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多说,一行人带着卷宗进了宫,到了正殿,魏王正带着一干大臣站在下面,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蜀王的案子,而座上,小皇帝正一只手揉着脑袋,带着一脸本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郁。
谢玲珑还未踏进大殿,便听到了那些大臣们的议论声,仍旧是分成三派,吵的不可开交,走进去一瞧,只见魏王负手站在一旁,并不说话,只任凭这些大臣吵来吵去,谢玲珑等人进殿之后,看到大理寺卿手里捧着的卷宗,一众人这才闭上了嘴。
谢玲珑和萧今来行了礼,垂手站在一边,由大理寺卿将卷宗呈上,小皇帝拿到手里看了半晌,合上卷宗,看向大理寺卿:
“依这卷宗上所说,蜀王叔当时并未发癫狂之症了?”
大理寺卿叩首:“回皇上的话,正是。”
小皇帝的脸色有点阴沉:“那依你说,蜀王究竟有没有这所谓的癫狂之症呢?”
“这……”大理寺卿略一犹豫,目光忍不住朝魏王瞟了瞟,魏王眼观鼻鼻观心,根本连头都没抬。
正犹豫间,却听得小皇帝一声冷哼:“朕来告诉你吧,蜀王叔确实有这般癫狂之症,前些日子朕还曾特意赐下灵药,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罢了!”
下面众人没有一个敢接话。
小皇帝拿眼睛扫了扫众人,最后目光盯在谢玲珑身上:“这验尸单,是你所写?”
谢玲珑急忙下拜:“回皇上的话,正是。”
谁料小皇帝竟冷哼了一声:“你这验尸单上写着,小世子萧海头骨尽碎,朕听说,人的头骨坚硬得很,试问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
“这……”谢玲珑似是被问住了,怔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众位大臣也都是面面相觑,所有人都知道忠义娘子是近来炙手可热的人物,是皇上和太后面前的红人,怎么今天这个案子,小皇帝还挑起她的刺来了,难不成是不信任她了?
大殿里一时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你倒是说啊!”小皇帝突然发问,声音之大,响彻了整个大殿。伏在地上的谢玲珑似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怒气,吓得一个哆嗦。
一旁的萧今来见状,立时跟着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忠义娘子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做事出了偏差,也是情有可原……”
谁料话未说完,却被小皇帝立时打断:“情有可原?那小世子的死是不是也情有可原?!他才十岁啊!前些日子还进宫来求朕教他读书,除夕之夜还曾与朕把酒言欢,突然就这么没了,你跟朕说案子出了差错,是情有可原?!”
小皇帝说着,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一双好看的眸子里也盈满了泪水,样子十分可怜,但谢玲珑并没有看见,她正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瑟瑟发着抖。
龙椅上,小皇帝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寒意乍现,许久,他又开口。
“哼,朕是绝对不相信,一个弱女子,能够把一个孩子头骨砸碎的!”小皇帝咬着牙,恨恨道,“倒是蜀王叔,倘若真的癫
狂之症发作,那力道大的惊人,许是可能有此大力——”
“皇上,此事还需再查才能……”萧今来连忙去拦小皇帝的话头,几个求情派的官员也纷纷下拜,求小皇帝再给一次机会去彻查。
但谁知小皇帝却忽然抬手,一把将那卷宗扔到了台阶之下。
“砰!”卷宗重重砸在地上,底下众人这回再也没有一个敢说话了。
“哼,这卷宗上写着,案发之后苏氏被蜀王打晕,直到家人到达才将其叫醒,也就是说,其间发生了什么,苏氏根本不知情了——依朕看,这其中很是蹊跷,人已经昏迷,若将其手掌涂上血迹,再印在砚台上,也未为不可!”
大理寺卿连忙道:“皇上,家人即刻就到了,并没有时间可以作伪啊!”
“家人?什么家人?还不都是蜀王的家人!联手起来陷害一个妾室,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据朕所知,苏氏昨日才被抓起来,但却已然遍体鳞伤,想必事发之后,蜀王府内没少对她动私刑吧?!”
大理寺卿被这般抢白,脸色十分难看,众大臣也没有人敢出大气,各自在心里琢磨着小皇帝的意思——究竟是单纯想救下这个苏氏,还是为了借此机会打压蜀王一派,真是不得而知。这个时候情形未明,还是不要去趟这趟浑水吧。
于是在小皇帝下令再次彻查的时候,一众心思深沉的老人精们纷纷选择了闭嘴。
“大理寺卿办事不利,着降级留看,罚俸半年。忠义娘子玩忽职守,着禁闭两月,罚俸一年——退朝!”
