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银生回到家，已经是九点。

全家人吃过饭，正在休息。

铜生跟铁生躺在炕上，一个看电视，一看在看书。

立了秋，把扇丢，天气变得很凉爽。

“二哥，你咋才回来？”铜生问。

“有点事儿耽搁了，那个……铁生，我找你有事。”

银生踌踌躇躇欲言又止，羞愧地盯着弟弟。

张铁生瞟他一眼，目光像刀子。

银生最怕跟弟弟的眼光相碰。

不知道为啥，每次看到弟弟的目光，浑身就打冷战。

好像他是个不听话的弟弟，铁生才是大哥似得。

“引娣……来求我了。”

“她求你啥了？”铁生瞟一眼哥哥问。

上下一打量，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看到二哥的一颗扣系反了，衣衫不整，脑袋上还粘着麦秸。

不用问，他又跟引娣那贱人去了打麦场。

“引娣说她活不下去，想跟着咱干活……。”

“你答应了？”

“嗯，铁生，你说让她干啥？她保证以后听话，不跟你找麻烦。”

张铁生合上书本叹口气：“冤孽啊！命中注定！这个嫂子甩还甩不掉了！

既然她诚心悔改，从明天开始，跟着永红和二狗一起拉粪去吧。”

“啥？引娣那么喜欢干净，你让她去拉粪……？”

银生有点生气，觉得弟弟在故意刁难引娣。

“就这个活儿，她爱干就干！不干滚蛋！”张铁生没好气地说。

“好！那就让她去拉粪吧……。”银生没办法，只好点点头。

这个家都是铁生说了算，没人敢反驳。

谁让弟弟能挣钱？

老天爷那天下雨，那天放晴，啥时候来蝗虫他都清清楚楚。

张铁生之所以答应二哥的要求，完全因为银生是他哥。

引娣哼哼唧唧陪了二哥那么多次，总要给点报酬。

再说他想磨炼女人一下。

只要把引娣磨成一块好钢，绝对能改变命运。

他有这个信心。

第二天早上，银生来找引娣。

“引娣，铁生答应了，让你跟永红和二狗一起去拉粪……。”

“啥？让我去拉粪？姑奶奶不干！脏死了……！”

引娣才不去，她最喜欢干净。

每天出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好像一只光彩亮丽的蝴蝶。

臭烘烘的，熏死咋办？

“人家巧玲都能干，你为啥不能？巧玲可比你俊多了……。”银生咕嘟一句。

“巧玲能跟我比？她本来就是野丫头……。”

“你就说去不去吧？这是我能为你争取的，最好的活儿，不干拉倒……！”

发现银生不高兴，引娣只好咬咬牙：“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她还拽上了文言文，毕竟念过几天初中。

当天上午，女人就找到二狗跟永红。

两个小子领着车队，咣咣当当带她进城。

张铁生大刀阔斧，将县城几个学校跟小区的厕所全部承包。

车队隔三差五进城拉粪。

“咦——脏死了！”来到粪坑前，引娣先捂住鼻子。

“嫂子，我们拉，你来开抽污泵，这个活儿最轻，合电闸就可以了。”

二狗跟永红还是比较照顾她的，没让她干重活儿。

“嗯，好，开始吧……！”

柴油机带动发电机，发电机链接排污泵。

下面有人将粪坑搅合匀实，电闸一合，轰隆！排污泵立刻将粪水抽出，灌进粪箱子。

一台粪箱子抽满，必须要拉闸，换一下台车。

不然地上哪儿都是粪水，影响小区的卫生。

这么简单的活儿，对引娣来说也是高难度。

粪水来回一溅，马上弄她一身。

脑袋上，衣服上，到处都脏兮兮的。

“啊——！”女人立刻尖叫。

嘴巴张开，大事不妙，啪嗒！几滴粪水刚好飞进嘴巴里。

“哇……哇……！”引娣恶心地吐了，跟怀了孩子的孕妇差不多。

“哈哈哈……！”男人们在旁边发出爽朗的大笑。

“你们几个混蛋！还笑话我？”引娣气得不行，冲他们瞪眼睛。

“嫂子，味道怎么样啊？”二狗前仰后合问。

“咸咸的，腥腥的，有股臭豆腐的味道……。”女人回答。

“铁生哥说了，这叫粪香，粪是宝中宝，地里少不了……。”

“既然味道这么好，他张铁生咋不弄回家蘸酱吃？”引娣气急败坏怒道。

“铁生哥不会蘸酱吃，但庄稼苗必须要上粪，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啊？”

几个青年一点都不嫌弃，他们全都习惯了。

每个人的身上，车上，到处是粪点子。

特别是夏天，味道特别大。

就是不拉粪，站在大街上都熏人。

但大家谁都不嫌弃谁。

农民干的就是这个，能挣钱啊。

身体是脏的，钱却是干净的。

二狗跟永红带着车队走了，引娣却不能离开。

因为男人们一天要跑好几趟，她必须在这儿等。

前面的几天，引娣天天呕吐，吐起来没完没了。

后面的两天，她脸色煞白，吐得浑身没力气。

一个礼拜不到，足足瘦一圈儿。

二狗跟永红吓坏了，赶紧跟铁生汇报。

“村长，引娣天天吐，这样下去不行啊，万一病倒，你就造孽了……。”

张铁生掰着指头数数，忽然皱紧眉头：“奶奶的！这娘们儿……怀孕了！”

“啥？他怀孕了？谁的娃？”二狗跟永红同时愣住。

两个小子以为一定跟徐二愣有关。

毕竟他俩一块种田，好过不少次。

铁生却苦笑一声：“我哥的……。”

“银生哥的……？这咋办？他俩还没成亲，咋就有了娃？”

“这女人不正经呗！”

“让她打掉！不能瞧着银生哥吃亏！”二狗和永红为银生抱打不平。

“放屁！那可是我们张家的种！让她打掉孩子，我爹先打断我的腿！”

“你的意思……？”

“给他俩成亲！办喜事……！”张铁生不得不屈服。

起初，他是绝不准引娣进门的。

但三个月前，哥哥和引娣相好，一颗种子在女人的肚子里生根发芽。

小侄子不久就要降生，为了孩子他必须屈服。

造孽啊……。

当天晚上回到家，铁生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父亲跟二哥。

“啥？引娣怀孕了？怀了我的孙子……？”张大栓差点没被饭噎死，只翻白眼。

银生手一软，筷子掉在地上。

“是的爹！给他俩办喜事吧……。”张铁生垂头丧气道。

“你咋知道那孩子一定是银生的？不是徐二愣的？”爹老子问。

“爹，我是重生过来的，啥都知道，孩子生出来，跟我二哥一模一样！”

啪！张大栓一记耳光抽来，狠狠把银生抽在地上。

然后破口大骂：“兔崽子！丢人啊！你咋就相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