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德八年,三年一次的选修的大典由户部主持甄选,为保皇室血统的尊贵,所待选之秀女必须是旗籍官员的女儿。每三年一次的选秀除了充掖宫廷以外,还要为宗室里的亲王、郡王婚配,及亲王、郡王之子婚配。
全国各地的秀女经过层层选拨最后留牌子的也不过二十余人,因沐婉芙没表态,所以选秀时沐婉菁被撩了牌子,只不过是象征性的来宫里转个了圈儿罢了;奕宸与奕宪也敷衍说没中意的姑娘,所以给他们选嫡福晋的事儿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皇后照旧安排了留用的秀女在钟粹宫住下,因太后交待这次的选秀大典要办的隆重些,所以内务府对此届秀女的言行要求也格外严厉。
每日四更天时分,众秀女梳妆妥当便跟着教习嬷嬷一起学习礼仪,辰时做针织女红,巳时过后用膳歇息,下午亦是如此的安排。内务府唯恐众秀女们在册封典礼上会有所闪失,所以便上报慈宁宫与坤宁宫待半月之后,再行册封礼。
自慈宁宫请安出宫后,沐婉芙与德妃、珍妃、锦妃等人辞了别便带着宝娟和麻四步行回宫。寂静深长的甬道内隐隐有桂花的清香,沐婉芙忽而想起灵素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便吩咐宝娟:“咱们去阿哥所那边看看素儿,平日她来宫里的时候本宫总嫌她不够安静,如今本宫到还不习惯这样安静的日子呢。”沐婉芙有些自嘲道。
“主子爱女心切,自然是时时刻刻心系二格格的,奴婢与麻四也帮不上主子什么忙,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主子前去阿哥所看望咱们的格格呢。”宝娟笑道,随即扶着沐婉芙在甬道内缓缓前行。
沐婉芙的脸上洋溢出母爱的笑意,带着宝娟与麻四往阿哥所去了。
“快看呀,我的纸鸢比你们的飞的高,飞的远呢!”
“是呀,快看,她的风筝真的比咱们的飞的高呢。”
“你真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们吧!”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怎么做到的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们了。”
御花园,几名秀女在碧螺亭外喧哗道。遥遥悬在天边的纸鸢迎风飞舞,那几人都很专心的在想法子怎么让自己的纸鸢飞的更高些,根本没人注意到了沐婉芙已经经过她们身边了。
麻四见那几名秀女还在嬉笑喧哗,根本无视尊卑礼数,便上前呵斥她们道:“放肆,见了禧妃娘娘竟还敢如此大声喧哗,难道姑姑们没有教你们什么叫规行矩步吗?”
方才还在放风筝的几名秀女忙不迭跪了下来,齐道:“钟粹宫秀女佩心、沈芳、娜姆钟、雨燕、婉茹见过禧妃娘娘,恭祝禧妃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沐婉芙搭着宝娟的手示意麻四退下,温和道:“各位妹妹快起来吧,进了宫咱们便是自家姐妹了,所以各位妹妹也都无须这般拘礼,随意就好。”
众秀女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沐婉芙心里免不了七上八下的,甚至以为会因此挨顿骂也说不定,哪知道当今二格格的生母原来是如此温和的人,心里也都稍稍松了口气,谢恩道:“谢禧妃娘娘恩典。”谢了恩,众人这才盈盈起身。
待她们起身后,沐婉芙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几人,其余几人姿色倒也平平,唯独那位叫沈芳的秀女体态匀称、容貌秀美、动静之间的气质正是其余几人所欠缺的。
天边的纸鸢因主人的松手而坠落了,沐婉芙看向远处一只粉色的比翼双飞纸鸢喃喃道:“这个季节的确是放风筝的好时节,只是今日刮的是西北风,逆风而上也只会令风筝断了线;宫里规矩甚多,几位妹妹初入宫中难免有所不知,日后多跟教习的嬷嬷们多多学习便是。本宫还要去阿哥所看望灵素,妹妹们自便。”
众秀女们再次福身恭送沐婉芙道:“恭送禧妃娘娘。”
沐婉芙浅笑离开,重新带着宝娟与麻四等人往阿哥所方向去了。
见沐婉芙走远后,其中一名秀女有些羡慕地对其余几人道:“这便是颇受皇上宠爱的禧妃娘娘吧!这得宠的妃子就是不一样,瞧瞧她身上穿得、戴得,咱们跟人家禧妃娘娘一比,简直要寒颤死了。”
“鼠目寸光!”那名叫沈芳的秀女站出来不屑道。
其余几人皆诧异地看向沈芳,“想在宫里站住脚跟儿你以为就是凭你穿得好、戴得贵吗?显赫的家世和美貌是一样的都不可缺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沈芳忽然顿了顿,见那几人都一脸期待的等着自己的下文,便卖起关子道:“跟你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玩儿吧,我回去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就是比我们姐妹长得漂亮些嘛,我还不信她能翻出天去不成。”其中一人看着沈芳走远的背影不以为然道。风筝被吹断了线,其余几人也都没了兴致,便也草草回了钟粹宫。
走出御花园,宝娟开口道:“刚才那些秀女不守规矩在御花园里又吵又闹的,若是换成了别的主子轻则一顿训斥是少不了的,重则让宫里的姑姑加以惩戒,决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算了。而主子今日只轻描淡写的点了她们几句,难免她们日后会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麻四听宝娟这么说,也从旁附和道:“宝娟说的极是。宫里吹什么风,宫外便下什么雨,奴才可听说了这届秀女里有几个人不论是品貌还是家世都是众秀女里最拔尖儿的呢,主子何不趁此次机会把她们其中的翘楚收为己用了。”
沐婉芙见麻四一门心思的要自己笼络新人,不由点了下他的脑袋,道:“本宫一直琢磨着你怎么到福泰宫三年了也没见你长回肉,原来是成天瞎操心一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知道的以为你鬼主意多,不知道还以为本宫薄待了你,本宫今儿个得罚你!”
