拉小璐的手。
小璐“唉呀”一声,站立不稳地向他跌来。张胜的老板椅向后一滑,让开空间,正好让她跌坐在自已腿上。
张胜开怀大笑道:“老婆,没人的时候就不用摆出一副公事公干的模样了嘛,来,坐老公腿上说,咱们经费比较紧张,就这一张椅子,你凑合一下吧。”
小璐想板起脸,终是忍不住噗哧一笑,本来见到方才那一幕,她心里很不愉快,可是被张胜一逗,她就笑颜相向了,到底没有发出脾气。小璐很气自已没用,她向张胜皱皱鼻子,没好气地说:“快点放开我啦,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对了,你晚上陪我去新房啊,今晚没有课,我要抽空把咱们的新家好好收拾一下。”
张胜皱皱眉,道:“今晚?今晚不行啊,今晚我得宴请罗大炮。”
“罗大炮是谁?”
“罗大炮是盛鑫水产批发市场的大户,他在那儿久孚人望。如果能把他招过来,就会带过来一大批中小商户。这是钟情挖掘的一个大客户,后来一唠,他和李尔、哨子两家都很熟,我今晚特意请了哨子他们作陪,跟他拉拉关系。”
一听是钟情联系的客户,小璐就猜到钟情也会去,若是以前,她是丝毫不会介意的,但是此时心中已种下疑虑,那疑虑就像鸡蛋上的一个裂纹,变得越来越大。
钟情对张胜过度的关心、郭胖子似是而非的玩笑话,刚刚张胜握住钟情手指的暖昧场面,令她越来越怀疑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为人知的感情。
这疑虑在心里转了个个儿,她终于声音低低地说了出来:“胜子,钟姐……,她很漂亮。你……你是不是喜欢她?”
张胜一愣,小璐紧张地注视着他的表情。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
张胜一脸好笑的表情。
“真的没有?”
笑话!当然没有,有也没有,这种事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而且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张胜一脸坦然,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当然没有!你呀,整天胡思乱想,是不是有人嚼舌根了?”
小璐咬着唇,雪白的贝齿闪闪发光,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熠熠放光,张胜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一丝闪动和退缩。
许久许久,小璐忽然展颜一笑:“信你了!那你谈生意去吧,我一个人回去收拾屋子。”
张胜暗暗松了口气,说:“嗯,一会我安排一下,晚上派车送你。”
说着,他在小璐的翘臀上轻轻一拍,小璐白了他一眼,嗔道:“干嘛?”
“我不干嘛,大腿麻啊。”
小璐哼了一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我回财会了,你忙吧。”
“嗯……小璐!”
小璐站住脚,回身问道:“怎么?”
“别再听人瞎说,对我有点信心。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保证,我这一生都会心甘情愿地做你这朵鲜花的牛粪。”
小璐“噗哧”一笑,转身向外走,小手扬在空中,和身后的他打了个无声的招呼。
走出去,房门一关上,小璐嘴角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胜子,你不该那么坦然的,没有一丝惊奇、没有一丝犹豫,就像早已排练好的答案……”
小璐一步步地向前走,心事越来越重……
※※※
“来来来,坐坐!”罗大炮是客人,却主动张罗着。
他高高的个子,长得小鼻子小眼,整个一歪瓜裂枣的残次品,头顶光秃秃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绳,绳子上系着一块白中透绿的玉饰。大冷的天儿,他还光着膀子穿着个坎肩儿,露出两条结实有力的黝黑胳脯。
“罗大哥,今天你可是我的贵客,再说,你的岁数也比我大,理应你罗大哥上坐。”张胜满脸笑容地客套着。
“嗨!什么主啊客的,哨子跟我说的可是哥们儿聚聚,哪来那么多规矩。你坐你坐,你不坐?那啥,钟大姐,你坐上边。”
“钟大姐?”张胜惊讶地重复了一句,瞧他一脸褶子,胡子拉碴,怎么看都有四十了,莫非自已看走了眼,这位仁兄是少年老成?
