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婉芙回宫后刚刚服了药,德妃和珍妃便随后到了,似是踩着风来的。然而沐婉芙却不惊讶她们的突然造访,吩咐宝娟备了茶点便也招呼她们坐下说话。
珍妃历来是个直性子的人,与婉妃之间虽算不上是什么深仇大恨,却也看不上她。认为她是麻雀变凤凰,不过一时的得意罢了,更兼着上回她那么羞辱自己,所以乍一听婉妃被沐婉芙手把手的教了回规矩时,心里难免有些窃喜,“妹妹刚封了贤妃就为咱们姐妹出了口恶气,可真是大快人心。如此也好叫那位明白,什么是荣宠不惊,尊卑有别。咱们宫里头可不比得荣安公主府,在这里,可处处是规矩。”
珍妃这边正说着话了,门外头又报道:“淳妃娘娘驾到!!”
“可见,妹妹此举真是人心所向。”珍妃笑着对沐婉芙道。
淳妃领着宝婵款款走了进来,淳妃一身藏青色牡丹蛱蝶袷袍,外罩鹅黄一字襟折枝二乔坎肩,把儿头上的珊瑚宝石簪子摇曳生辉,见德妃和珍妃二人都在,笑道:“两位姐姐也在,可见我今儿个来的正是时候呢。”
珍妃指了自己身边的位子让淳妃坐,“淳妃也许久不在宫里走动了,如今也开了春,御花园的景色不错,往后也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我昨儿给你宫里送去的几匹缎子还合身吗?”
淳妃落座后,宝娟上前奉了茶水,“那几块料子都是今年织造府新贡的料子,我怎会不喜欢呢,让姐姐费心了。”淳妃客气地说着,因珍妃比她入宫的年月早,所以淳妃也尊她为姐姐。
“到底还是淳妃识货。”珍妃拉长了声音对德妃说:“德妃姐姐送给关雎宫那位的料子可比咱们得的料子好的多了去了,可人家婉妃愣是瞧不上,还说什么她娘家的母亲都不穿那样色儿的料子,你说气不气人。皇上宠她、惯她那是不假,但她也别忘了,六宫之手终究还是皇后娘娘位份最尊,一时得势便忘了自己的身份。照我看哪,她的好日子也不会长久,若是恭肃太后还在,哪里容她这般放肆。”
沐婉芙也知道珍妃气什么,便安慰她:“珍妃姐姐还是别气了。说不定咱们越是这样气,人家那边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这宫里新得了些今年的雨前龙井,今儿个可是头一回泡,姐姐们尝尝味道如何。”
德妃啜了口,赞道:“的确是好茶。”用帕子点了点嘴角,德妃又担心地看向沐婉芙,“贤妃虽是替我们出了这口气,可那位现在毕竟是皇上心坎儿上的人,只怕今日的事情必会闹到皇上那里去。皇上的脾气咱们也知道,当年惠妃怀胎的那会儿,宁嫔说了些顶撞的话就被贬为了贵人。此番,怕是要伤了贤妃和皇上的情分呢。”
珍妃和淳妃也附和地点了点头,沐婉芙紧了紧耳垂上的翠塔坠子,不以为然道:“姐姐们也不必为我担心了。从我打她的那刻起就料到了这点,皇上若是不顾惜两个孩子日后在宫中的脸面,这贤妃的位份废了也就废了。大不了,我就搬去侧殿,当我的禧嫔娘娘倒还省心、自在些。免得日日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
“倒也不至于。皇上最多就是训斥你几句,毕竟素儿和珎儿在宫中还要做人,皇上断断不会如此绝情。”德妃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今日在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无意间听见皇后娘娘咳嗽了几声。我私下问了香穗,香穗也说皇后娘娘这两日寝食难安,我估摸着必是被婉妃的事情给搅得。皇上这样一味的骄纵婉妃,皇后娘娘既要整顿后宫的规矩,又不好伤了皇上的面子,自是比平日多费神些。”
珍妃面露厌恶之色,“这一进宫就连跳了几个高台阶儿,照着这个势头,恐怕再过些日子封皇贵妃的日子都有。咱们苦巴巴多少年了才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如今看来,也都比不过关雎宫里的婉妃。真不知荣安公主是怎么想的,放着这样一个狐媚子在府里不闻不问,若是早些将她打发了也闹不出这等乱子。”