麻四听后忙求饶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奴才哪敢有那个心思啊,奴才只巴望着主子能在宫里过的开心、顺溜儿就好。”
“这嘴皮儿子的功夫倒是见长。”沐婉芙笑道,“太后一向忌讳后妃与朝中大臣过多来往,若是名目张胆的往自己身边笼络新人,你以为太后能允许我们这么放肆吗?”沐婉芙慢里斯条的理了理袍子,“再者说了,本宫再不济还有灵素在身边可以做依靠,可不是那些没有子嗣的妃子所能比的。所以哪,该咱们管的闲事咱们就管,不该咱们管的事也轮不上咱们去插手,就由着她们去吧,咱们倒还乐得个自在。”
“主子教训的是。”麻四满口答应着。
宝娟在脑海中细细思忖了片刻,方道:“就刚才几位小主而言,奴婢觉得还是那位沈芳小主的气韵要略胜一筹,想必册封那日至少也得给个贵人做做吧。”
沐婉芙停下了脚步,回身看了眼麻四,长声道:“倒底还是宝娟的眼神儿比你好使,你日后可得好好的学学咯。”
麻四与宝娟看后皆笑了笑,麻四忙道:“主子教训的是,奴才遵命了!”
主仆三人有说有笑的走到阿哥所时,宫外的内监说二格格被敏惠公主奕宓接去宫里玩了,奕宓一向喜欢孩子,时常把永琮、永璂、永璘、雪鸢和灵素接去宫里玩。听说孩子被奕宓接走了,沐婉芙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于是带着宝娟麻四又顺原道溜达回去了。
路过御花园时,先前还在碧螺亭外放风筝的几名秀女也都乖乖回去了,立秋后的天气也愈发的燥热起来,待沐婉芙回到福泰宫时已香汗淋漓。麻四体贴呈上酸梅汤和几样开胃的果品、点心给沐婉芙享用。
重新换上橘色吉利双色绣氅衣的沐婉芙靠在贵妃榻上正用着酸梅汤,殿外有名小太监来报说钟粹宫的宝金姑姑求见。
沐婉芙听说是宝金来求见倒是有些意外,钟粹宫一向是秀女所居住的地方,向来与福泰宫也没什么交情来往。即便这样,沐婉芙还是吩咐那名内监:“去请宝金姑姑进来。”
不多时,身着翠荷色宫服的宝金款款走进殿内,施礼道:“奴婢宝金见过禧妃娘娘,禧妃娘娘吉祥。”
“姑姑无需多礼。”沐婉芙唤了宝金起来,“说起来本宫与姑姑还算是旧识呢,那年选秀的时候,本宫也没少得姑姑的照拂。只是不知姑姑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娘娘是宫里的贵人,奴婢哪敢借此跟您攀亲带故,只是……”宝金说到一半,不由支支吾吾起来。
沐婉芙虽然吃不准她的来意,但她宝金是钟粹宫的掌事姑姑,今日前来必定是为了那班秀女来的,婉声道:“姑姑不必如此,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说不定本宫还能帮上点忙了。”
“奴婢在此谢过禧妃娘娘的恩典。”宝金先谢过了恩典,方才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来意,“这事本不该来劳烦娘娘的,只是事关娘娘的声誉,奴婢也不敢不说清楚。巳正时分,本该是秀女们去绣房跟着嬷嬷们学刺绣的时辰,其间有几名秀女贪玩偷偷溜去御花园放风筝了,同去的几人倒是回来了,只有一名叫沈芳的秀女至今未归;奴婢……奴婢问了与她同行的其他秀女才知道……”
听出来者不善的意思,宝娟便接了宝金的话茬道:“宝金姐姐说的没错,我家主子是在去阿哥所的路上遇上了那几位小主,我家主子只不过是提醒了那几位小主要注意在宫中规行矩步,随后便带着我和麻总管往阿哥所去了。宝金姐姐若是不相信,大可去阿哥所那边证实一下。不然去敏惠公主的飞霞殿走一趟也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宝金忙跪下连连磕头道。
