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暖阁里,皇后率领后妃与诸皇子、皇女守在奕渲的床前嘤嘤啜泣起来,以瑞祥为首的一班军机们也守在殿内,听候奕渲的旨意。
奕渲躺在**,目光一一的扫过皇后、沐婉芙、德妃、珍妃、淳妃,永琮、永璂、永璘和永琏也跪在奕渲的床前,“皇阿玛,皇阿玛,您别丢下素儿…您别丢下素儿呀…”灵素拉着奕渲的手哭得很伤心。
“皇阿玛没事,皇阿玛一定…会没事的…”奕渲抚了抚灵素细软的秀发安慰她。
“朕知道自己将命不久矣,所以特命你们前来宣布立储一事。”奕渲看着永琮、永璂、永璘和永琏,最终将目光停在了永璘的身上,皇后知道奕渲的意思,于是领着永璘向前跪了一步,奕渲缓缓对众人道:“皇四子永璘天资聪颖,朕心特许,现立皇四子为皇太子。其生母钮祜禄氏早逝,朕现将皇四子过继给福泰宫贤妃抚养,尔等不得有任何异议。”奕渲的额角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复又看向殿内的瑞祥等人:“朕委派协办大学士、一等承恩公瑞祥、郑亲王奕宸、六额驸杨晟铭、军机大臣孔辉、董孝成、穆廷溪为顾命大臣,专责辅弼。”一席话说完,奕渲已极力地喘息着。
瑞祥领着另外五人异口同声道:“臣等仰承恩命,定当尽心辅佐,如有异心,天诛地灭。请皇上亲笔朱谕。”
陈二喜端着紫檀案几来到了床边,案几旁放着笔墨纸砚,奕渲拿着御笔的手微微抖着,缓缓落笔。
待诏书拟好后,陈二喜高声宣读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子永璘现为皇太子,晋封皇后为皇太后,封号母后皇太后,晋封贤妃为皇太后,封号圣母皇太后,钦此。”
众人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着派一等承恩公瑞祥、郑亲王奕宸、六额驸杨晟铭、军机大臣孔辉、董孝成、穆廷溪为顾命大臣尽心辅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再次响起众人的声音。
“咳咳咳…咳咳咳…”宣读完圣旨,奕渲又剧烈地咳着,皇后连忙吩咐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皇上…皇上…”皇后紧紧地握着奕渲的手,泣不成声:“皇上,……您一定会没事的……你们不能这么丢下臣妾啊。”
奕渲一直强撑着等到宣读完旨,如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聚拢的心气也在一瞬间溃散,为首的孙太医上前搭了搭脉,沉重地跪在皇后的面前,悲愤道:“皇后娘娘,皇上…驾崩了…”
“皇阿玛……”几个孩子一齐扑到了奕渲的身上恸哭起来。
皇后、德妃等人亦是泣不成声,沐婉芙的身子早已经僵硬了:圣母皇太后,争斗了这么些年,最终也不过得了个圣母皇太后的虚名罢了,为了这个位子,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手上沾了多少血腥。血气喷涌而上,身子竟直冲冲的倒了下去。
“额娘…额娘…”失去意识的瞬间,沐婉芙已听不见那一声声的呼喊了。
当沐婉芙再次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福泰宫侍奉的宫女内监皆身着素服,宝娟扶了沐婉芙坐起来,轻声道:“太后,您醒了。”
沐婉芙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新的称呼,接过药碗后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太后,今天是丰德十一年三月三十日,不知太后有何吩咐?”宝娟知道沐婉芙刚刚经历丧子、丧夫之痛,言语上也十分的小心。
沐婉芙喝下了汤药,又接过宝娟递来的帕子,“是啊,明日就该是新帝登基的日子呢。哀家没什么吩咐,只觉着身子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
“是。”宝娟将药碗收拾妥当后便也退了出去。
四月初一,敏惠公主府
奕宓的身子还没有大好,却挣扎着起来服侍杨晟铭盥洗更衣,“从昨儿起,我的眼皮子便一直跳个不停。我知道皇兄临终前将永璘过继给了贤妃抚养,她如今是皇太子的养母,又被晋封为圣母皇太后;从前,你一直向皇兄进言等处死她、再立永珎为储君,她一向聪颖先觉,这些她未必不知。所以,我担心她会不会借机除掉你。我晓得,我们成亲以来她心里一直恨得牙痒痒,所以我很怕她会……”
“她不敢。我是先帝亲封的顾命大臣,处置我,她暂时还寻不到什么名目。再者,我原本也不打算做什么顾命大臣,今日下朝之后我便去求母后皇太后,求她恩准我辞官回乡,让你不再为我担心。你让人备好马车,等下朝后来后我们就启程去苏杭散散心,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看看江南的风土人情,从前我一直也不得闲,往后有的是机会陪你走遍大江南北。”杨晟铭的话音刚落,奕宓忽然抱着他,仿佛一松手便会失去他一般。