“这都是命啊!”德妃端着茶盏看向远处喃喃道:“今日就算没有婉妃,也会有其他的人。这是在荣安公主府里遇上的,顶多就是个麻雀变凤凰的事情,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内子也是这般模样的叫皇上给瞧见了,那才真正是冤孽。所幸这次也没有丢皇上和朝廷的脸。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事情,咱们也无能为力改变。”
“真要是命里注定倒也罢了,怕只怕是人为呢。“淳妃的话有意无意的提醒着沐婉芙。
德妃一向心智清明,也听出了淳妃话里有话。珍妃经过永璂一事后也了然许多事,听淳妃这有意无意的提醒,只在心中思忖也不再多言。沐婉芙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荣安公主安排的,然而一切没有证据证明之前,一切都只是她们的猜测而已,“是不是人为咱们都不得而知。不过眼下有一点倒是明了的,若是婉妃再这样下去的话,那她离冷宫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关于婉妃的话题谈到此处也就打住了,沐婉芙又牵头岔开了话题,“自打我受伤以来也许久没在宫里走动了,不知近段时间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姐姐们也别嫌我烦,不管新的旧的都说来给我听听,也好让我干乐呵乐呵。”
这说到有趣的事,珍妃等人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景阳宫的丽妃,“若是非要说值得乐呵的事情恐怕也就是景阳宫的那出了。”珍妃笑盈盈地开口,“自打婉妃进宫以后,丽妃又不安分了。原想着好好扮一回姐姐的,哪晓得整日嘘寒问暖的往人家关雎宫跑,连婉妃的面儿都没见上。这俗话说的好,热脸贴了冷板凳,不过照我看哪,丽妃这回儿连冷板凳都没贴着,婉妃压根就不待见她。丽妃这回丢脸是丢大发了。”
“又没人让她去丢人现眼,是她自个儿非去露那个脸不可。”淳妃边摇头边对珍妃说,“也该她有那么现眼的时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又没人逼着她那么做。”
沐婉芙饮着盏中的牛乳茶含笑不语,德妃又叮嘱了沐婉芙两句:“若是皇上真的来兴师问罪的话,妹妹就跟皇上服个软、认个错。咱们也不必跟她争朝夕,妹妹有灵素和珎儿这两个孩子在身边养着,远不是她能比的。”
“德妃姐姐的话我记下了。”沐婉芙笑着答应了,心里也不过于的担心此事。
绕开了**的话题,沐婉芙又问了德妃和珍妃雪鸢和永璂的情况,显然谈到孩子上面,淳妃压根儿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在旁听着德妃说着各自孩子的情况。沐婉芙看出了淳妃的心事,便吩咐麻四,等灵素和永璘下学之后让麻四和云娘领着去淳妃的永和宫玩会儿,“我这两日身子乏的很,也无心看顾他们的学业,就劳烦淳妃姐姐帮我把把关。德妃和珍妃姐姐每日帮着皇后娘娘料理后宫的琐事,我也不好候着脸皮去烦她们,所以让淳妃姐姐受累了。”
淳妃自然乐意帮沐婉芙这个忙,便也爽快的应下了。
德妃等人又陪着沐婉芙闲聊了一会儿,也都纷纷起身告辞了。沐婉芙带着宝娟亲自送了她们出宫,用了点燕窝粥,沐婉芙便让宝娟服侍了自己午歇。
直到酉时,沐婉芙才吩咐宝娟传膳。麻四领着绣鸾、绣凤在外头摆膳,宝娟在暖阁里为沐婉芙重新梳妆,沐婉芙想着也不必再见客了,让宝娟也不必再麻烦了,只将发丝斜挽了个松髻。
沐婉芙估摸着,奕渲今日不来,最晚明日也会替婉妃来向自己讨个说法儿。外间已经摆好了膳桌,沐婉芙觉着没什么胃口,正准备让撤膳的时候。殿门外头,一袭雪灰色暗花段便袍渐渐走近,陈二喜低着头跟在后头,沐婉芙瞧着奕渲的脸色不大好看,容不得多想便带着福泰宫的一班奴才们行礼:“皇上吉祥!”
一双温暖的手掌将她扶了起来,“你身子还没有大好,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小心着凉。”语毕,奕渲又吩咐宝娟:“去给你们主子拿件衣裳来。”
“是。”宝娟恭敬地应了,遂躬身进了暖阁取了袍子出来。
奕渲体贴的为沐婉芙披上了袍子,“臣妾谢皇上体恤。”沐婉芙淡淡地谢了恩。
奕渲扫了眼桌上的膳食,“是不是这些菜都不合口?”