“宝金,你好歹也是一宫的掌事姑姑,怎的连事情都搞不清楚就敢往咱们宫里兴师问罪来了。难不成我家主子在你眼里,还不如那些新进宫的秀女不成?”麻四慢悠悠地瞥了眼底下跪着的宝金。
“禧妃娘娘,奴婢绝不敢有那样的意思,还望您明鉴。”宝金连连求饶道。
殿外,响起了锦妃的声音,“本宫看你不敢也敢了,难不成都仗着禧妃娘娘好说话所以一个个的都敢这么放肆吗?”锦妃扶着巧儿气匆匆的从殿外走了进来,雪灰色福寿三多缎袍的因摆动的幅度太大袍角发出微微的声响。
沐婉芙起身迎了锦妃进来,劝慰她道:“锦妃姐姐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了,事情是不是与妹妹有关自然有皇后娘娘替咱们主持公道,姐姐权当是陪妹妹听着解个闷儿吧!”沐婉芙一壁说一壁扶了锦妃坐下来。
锦妃拍了拍沐婉芙的手,又继续道:“你身为钟粹宫的掌事姑姑竟然连个秀女都管不好,本宫看你这个姑姑也不必再当下去了。”
随着巧儿轻轻的击掌声后,殿外一名粉色衣衫的女子怯生生的走了进来,朝沐婉芙与锦妃行礼道:“钟粹宫秀女沈芳见过锦妃娘娘、禧妃娘娘,恭祝两位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沈芳身旁的宝金不由的冷汗涔涔,只听锦妃又道:“秀女沈芳因迷路所以才在路上耽搁了,姑姑若是找不到人为什么不派人去各宫房附近找找;偏偏要偏听偏信,不知死活的到福泰宫来要人,本宫看你这些年的差事都算是白当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宝金的声音已不住的颤抖起来。
锦妃虽然有些喧宾夺主,但字字句句却也都在理,末了又看向沐婉芙道:“还好是姐姐遇到了这个秀女。瞧我只顾着生气了,这事儿怎么做还得妹妹你来拿主意,姐姐我也不便插手。”
“去拿锦妃娘娘喜爱的金丝燕我过来。”沐婉芙倒也不急,这边吩咐完宝娟又对麻四说:“你差人把沈芳小主送回钟粹宫,再亲自把她送去坤宁宫交由皇后娘娘发落。”
“秀女沈芳谢过锦妃娘娘、禧妃娘娘的恩典,沈芳告退。”欠身行礼完毕,便有内监领了那名叫沈芳的秀女下去了。
“锦妃娘娘饶命,禧妃娘娘饶命啊!”麻四唤了两名身强力壮的内监将宝金强行架了出去。
待宝金被带下去后,沐婉芙重又坐到了锦妃的身边,感激道:“今日多谢姐姐来替我解围了,若不是姐姐及时赶到,恐怕妹妹今日又得去慈宁宫和坤宁宫轮番站哨了呢。”沐婉芙戏虐自己道。
殿外,宝娟已带人奉上了金丝燕窝与几样点心,沐婉芙接过炖盅亲自递到了锦妃的手边。
锦妃接过燕窝,描画精致的岱山眉微蹙,“妹妹恐怕还不知道吧,这沈芳便是七额驸手下镶蓝旗参领沈泰山的女儿,还未册封便来妹妹的宫里惹了这么出,日后想必也是个狐媚的妖精。”
在沐婉芙的映像中,还未开选之前锦妃似乎就很不待见这名叫沈芳的秀女,按理说七额驸与崇贵大人应该也没什么公务上的来往,只是锦妃每次提起沈家似乎都与他们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锦妃顾自用着燕窝,片刻便把炖盅轻放在了茶案上,叮嘱沐婉芙道:“总之妹妹记住一句话便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事情妹妹最好还是避忌些,毕竟她是那边的人,保不准哪日就冷不丁的咬了咱们一口,这样的事情咱们不得不防。”
“妹妹在此谢过姐姐的关心,姐姐叮嘱的所有话妹妹一定牢牢的记下。”沐婉芙笑吟吟的应着,随即又陪着锦妃一同用了些点心。
午间,宝金对主子不敬的消息便传开了,内务赏了顿板子便将她逐了出宫。至此,钟粹宫的秀女们倒还算安分,而三日之后便是新进宫嫔册封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