杨晟铭也拥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道:“放心,我一定平安的回来,绝不叫你再为我担心。”
“嗯嗯!!”奕宓连连点头,最终放了手,取过了红宝石顶戴花翎为他戴上,拉着他的手叮嘱道:“我会在府里等你。”
杨晟铭拍了拍奕宓的手,随即匆匆离开了厢房。
太和殿
丰德十一年三月三十日,奕渲崩于养心殿东暖阁,享年二十七岁,谥曰圣天隆运成皇帝,庙号高宗,葬昭陵。
皇太子与灵前继位,登基大典在太和殿举行,为身着朝服的皇后和沐婉芙一同搀着身着龙袍的新帝款步行至正大光明匾下,待新帝坐毕后,两宫皇太后分别行至纱帘后设置的宝座上落座,接受满朝文武的朝拜。为避兄弟名讳,永璘更名为颙璘,改年号“弘道”,锦嫔为颙璘生母,理应追封为皇后,但其畏罪自裁,先帝只以嫔位下葬,所以礼部只追封锦嫔为悫锦皇贵妃,如此才算保全了新帝生母的颜面。同时,由礼部为两宫皇太后上徽号,皇后为颙璘嫡母,被尊为母后皇太后,上徽号“端宪”,迁至钟粹宫居住;颙璘尊先帝遗命,尊养母沐婉芙为圣母皇太后,上徽号“端慈”,居原宫。
沐婉芙与皇后同坐在宝座之后,接受满朝文武的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母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圣母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俯视着御座之下的满朝文武,沐婉芙忽然想起了奕渲跟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的活在回忆里,朕希望你能重新面对日后的生活,别再苦着自己了。
一个人的回忆若是美好的,起码还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重温那一切美好。可她的记忆里,全是分崩离析,记忆留给她的只有一片残忍:壮年丧夫、丧子,在后宫不见血的斗争里,看似赢得了一切,其实却输的一败涂地。她一生所求,从未得到,缘起缘灭,终究成空。
退朝后,两宫皇太后在钟粹宫的东暖阁召见:德太妃,珍太妃,淳太妃等人,颙璘晋封德太妃为惠德皇贵太妃,晋封珍太妃为敏珍皇太妃,晋封淳太妃为康淳皇太妃。因新帝还未大婚,所以两宫太后与几位太妃也都暂居各自的寝宫,等皇上大婚亲政后再搬去慈宁宫等处。六宫无所出的太嫔们皆被送去了乾西五所。
几位太妃陪着母后皇太后闲话了许久,也都一一跪安退下了。惠德皇贵太妃与其他两位太妃陪着沐婉芙刚刚出了正殿,恰有内监上来递折子,“奴才参见母后皇太后,惠德皇贵太妃,敏珍皇太妃,康淳皇太妃。”
“免了,起来吧。”沐婉芙和气地唤了他起来,“母后皇太后道身子乏了,把折子给哀家吧。谁递的折子?”
“回圣母皇太后的话,是六额驸杨晟铭杨大人递的折子,奴才瞧着额驸大人似乎很急的样子,所以才不敢怠慢。”那内监如实回了话。
惠德皇贵太妃见沐婉芙有事,便道:“既然太后有折子要看,那我们也就先行告退了。”
沐婉芙也不欲留她们,顺水推舟道:“那姐姐们先回去歇着,哀家也先行回宫了。”说毕,又吩咐那内监,“请额驸去哀家的福泰宫,哀家先替母后皇太后看会儿折子,等母后皇太后午歇起后,哀家再来向母后皇太后禀报便是。”
“奴才遵旨!!”那内监应了是,便下去叫起了,沐婉芙则带着宝娟乘辇轿先行回宫。
福泰宫
因为大行皇帝守孝,所以沐婉芙只是素服打扮,麻四早已按着沐婉芙的吩咐将鸩酒准备好。殿内香鼎中,燃着名贵的瑞脑香,沐婉芙端着茶盏剔着茶沫。
杨晟铭一身石青色朝服静静地走在甬道内,他已经决定:往后的日子里,他一定达成奕宓的所有心愿,让她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而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会随着他的辞官而最终了结。
那内监领着杨晟铭转进了福泰宫的甬道后,才道:“圣母皇太后说:母后皇太后身子乏了,让奴才请额驸大人来福泰宫,等母后皇太后午歇起后,再禀报给母后皇太后。”
杨晟铭也不多想,客气地道了句:“有劳公公了。”
那内监笑嘻嘻道:“额驸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奴才叫小春子,您唤奴才小春子便可。”
杨晟铭微微笑了笑,别也不再多言。待走到福泰宫宫门前,守在门前的内监们见过了杨晟铭后,便领着杨晟铭和小春子来到殿外见麻四。
麻四毕恭毕敬道:“奴才见过六额驸,六额驸吉祥。”
“麻总管客气了。”杨晟铭依旧是客气的语气。
“圣母皇太后早在殿内等着额驸大人了,额驸大人请。”麻四满脸堆笑的引了杨晟铭进了福泰宫的正殿。
这是杨晟铭生平第一次进福泰宫,楠木宝座上,沐婉芙一身素服端坐,不苟言笑,甚为威严。
“主子,六额驸到。”麻四向沐婉芙禀报后,便退了下去。