沐婉芙瞥了眼桌上的饭菜,道:“不是,只是臣妾这几日没什么胃口。让皇上费心了。”二人的话语都比往日少了些亲切的关怀之意,更多的只是一些面上的客套话。
“臣妾让他们再给皇上……”
“不必了,朕也觉着不饿。”
……
沐婉芙对麻四使了个颜色,让他将膳桌撤下去,换茶点上来,麻四也算机灵,忙唤了几名内监进来将膳桌撤了下去,自己又下去张罗茶水点心了。
奕渲端坐在宝座之上沉默不语,沐婉芙立站他身边,终究先开了口:“臣妾知道,皇上定是为了婉妃的事情而来。”
见沐婉芙开门见山了,奕渲才抬头看向她:“朕知道,六宫对于朕纳她为妃多有些微词,而且她还年轻,做起事来也没有分寸,也难怪你们都不喜欢她。”
“皇上以为,臣妾是因为不喜欢婉妃才出手教训她的?”沐婉芙听他这么说自己心中多少有些失望,“若是皇上执意以为臣妾是公报私仇的人,那臣妾也无话可说,只是臣妾想告诉皇上,臣妾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婉妃才这样做。臣妾只是想让她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宫里更是有宫里的规矩。不要仗着自己眼下正得宠便可以任意妄为,六宫之中一向以皇后娘娘为尊,各宫每日寅时便动身梳妆,卯正时分抵达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六宫中人人如此,为何婉妃就要为自己寻这个例外?难道说就因为她眼下圣恩正隆便可枉顾这些礼数吗?”
沐婉芙见奕渲不作声,又继续道:“臣妾虽然不知仁惠皇贵妃身前究竟如何,但也知道她绝不会是婉妃现在这般,目无法纪,恣意妄为。否则,也当不起四妃之中惠妃的封号。仁惠皇贵妃若是知道皇上任由这样不懂规矩的人玷污了她身前的好名声,想来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
“放肆!!”奕渲终于怒了,没有人能这样说他的珑儿,哪怕是一个和珑儿相似的替身,他也不许她们这样诋毁她。
陈二喜不禁为沐婉芙捏了把汗,连连对她使眼色,求她别再说下去了。
“臣妾若能唤醒皇上,就算放肆一回又如何。何况,婉妃根本就不是仁惠皇贵妃,她们只是长得相像罢了,而且婉妃未进宫前不过是荣安公主府的丫头而已,即然蒙受圣恩眷顾就该恪守本份,而不是为皇上蒙羞。更不该在后宫频生事端,难道说皇上需要的只是一个相像的影子罢了?只要她像仁惠皇贵妃,就任由着她在宫中放肆!!”
“啪!!”
奕渲的手掌干净利落地扫过沐婉芙的脸颊,将沐婉芙原本只用玉簪琯着的发髻因为这一掌而散了开来,“朕是天子,难道朕做什么事情还要得到你们的允准吗?朕原以为只有那些不懂事的嫔妃们才会跟着胡闹,朕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跟她们一样不可理喻,你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鲜红的掌印赫然印在白皙的脸上,“臣妾即是贤妃,理应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分忧。婉妃在宫中不守规矩,顶撞尊上,臣妾就要罚她,绝不留情!!”
“你……”
“皇上若是觉得臣妾不可理喻,大可废了臣妾贤妃的位份。若是皇上一日未废去臣妾贤妃的位份,臣妾便有责任好好的教导婉妃,直至她懂得如何恪守本份的在宫中做人,否则臣妾还是会教她规矩。”沐婉芙仍旧不卑不亢地答话,心下坦然地望着奕渲震怒的眸子。
“贤妃娘娘,您就少说两句吧,您可不能再这么气万岁爷了。”陈二喜忙劝阻者沐婉芙,若是她再这样胡搅蛮缠的话,可就真的会被废了。
奕渲见她如此不卑不亢,却始终说不出废妃的口谕,更何况她曾舍命为自己挡下了那刀,“来人哪!!”
“皇上……”陈二喜急急地唤了一句。
宝娟等人的心也都快跳了出来,奕渲却是不理会陈二喜,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陈二喜长舒了一口气:“让贤妃娘娘在宫中好好的养伤,若是娘娘的伤情再有复发的话,朕唯你们是问。”
“奴才(奴婢)们遵命!!”宝娟和麻四领着众人毕恭毕敬地答了。
沐婉芙木讷的站在那里,奕渲已经带着陈二喜向殿外走去,她想开口留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也只得任由他这样离开。
离去的不止是他的人,他们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分离了,他追求的始终是那相似的容貌,那她呢,苦苦挣扎于后宫的腥风血雨之中,追求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