罗大炮脖子一梗道:“叫大姐咋啦?叫大姐显得亲呐,来来,钟大姐,你上坐。”
钟情轻轻一笑,低声对张胜说:“罗大炮性情粗犷,为人豪爽,不是那些斯斯文文的官场人物,你越随便他越喜欢。”
说完也亮开了嗓门,笑着说:“成,那我就坐上边了,今天不讲规矩,大炮,你坐我下首,我和我们老总左右陪着你。”
哨子和李尔今天是陪客,俩人都不太讲究,早就东倒西歪地坐在椅子上了,哨子敲着桌子道:“张哥,你随意坐吧,大炮不是讲究人儿,粗人一个,你跟他客气,那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糟踏那眼神儿了。”
张胜有点不太适应罗大炮这种有点江湖人物的粗放性格,他笑了笑,顺势坐了下来。
罗大炮一歪身子,揽住他肩膀,汗毛极重的手臂上一块明晃晃的金表耀人二目:“哥们,我跟哨子、小尔他们都挺熟的,你是他们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兄弟见面,不用装模作样。
我跟盛鑫水产那帮人咋说呢……,不咸不淡。我知道他们心里不待见我,可又不敢得罪我,就那么回事吧,要让我去你那儿,成!可是一码归一码,咱们谁也不是慈善家,你要有得赚,我也要有得赚才成,只要你开的价码合适,兄弟就拉上队伍上你的梁山。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在不说那么多,今晚咱们就是喝酒,哈哈……”
张胜笑道:“好,罗大哥这脾气对我的口味,来,咱们喝酒。”
罗大炮揽着他的脖子身子一颤一颤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鱼腥味儿,张胜还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老板,又不好把他的手推开,他嘴里说着喝酒,可罗大炮揽着他的脖子,他只能靠着椅子坐着,没法欠身去端酒杯。
钟情见了莞尔一笑,她刚认识罗大炮的时候,和张胜一样,也很不适应这人的粗放作派,不过来往久了,也就了解了这个人,罗大炮为人仗义、待人热情,别看行为粗鲁,但是这人心怀坦**,有啥说啥,胸腑之中绝无龌龊,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她见张胜适应不了罗大炮的作派,神色有点发窘,便想为他解围。钟情眸光一闪,一眼瞧见罗大炮胸口不断摇晃的玉饰,便问道:“大炮,你挂这玩意从哪儿淘弄来的,是玉啊还是牛骨?”
“你说这个?”
罗大炮果然被吸引过去了,他松开张胜,掂起胸口那东西,沾沾自喜地道:“嗳,我跟你说,这是我在古玩一条街上刚淘弄来的好玩意儿,西周出土文物,牛形玉饰。我属牛的,今年本历年,正配我。”
“西周的?那可值了银子了。”钟情故作惊讶。
罗大炮顿感虚荣,得意洋洋地道:“可不,来,给你开开眼。”
他摘下玉饰递给钟情,钟情接在手中,触手便觉温润,细看那牛形玉饰,玉色温润,牛作站立状,昂首前视,尖角后耸,身体线条非常简练,显得古色古香,只在下唇处穿了一孔,系在红绳上。
李尔懒洋洋地道:“就你那二五眼,还能淘弄着好玩意儿?钟姐,给我瞧瞧。”
钟情把玉饰递给他,李尔仔细看了看,又举起来对着灯光映了映,嘴角一撇道:“这哪是西周的,这是上周的。”
罗大炮急了:“啥,你说啥?”
李尔甩手把玉饰扔了回来,罗大炮吓了一跳,一把抓住,恼道:“我说你小心点,七万多呢。”
李尔哼了一声道:“放心吧,摔不碎,这哪是玉啊,这是树脂做的,你又被人家骗了。”
罗大炮讶然道:“不会吧,那老头儿看着特老实一人,他说这是二十年前他在陕西的时候,用两袋大米跟人家换的。”
李尔撇撇嘴:“不信拉倒,你上的当还少吗?有空找个明白人帮你瞧瞧,就知道我眼力如何了。”
罗大炮寻思片刻,咬牙切齿地骂道:“妈的,老子的钱也敢骗,等我找着他的。”
他说完把玉饰狠狠往地上一摔,张胜真怕这“西周文物”应声而碎,还好,果如李尔所言,那玉饰在地上弹了几弹,叮叮当当地滚到了门边,一点事都没有。
钟情忙给他斟上酒,劝道:“大炮,算了算了,就当花钱买教训吧,反正你钱来得容易,别为这事弄的不痛快。来,咱们喝酒,小姐,麻烦你们传菜快点。”
罗大炮怒冲冲地道:“钟大姐,钱我倒不在乎,可它不是那么回事儿啊。我前两天过生日,就这玉饰,都给多少亲戚朋友都显摆过了,我这是丢人,知道不?”
张胜现在有些喜欢这个性情粗犷直率的罗大炮了,他举杯笑道:“你想严重了,丢什么人呐,你那些亲戚朋友不是没看出来吗?”
罗大炮一翻白眼,脖子一梗道:“谁说没看出来?我现在想想……妈的,难怪当时他们一大帮子人看完了,那脸色儿咋不太对劲儿呢,敢情是早就看出来了,可就没一个跟我说实话的,害我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你说他们能不寻思我是买个假货充门面吗,背后不定怎么笑话我呢,我这脸丢大发了。”
哨子瞪了李尔一眼,怪他说破真相让罗大炮难堪。罗大炮不懂古玩,偏好附庸风雅,他上过的当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可就是没点记性,总是相信他自已的眼力。
罗大炮越想越气,恨恨地一拍桌子,骂道:“丢这么大脸,换谁不气啊?我是男人,男人的脸比屁股都大,男人的自尊比老二还重要,出来混,要的就是一张脸嘛。”
张胜听得直想笑,他闷住了一口气,怕自已当场失礼。
罗大炮闷头想了想,烦躁地挥挥手道:“算了,不想了,喝酒喝酒,哥们,你们今天好好陪陪我,咱们不醉无归。明天,明天……我再去找那狗日的算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