杨晟铭躬身行礼:“微臣杨晟铭参见圣母皇太后,恭祝圣母皇太后凤体祥和,福寿安康。”
沐婉芙啜着茶,不急不缓道:“额驸大人好像还没有向哀家道喜了。哀家托额驸大人的福,这才有了圣母皇太后的封号,这一切功劳,额驸可是功不可没呢。”
“微臣不敢妄自居功。”杨晟铭警醒地回着话,又道:“微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想恳请圣母皇太后允准。微臣自知才疏学浅,有负先帝所托,无力担当顾命大臣一职,更不敢妄称能辅佐皇上,还望圣母皇太后恩准微臣告老还乡。”
沐婉芙拿起案桌上的请命折子,拿眼睛觑着他:“额驸这么说可就是妄自菲薄了。您是先帝临终之时所托的六位顾命大臣,秉承专责辅弼之职,哀家怎敢轻易的许了额驸这个心愿。难不成,额驸想看到母壮主少,后宫干政的局面?”沐婉芙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哀家知道,你一直向先帝进言,让先帝效仿汉武帝处置钩弋夫人一法处置哀家,从此以绝后患。不知道是不是哀家命硬,还是先帝特别厚待哀家。如今,哀家非但安然无恙,还坐上了圣母皇太后的宝座,难道额驸不想和其他的顾命大臣一起联手,将哀家从圣母皇太后的宝座上拉下来?”
“微臣不敢有此居心,还望圣母皇太后明察。”杨晟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案桌上的奏折旁,摆放着一尊镂刻精美的累丝金执壶。
“有没有都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哀家来说,一个已经过了气的棋子早已没有任何的用处了。其实就算你不向皇上进言,哀家也打算让额驸您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与敏惠公主做一对双宿双飞的神仙眷侣。”
杨晟铭喜出望外,谢恩道:“微臣谢圣母皇太后恩典。”
沐婉芙拿过执壶往金杯里斟了一杯酒,复又道:“额驸也别急着谢恩。在额驸临走前,哀家还有个问题要问额驸。”略顿了顿,沐婉芙才缓缓问他:“哀家想知道,额驸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有没有后悔过?”
不可否认,沐婉芙想听的是他说自己后悔的答案。然而,杨晟铭坦然地望着沐婉芙急切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道:“回皇太后的话,至始至终微臣都没有后悔过。因为微臣知道,有些事情错过了就不可能再重来。宓儿对我有救命再造之恩,别人以为我娶了和硕敏惠公主只是贪图她的荣华富贵,其实不然。我爱她,是因为她的善良深深的吸引我,在宫外的那段日子,她的细心和善解人意化解了以往我心中的不安与自卑。因为她,我才能重拾信心,我考取功名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我不想让她失望。从前,我只是一味执着的想要幸福,其实那样的幸福根本就不是我所能承受的。所以,我伤了您的心,也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失望的神色一身而过,沐婉芙端起金錾如意寿字纹酒杯,“既然额驸去意已决,哀家也不再强留,只要额驸饮了这杯酒,哀家便同意你辞去顾命大臣一职。”
杨晟铭知道那是一杯毒酒,还是面不改色的接过,然后一饮而尽:他知道,这是他欠她的,必须要还。
将毒酒一饮而尽后,杨晟铭依例谢恩:“微臣谢圣母皇太后恩典。”
金杯落下后,发出闷闷的声响,杨晟铭的嘴角已沁出血丝,迈出去的步伐也有些踉跄,心里唯有一个信念:宓儿还在宫外等着他回去了,他一定得安然无恙的回去。
福泰宫的上空有乌鸦飞过,凄厉的叫声仿佛在昭示着即将失去的一切。当杨晟铭走出福泰宫的宫门时,已因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下,可他还是一步步艰难的爬着:他要出宫。
敏惠公主府
正厅内,奕宓由阿奴陪着望向大门外,案桌上的茶盏已经凉了,阿奴瞥了眼奕宓,又望了望毫无动静地门口,“公主,老爷怎么还不回来啊,他可是答应您,今儿个要陪您启程去江南的呢。”
奕宓平静地望向厅外,淡淡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我了,他一定不会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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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终,稍后还会写些番外。嘿嘿,夕颜总算把禧嫔传洗完了,不过结局写的不好,有点烂尾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