说罢,脸色铁青的小皇帝拂衣而去,留下众人在大殿里,很久没缓过神来。
等谢玲珑再站起身来的时候,众人发觉她竟然哭了,也不知是吓哭的还是委屈哭的,她满脸是泪,低着头,在萧今来的搀扶下,迅速离开了大殿。
众人在后悄声议论着:
“女子就是女子,还未如何,就先吓哭了。”
“怕是委屈哭的吧,毕竟一直是唐王庇佑着,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哼,攀龙附凤,也就只有这些本事了,从前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角色呢……”
却不知,谢玲珑和萧今来上了车,很快换了一副笑脸。
“没想到,皇上演技这么好!”谢玲珑咧嘴笑的欢。
萧今来一皱眉:“演技?”
“呃……就是说,他演戏的技巧很厉害。”
“你才是厉害。”萧今来取了帕子,在她脸上擦拭着,“瞧瞧这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谢玲珑撇撇嘴:“能伸张正义,受点委屈又如何。”
萧今来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件事,尽力就行。”
谢玲珑一愣:“怎么说?”
“你当真以为,皇上会彻查此事?”萧今来似笑非笑,挑起帘子看了看车窗外。
“我……”谢玲珑心思转了个弯,随即明白了。蜀王正是制衡魏王和梁王之间的筹码,即便人真是他故意杀的,
小皇帝为了利用他,也不能判他死罪。
倘若小皇帝真有意要蜀王死,美人王爷也就不会站在求情派的队里了——她真蠢,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那蜀王……”
“应该是会和魏王商定个法子。”萧今来淡淡道。
谢玲珑想了想,临走的时候魏王好像真留在最后来着,那么看来,蜀王的这件事,今天说不定也就有结果了。一堆人费了好几天的劲,什么证据,什么卷宗,都抵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哪怕是个王爷呢,生死却还捏在别人的手里。
想到此处,谢玲珑忍不住觉得一阵寒气从背后悄悄漫上来。
“王爷……”谢玲珑说着,向萧今来靠过去。
萧今来见状,顺势把她揽在自己怀里:“嗯?你叫我什么?”
“别闹……”谢玲珑伏在他的腿上,皱着眉头,“这个时候。”
“怎么,可是怕了?”萧今来伸出手去,慢慢将她的眉心抚平,“这件事,我们便不插手了。”
谢玲珑点点头:“会很快过去么?”
“会的。”萧今来叹了一声,“皇上和魏王,都不希望闹得太大……”
回到王府,吃过午饭,谢玲珑觉得很累,便睡了一会儿,醒来已是黄昏,因为终究怕流言蜚语带来不好的影响,她决定还是回自己的府上关禁闭去,于是和萧今来打过招呼之后就回了忠义娘子府。
这几日她不在府上,皇上赐下的那些丫鬟们终日无所事事,见她终于肯回来,又是因为在皇上那里受了委屈,众丫鬟争先恐后地安慰她,并给她做了一桌丰厚的晚餐,谢玲珑瞧着这一大桌子菜,不由得感叹:
“你们也是,不怕我吃胖么,这么多,我哪里吃得完?”
蒹葭和白露仍然贴身伺候,闻言,白露笑道:“娘子一个人是吃不完呢,得有人一同吃才好。”
“呸!没事就知道打趣我。”谢玲珑忍不住啐了她一口,“叫王爷知道你这么打趣,看他不打你?”
白露嘻嘻一笑,还要还嘴:“王爷打我,不还有娘子护着呢么?娘子一开口,王爷肯定就听话了……”
“你还说……”谢玲珑起身就要捶她,怎奈白露脚底生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谢玲珑坐下来,正要动筷子,忽然门外又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多时,守门的小丫头跑进来,气喘吁吁道:
“娘子,大,大门外来了一个人!”
谢玲珑一愣:“什么人?”
“是个女子……浑身是伤,她说,她叫苏纤纤!”
苏纤纤?谢玲珑心里一动,立刻放下筷子,跟着小丫头跑了出去。
“浑身是伤”这个词形容苏纤纤还是实在太轻了,谢玲珑猜不到,她是如何顶着这破败的身躯,一路坚持到她的府上的。等到谢玲珑跑出去的时候,苏纤纤已然晕倒了,谢玲珑见状,连忙命丫鬟们将她抬进去,然后拿了药箱,去替她诊治。
但谢玲珑没想到,苏纤纤与她想象之中,完全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