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宫里,只有皇上的宠爱,才能站得稳,才能有立足之地。万岁爷对你有意,如果,你当真愿意,我设法……”
这话,魏东亭说的分外的艰难。仿佛一个字,一个字都如一把刀扎在自己的心头一样。
明明是自己深深喜欢的女子,却是要让她走近别人,而自己,却要在一边看着,甚至,去帮助她。
“不要!”
西林瑾没有等魏东亭把话说完,就干脆的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眼中闪现出一丝决绝,甚至,微微有一些怒意:
“魏大哥怎么的说出这样话呢?魏大哥所说的要帮我只是这样吗?那你的话,是亵渎,是侮辱……”
不是不知道魏东亭的意思,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他说的话,西林瑾何尝是不明白,只是,她不能忍受自己的朋友,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需要有人理解她,支持她的爱,那是如生命的信仰一般宝贵的东西。那是她生命的意义,如果,连那份爱都失去了,才是真的绝望了。所有的富贵,荣华,都如草芥般不值得一顾。
“对不起……”
魏东亭话一出口,也后悔了。他连连道歉:
“对不起,是魏东亭浅薄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是那个圣洁的女孩子,她的爱是那样的纯净,容不得别人的质疑。
如果是她能够接受那个人人争抢的恩宠的话,早已经不是今天的处境了,怎么会需要他的帮忙呢。关心则乱,失了分寸,魏东亭自责不已。
“魏大哥是为了瑾儿好。瑾儿明白。可是,瑾儿受不起……瑾儿只是觉得难过,怎么会在这里,怎么都不能离开这里。瑾儿原来盼着,不过是十年,十年就能离开,就能再见到表哥,就能自由幸福的过了。可是,可是瑾儿看不到希望了,十年太长,到时候,表哥一定不会见到瑾儿了。也许是瑾儿被迫的,再无颜去见表哥,也许是真的,再见不到了……”
西林瑾的话说的真诚,也是我万分的苍凉。
魏东亭长叹一声。
“魏大哥,帮帮我,我要见见表哥好不好?就算是死,我也甘心了。”
“你这是胡说什么?怎么就要死要活的?纵使是你不愿意万岁爷……我也是尽力回护你,不能让别人欺辱了你去。如果你要是愿意,我拖苏麻姑姑,把你调去慈宁宫,也安生很多。只有能活着,才是希望。”
魏东亭说道,分散的目光一点点的聚集起来。无论怎么样,他能做到多少,都要在他能力的范围内,尽力的回复着这个女子,不能轻易的放弃。
“我不在意……其实,瑾儿不在意这些。就算是侮辱,就算是屈辱,艰难,瑾儿都可以不在意,只要能见到表哥,我很想见到表哥,很想很想……”
这些隐藏在心底的话,说出口,才觉得,心里轻松许多。那个名字,是她的力量。
看着西林瑾急促的声音,急切的眼神,魏东亭重重的点头。
“我明白了……我尽力而为吧。不过,纳兰公子是伴读,只是在御书房走动,要到后宫也不容易。我看机会安排吧。你不要着急,要保重自己……”
“恩恩。我一定会等的。”西林瑾连连点头。
“不仅是等纳兰公子,还要懂得爱惜自己。这边儿的事儿,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你也小心应付着。温贵人不如萱妃娘娘好、性情,你一定多加小心。她也不是能够知道分寸,体察万岁爷心思的人,能出什么事儿,还真没法子说。不过,你不能像这回这么忍了,这边儿的事儿,我会透露给苏麻姑姑一点儿,如果下回发生什么事儿,就去找苏麻姑姑。她在宫里有威望,能处理好的。”
魏东亭叮嘱道。
“恩恩。”西林瑾点点头。
“记着,你在宫里不是孤立无援的,不是没有人关心你,没有人帮你。再不许这样了,一定要自己多加小心,出什么事儿,要主动的求援啊。宫里处处机关,步步陷井,在这里不知道多少人陷进去了,都混不自知。”
魏东亭吸了口气,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西林瑾,恨不得,要时时刻刻的提醒她,保护她才好。
“我明白了,我都懂得的,全部都懂得。我知道,魏大哥关心我,也知道,表哥还记挂着我,我不会轻易的放弃的。何况,还有魏大哥在帮我……你放心好了,我真的没事儿,就是着凉了,病了……”西林瑾勉强的打起精神,露出了笑容:
“魏大哥,你放心好了。以后,你看到的西林瑾,一定是好好的。你说的,我都明白。至于温贵人,她也不是那种恶毒心肠的人,不过是一时的嫉妒失了理智,再说,过几日有萱妃娘娘回来了,也会照看着我的。回头,我也去拜望一下苏麻姑姑,要是真能去慈宁宫也好的。”
“我能做的,会努力帮你都做到,你保重!”
