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现实(1 / 1)

从那个神秘地方回到乐寿堂后,沐婉芙靠在石壁上努力地让自己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想要的答案!!沐婉芙喃喃地重复着。那个浑身充满了神秘诡异气息的女人,她究竟是谁?她说她被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已经有整整二十年了,那么,又是谁那么狠心非要这样对待她?

天边泛起了淡淡的微蓝之色,彷佛久病之人毫无生气的脸色。沐婉芙终于垂下眼睑,再也不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情。她到底该怎么做:真的要在这里耗尽一辈子的青春、或是用自己仅存的支离破碎的心去与她换取唯一能摆脱这种困境的机会。

有谁能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当刺眼的阳光从屋顶处漏进殿内时,沐婉芙用手挡住了射向自己光线,原来一个人习惯了在黑暗中生存下去,便再也不无法面对可以给人温暖的阳光。

醒转之间,沐婉芙忽然想起了昨晚与那个神秘人的约定。大殿内,有三两个女人蹲守在属于自己的地盘里自言自语。沐婉芙在挪动身子的时候,发现身边多了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想来也是麻四送过来的;既然麻四都已经过来送了吃的,想必离辰时也没多久了。沐婉芙收起了唯一可以果腹的食物,见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而麻四这个时辰应该还在自己的偏殿睡觉。在所有人都未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地往所谓的后院枯井边走去。

那个答案究竟会是什么?看似心死的她,此刻似乎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个答案。

乐寿堂果然是乐寿堂,所到之处并未因为地点的转移而看到什么有生气的地方。穿过了空旷的游廊,沐婉芙似乎看到一个废弃的枯井,然后井边却没有昨夜那个神秘人所说的前来接应自己的人。难道,自己再次被人戏弄了?带着些许疑问,沐婉芙继续向前走着。

这所谓的后院看起来比前殿更加凄凉,沐婉芙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身后的声音似乎让她有些欣喜:“看来,你并不是一个甘于现状的人,不然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沐婉芙的嘴角微微扬起,慢悠悠地转身看向那声音的主人,与昨夜不同的是:此刻的她带着纯金制的面俱,坐在金丝楠木制的推椅上,而站在她身后的女子却是沐婉芙从未见过的。面容冷俊而秀美,若是换上男装,定也是位容貌俊朗的美男子。

“我只不过想证实一下,你是不是一个守信的人,至于你是怎么想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沐婉芙淡淡地说。

“呵呵…呵呵…”干涸的没有任何生气的笑声,依旧是沙哑粗鄙的声音:“加上现在这次,我们不过才见过两面而已;然而我不得不说,对于你我是越来越喜欢呢。与其在这里跟我耍嘴皮子,倒不如随我去看看你迫切想知道的答案。我敢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说罢,那女人示意身后的女子取出一块黑布,“让你暂时受会儿委屈,等到了地方,我自然会揭开布巾的。”

既来之则安之。沐婉芙也不再多言,待那名女子替自己系紧布巾后便由那女子扶着一步步的前行。每走一步沐婉芙就暗暗地在心里数着数字,走了大约二十步,她们转了第一个弯;同样的步数之后,又继续转弯前行。沐婉芙忽然停住了数数,看来她们是成心想带着自己兜圈子,索性也就放弃了。

大约转了五六圈之后,前面的人轻轻地按动了一处机关,有石门缓缓移动的声音,与强烈的光线所不同的是,她们接下来似乎是走进了一个山洞。见惯了宫中的殿宇楼阁,沐婉芙十分惊讶宫中竟还有这样的建筑,幽暗的山洞之中,又水滴静静滴动的声音。

大约行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们终于停了下来,身边的人再次触动着隐藏在暗处的机关;虽然蒙着黑布,但沐婉芙仍觉得光线的强烈与刺眼。发间的活结被人轻轻地松开。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的看看接下来你想知道的这些事实。

沐婉芙缓缓地睁开双眼,刚刚扶着她的女子再次回到了那神秘女人的身后,沐婉芙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身在何处,居高临下的位置可以让她看清脚下一排排整齐宏伟的宫殿楼阁。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也难怪这个女人对宫中的情况了如指掌。

“姑姑…姑姑…求求您别再打了,我招…我招…”有宫女遍体鳞伤的跪在地下哀怨地求饶道。

声音是从脚下不远处一个院落里传来的,估摸着应该是那个宫房里的姑姑正在教训着宫里不懂规矩的奴才。

“若是你以为她是因为做错了事情才被这位姑姑责罚的话,那你就错了。”见沐婉芙正看得入神,那神秘女人淡淡说:“挨打的那个宫女与行刑的那位姑姑从前都是这个宫里的宫女。挨打的这个虽然输了,并不是因为她曾经多么善良或是多么的愚蠢,她输就是输在还不够狠;正因为对手是她的亲妹妹,或许换作了旁人,跪在这里的应该就是她的对手。”

