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情意(1 / 1)

翌日清晨,阿碧起了个大早,做好了早点便抱着一大盆换洗衣服去了海边浆洗,一路上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莲叶盛水点点清

出水莲花想透心

阿哥好比青莲叶

托得莲花笑盈盈

走下田来把头低

妹问情歌“可有妻!”

“郎的妻子就是妹。”

“你在人前少要提。”

阿碧突然止住了歌声,四下里看了看生怕叫旁人给听了去说她不知羞,查看了一番方才放心的继续唱着。

在海边还遇上了几个同样在浆洗衣物的大婶,阿碧上前先一一的与她们打了招呼,这才取出了衣物开始浆洗。

“阿碧呀,昨儿是不是有人去你们家闹事了。”一名浆洗衣物的妇人故作关心地问阿碧道。

阿碧将衣物*湿后,点了点算是回答。那妇人又追问着:“听说那几个无赖还想占你的便宜是不是真的啊?若不是你的杨大哥及时站出来,恐怕你就要当那群人的压寨夫人了吧?”

阿碧就知晓那人的嘴里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来,也不愿意与她多言,只用力地搓洗着衣物。

“一个大姑娘家整日里不清不楚的与一个男人同处一室,也难怪村子上会有些风言风语,全然不顾什么礼义廉耻,真是有娘养没娘教的野孩子。”见阿碧不理会自己的挑衅,那妇人也忍不住指桑骂槐了起来。

阿碧平生最恨别人戳她的痛处,尤其是她娘亲早逝的事情,听了那人的话后自然是怒极了的,“什么叫不知廉耻了。我和杨大哥清清白白的,你们有什么好嚼舌的,怕是有人耐不住寂寞想偷汉子了吧!”

刚刚言语上挑衅阿碧的妇人男人死得早,为她男人守寡已有三四年了,但时常会与村上不检点的男子弄出些明堂来,是村上出了名的水性杨花之人。

眼看着两人就要动起手来,另外两人也都丢下手里的活过来劝架,“算了算了,你们都少说一句。大家在村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闹成这样。”劝架的是朱伯的老婆二婶。

那女子仍然骂骂咧咧的说道:“简直是笑话,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老娘难道还会怕你一个黄毛丫头不成。”

二婶对阿碧使了使眼色,低声道:“别跟她一般见识,衣服丢下来二婶帮你洗了,回去准备早点吧!”

阿碧有些气不过,但还是碍于二婶的情面这才极不情愿的擦干了手,回身丢了句话给那女子,“我阿碧是个黄毛丫头没错,可总好过一些残花败柳来的强吧!”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海边。

“你个骚蹄子,你狂什么狂,不就是比老娘年轻个几年吗?”身后传来那女子不甘的怒骂声,阿碧不以为然的对那女子扮了个鬼脸后一路小跑的回去了。

刚刚那个李曹氏确实说的没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难免遭人非议,况且阿爹对他的映像也不错。若是将他招为女婿的话,那她与阿爹下半辈子的生活也就有了依靠。

当阿碧回去时,林大牛愁眉不展的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杨晟铭则在火房里拾掇早饭,阿碧连忙跑了过去帮忙,对他们说:“伙房是我们女人的地方,你们只管等着吃就成。”阿碧连连将杨晟铭推了出去。

杨晟铭见阿碧将自己赶了出来,只能出些力气,将吃饭的矮桌子搬到了院子里,“让她忙去吧,你坐着就行。”林大牛淡淡对杨晟铭说。

不一会儿,阿碧端了白粥、馒头和下饭的咸菜走了出来,林大牛将烟袋收了起来,有些忧虑地看了眼阿碧,随即端了粥吃了起来。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杨晟铭也猜到林老汉大概是为昨日的那几两银子发愁,心底也有了注意。阿碧见他们都沉默不语,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说辞,只得埋头喝着粥。