魏东亭的声音浑厚,目光深沉。
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懂得这个男儿的深情厚谊,不能不为之感动。西林瑾微微行礼:
“我不会忘记的。也不会忘记了魏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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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刚刚出来煦庆宫,纳兰成德便被魏东亭叫住了。
“万岁爷已经走了……”
以为魏东亭在找康熙,成德解释着。
“我是找你呢……”
魏东亭说道。
“找我,何事?”成德问道,略微有些惊异。他和魏东亭也算是比较相熟的了,同为康熙身边近臣,二人几乎是天天见面。但是,两个人的交情,却是平淡。虽然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也是信得过的人,但是,私交来说,并不深厚,甚至,也没有什么交集。魏东亭为人深沉,素来寡言少语,他结交的多是市井游侠儿一般的江湖人士;而成德为人性情疏离冷淡,很少同官场上的人来往,他的朋友,多是诗词酬唱的文人墨客。
是以,突然被魏东亭叫住,成德很是惊异。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请你喝酒去……”
魏东亭说道。
“好。”
成德爽快的答应。吩咐了书童先回家,两个人出了宫,打马直奔酒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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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上,酒旗迎风招展,酒香熏人。
魏东亭和成德两个人相视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楼下人来人外,热闹喧嚣的街市,一杯杯的饮酒。
“我一直以为成德兄素来是文雅,多是闲坐品茗,很少这样大碗喝酒呢……”
一杯酒饮下,魏东亭半开着玩笑。
成德也饮罢了碗中酒:
“共浮一大白,这才是豪情逸致呢……平日里,东亭兄也是操劳的紧,怕难得能痛快的喝酒吧。我们共事多年,还真没这样的机会痛快的醉一回呢……再干一碗!”
成德说着,又帮魏东亭倒上了酒。
“成!”魏东亭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饮罢酒碗微微倾。
“既然成德兄都是这样豪气的人,东亭也不能不喝。”
成德也笑着,再饮了一碗。
“东亭兄,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可是,东亭兄不是如成德这样闲散的人……不一定有时间陪着成德喝酒,东亭兄有话直说吧。”
魏东亭微微一笑。
“成德兄是痛快人,魏东亭也不能顾左右言他了。我就有话直说,无论你听不听得进,或者是,对魏某本人有什么不满都好……”
“但说无妨……成德洗耳恭听”
成德点点头,说的恭敬客气。
“我说的话,不过是为了那个在宫里头的人。不知道成德兄是什么想法呢?”
魏东亭边说着,边查看着成德的神色。
成德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为了西林瑾呢。从魏东亭叫住自己,成德就猜到,大抵是与西林瑾有关系的。他暗自猜测着,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在心中,祈祷着,最好不要如此,但是,也没有如愿呢。
成德的浓眉微微皱了皱,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没有了刚才的神采飞扬,只剩下,弥漫的忧伤。
成德相貌清隽,温文尔雅,他的骨子里,本就略带了些许的疏离、淡漠和抑郁的气质,常常是眉间如笼着愁烟一般。思虑一起,更是整个人都仿佛落在了朦胧的哀愁气中,让旁人都感觉到那般的忧伤。
魏东亭在旁边看着,心中都有些不忍了。
“我,又能说的上了什么,说的了什么。还说是七尺男儿,竟然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深爱的女子,没有能力实现对她的承诺……夫复何言!”
成德端起碗中酒,就这千般的愁绪万般的懊恼,一饮而尽。
“她还念着你呢……”
东亭淡淡的说。
“让她忘记我吧……不要再记着我了。纵使是记得,也不要记得我的好……要记得,就记得我的懦弱和无能吧……宫里头想来是多了许多的艰难险恶的。我,对她来说,帮不到什么忙,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的益处,只是徒增伤感了。”成德看着东亭,明眸中,被如雾如烟般笼着:“东亭兄,替我把这话转告给她吧……我不能照顾她,也确是不愿意给她带来牵绊的。”
“你真的就能忘得了她吗?”
“忘?怎么能相忘呢?就是多少年过去了,纵使是沧海桑田多少年的转换,成德也终究是会记得当年的表妹,娇俏美丽,仪态万方。那是,成德最最爱的女子了。在成德的心中,总是会有她的一个位置的。”
成德说的伤感。他喝着杯中酒,却遣不散心中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