见沐婉芙一脸不可置信的惊讶,那女人恣意地笑出了声,不屑地瞥了眼沐婉芙:“别用这样无辜的眼神看着我,这就是摆在你面前的现实。如果你在这四面都是墙的地方没有权势的话,就会被你的对手践踏在脚下,任别人去羞辱你;甚至像踩死蚂蚁那样取走你的性命。”

“我不相信,既然是亲姐妹为什么下手这么狠,难道她就一点都不顾惜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沐婉芙据理力争的反驳着。

“姐妹之情?”那女人幽怨地重复着沐婉芙的话语,眼底的恨意与不屑暴露无疑,“若是这世上真有姐妹之情的话,那你我又为什么会深处这冷宫之中,又何曾会有曹子建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说。让我意外的是,你的肤浅竟与宫中那群无知的妇人无异,也难怪你这么容易就中了别人的诡计。”

对于那人直白的嘲讽,沐婉芙也不再为自己辩解,只是在心中的暗暗的感慨:为了权势就连同胞手足都可以下手,更不要说是朝夕相对之人,在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根本就不会存在什么人情冷暖。

想到此处,沐婉芙不由长叹了口气:原来她在王府时,作为嫡出女儿的沐婉萍姐妹何曾顾念过她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在她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下贱宫女所生的女儿,根本不配拥有王府千金的头衔。理所当然的,当她在宫中失势以后,自己那一向隐忍的额娘也会被乌雅氏母女迫害致死,想来她那位好阿玛这次定也是袖手旁观的吧。

“主子,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不远处的另一所宫房内传出苦苦的哀求声。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沐婉芙将目光投向那所宫房:只见一身着海棠红单袍的女子严厉地痛斥跪在她脚边的女子:“不敢了,你勾引皇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不知死活的骚蹄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在本宫的眼皮底下翻云覆雨,想当新主子也得看看我这个旧主子同不同意。”那宫服女子仍不解气地踢打了几脚,又道:“有几分姿色是吧!”说罢,尖利的甲套在那宫女的脸上用力一划,跪在她脚下的女子顿时痛晕了过去。看到这,沐婉芙不禁想起当初淳妃抓花瑛嫔陪嫁侍女容貌的事情,当时自己与佟香雪都觉得淳妃的歹毒异于常人;如此看来,歹毒的又何止淳妃一人,想必宫中所有的女人都是狠毒的吧。

那宫服女子的近身内监小声问道:“主子,看来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暂时是晕过去了,不知奴才们该如何处置她?”

“这种下贱的东西死了更好,如此还替本宫省了些口粮。别劳心为她准备棺材什么的了,直接扔到乱葬岗去。”那身着海棠红单袍的女子在转身的刹那,沐婉芙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那样熟悉的面容不是佟香雪又会有谁?

想起她从前温婉可人的种种,再加上方才歹毒的话语,沐婉芙不由觉得背脊上有种毛骨悚然的阴风在游走。

“这个宫里历来都是这样,别以为少了谁,妃嫔之间的争斗就会消停。蓉妃她们没有了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照样还会和别人争斗,她们竭尽所能斗心计斗时间更甚者是用命在斗;赢的人未必赢得多么光明磊落,然而输的人却也未必输在本性纯良上。只要当今皇帝尚未大行,你们就得无休止的斗下去,为你自己以后在宫中的位次斗、为你的孩子日后能够登上皇储之位斗、直至你铲除所有的对手、踩着万丈尸骨、在千万子民的拥戴下登上皇太后的宝座。否则,你将和我一样终老在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没日没夜的发泄你心中的不甘与怨恨。”短暂的叹息之后,那神秘女人的眸中露出无限凄凉的倦意:“到头来,我们输掉的何止是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光景,我们同样输掉的又何止一辈子的幸福……”

“虽说权势是众人梦寐以求、甚至是我们竭尽一生的心力去追逐的东西;但我不得不说,越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就越想征服,然后万丈容光背后的代价我们却不一定能够承担的起。”沐婉芙平视远处的殿宇楼阁,一字一句说。

坐在推椅的女人赞许地看定沐婉芙,问:“不知这样的答案,是不是你心中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与其问我这样无用的问题,倒不如说说你的条件,这才是我目前最为好奇的事情。”沐婉芙依旧凝视远处,不急不缓地说,“还有,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能帮我得偿所愿。”

“果然是康王的千金,行事作风颇有几分康王年轻时的英气。”那神秘女人赞许地看了眼沐婉芙,“眼前肯出手帮你的除了锦妃以外,就是我了。我的条件很简单:你必须把你的真心毫无保留的交给我。因为一个想在深宫里继续活下去的女人,是根本不需要真心的。”

“哼!”沐婉芙听了她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后也忍不住冷笑了声,“真心与否,只在一念之间。你入宫三十载,难道至今还看不透这点吗?”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来掌控人心。”那人不温不火地说,随即锁定沐婉芙的眸子:“如果你能无条件的忍受别人对你的猜忌与怀疑,或是能够容忍你最好的姐妹强行给你灌下堕胎药的事实,我立刻就送你回乐寿堂。然而你回去后,等待你的将是蓉妃等人不定期的羞辱与责难,而害你至此的她们仍旧可以逍遥法外。在一切恢复如初时,你沐婉芙还是乐寿堂里、保留了贵人封号的妃嫔,而她蓉妃仍旧是紫禁城内呼风唤雨的主子。这桩买卖怎么算,都是你输得一败涂地。

沐婉芙思虑了片刻心中也拿定了注意,平视那人:“既然如此,那么我也有个条件。”

“只要是我能力范围的,我一定尽力去帮你实现。”那人的语气也十分的笃定。

沐婉芙也不与她打哈哈,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心结:“你既然对所有的事都了如指掌,想必对我的身世也十分的了解。我之所以会有今日的下场是全都拜康王的嫡福晋乌雅氏所赐,而我唯一的请求就是在我把真心交给你的同时,你必须答应替我除掉这个贱人,以慰亡母的在天之灵。”

“我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不过……”那女人取出了一粒褐色的药丸,让身后的侍女递于沐婉芙:“你必须服下这粒药丸。如你所说,真心与否只在一念之间,虽说用药物控制人心智的做法有些卑劣,但我却不得不这么做。所谓人心难料就是这个道理,而我不过是用药物控制你的心,别人的条件或许比这个歹毒百倍。所以你还是考虑清楚的好:你可以选择服下,或是让人送你回去都行。”

“不必,我相信你!”沐婉芙毫不犹豫地接过药丸,旋即吞服。待沐婉芙服下药丸后,被那个女人换作暗夜的女子拉过沐婉芙的手腕搭了搭她的脉,随即又放下了沐婉芙的手,回话说:“主人,她已经服下了药丸。”

“这是我特意配置的噬心丸,你能不闻不问就这样服下去,看来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人的。”那女人脸上的神情颇为得意,又继续说:“每到十五月圆之夜,我会派暗夜送解药给你。这药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不听话的人,在没有完成任务或是不听命令的情况下、因得不到解药暴毙而亡;服下此药丸的人,平时倒与常人无异,只是每到月圆之夜,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皮肉和骨髓底下犹如万蚁穿心一般。除非得到我配置的独门解药,否则,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所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必你是很清楚的吧!”

“这么看来,我不过是你用药物控制的傀儡罢了?”沐婉芙冷冷地看定侃侃而谈的女人,心底泛起无尽的寒意。

“你错了。等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和我想要的一切后,我自然会把噬心丸的解药全数给你。”那人毫不掩饰地保证道。

沐婉芙锁紧她妖艳的眸子片刻后,随即笑了起来,不屑地瞥了眼身下所有的宫房:“回去吧!若是有人发现我不在了,定会疑心我的去处,这样也不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事。”微微停了停,沐婉芙又问她:“那么,若是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该怎么联络你?”

“这个不用你担心,有事我自会去找你。”说完,暗夜小心地推着推椅带着沐婉芙沿着来的原路走回去。与上次不同的是,沐婉芙这次并没有被蒙上眼睛。

快走到出口时,那女人再次扫视着沐婉芙的面容,吩咐说:“听说文宗朝时,本朝的废妃秦氏曾用整张人皮制成了一张美轮美奂的人皮面具藏于乐寿堂内,至于是确有其事还是误传我就不得而知了。你生来就是有福之人,能否找到这张人皮面具全凭你的造化了,若是有机会你不妨找找看;想恢复昔日的身份,凭你现在的尊容无异于痴人说梦。虽然我对药理小有研究,却也不能保证能将你昔日的容貌尽数恢复。”

“我会留心的。”沐婉芙淡淡地应了句是。

那女人嘴角亦是浅浅的笑意:“你我合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那张文宗朝时留下的人皮面具。等你找到后,在井边放颗的石子就行。那么,我就在此静候你的佳音了。”

沐婉芙微微点头,随即拿出麻四留给自己的干粮递给了那女人:“这个给你。”放下干粮后,出口处的石壁缓缓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