用完了早饭,阿碧照例收拾掉了桌上的碗筷,杨晟铭趁着林大牛抽烟的空隙将自己的肺腑之言说了出来:“林伯,这半年多来若不是您和阿碧一直对我悉心照料,怕是世上再也不会有我杨晟铭这个人了。我知道您从没拿我当外人看,所以我也有责任和义务与您一同撑起这个家。从明日起,我就跟随您一起出海打渔。”

在伙房洗碗的阿碧竖直了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这些都是我们庄稼人做贯了的粗活,杨公子你是读书人,只要安心的读书考取功名便可。家里家外的开销,我还担待的起。”

杨晟铭走到林大牛的身边跪了下来,感激地说:“林伯,您这么说就是没拿我当自己人。您对我恩同再造,打您从海边将我救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是您的亲儿子了。”

林大牛听得老泪纵横,连忙扶起了杨晟铭,“难为公子您不嫌弃我这个简陋之地。既然如此,我便答应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林家的一员了。”

“恩!”杨晟铭用力地点着头,又朝林大牛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感谢林大牛的救命之恩。

阿碧听后也忍不住感叹杨晟铭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心底也更加坚定她最初的想法。

杨晟铭取出了林大牛常用的渔具,亲自送了他出门。阿碧躲在门后看着杨晟铭俊朗挺拔的身影,脸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原以为杨晟铭送走了自己阿爹就该进来陪自己说话了,没想到杨晟铭却取出他昨夜的玉佩面露不舍之色,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少顷,也往村外的镇子上去了。

阿碧不禁有些好奇,带上了院子门也悄悄地跟在了杨晟铭的身后想看个究竟:莫非他还想再在镇上谋个差事。

林伯为了救自己把家里仅有的粮食都卖掉了,刚刚趁着在伙房帮忙的间隙他看了眼米缸,米缸里还剩下两日的口粮。既然选择忘记过去,那这些无用的东西留着还有何用。

阿碧一直远远的跟在杨晟铭的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他发现了。走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山路,才零零星星的有了些叫卖的摊点。

“莫非他发现家中没有粮食了?”阿碧忍不住自言自语反问自己。

与其在此多想倒不如前去看个究竟,阿碧也不再多想,又跟随杨晟铭急促的步子在集市上穿梭起来,最终停在一家店铺门前。

“当铺!!”阿碧也不便再跟进去了,只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等着杨晟铭出来后再进去问个究竟。

“这位爷,是当东西还是赎东西啊?”坐在高柜上的账房先生客气地问着来人。

杨晟铭去怀中取出了羊脂玉的并蒂莲玉佩,闭着眼睛将东西递给了账房,有些颤抖地问:“这个…这个能当多少钱…”

“哟,敢情这位爷是头一次来咱们顺丰当铺吧!”账房再次客气地与杨晟铭寒暄着,随即接过了杨晟铭踢过来的玉佩,放在手里掂了掂,“上等的羊脂玉佩!请恕在下眼拙,这玉佩本该是一对儿的吧;这只是其中的一半,凑成一对的话应该是百年好合的寓意。敢问公子,在下猜的可对?”

杨晟铭略显尴尬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掌柜的能出多少银两,在下家中实在是急着用银子,不得以才变卖心爱之物。”

“来这儿的人都这位说,保不准儿你也是在哪个赌坊里输了救命的银子。得了,旁人我只给十两,今儿就破回规矩,给十二两吧!”账房先生的话语似乎做了极大的让步。

杨晟铭左右思忖了片刻,这家里四处等着用银子,不但要买粮食、还要还朱大叔昨日替他们垫付的银子。这零零散散的用下来,怕是也所剩无几了,“不知掌柜的是否还能再多给些,只因在下家中却是等着银子下锅,还望掌柜的高抬贵手才是。”

“高抬贵手?”掌柜的撂下了手中的笔,露出了商人的本来面目,“我要是高抬贵手了,那这铺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伙计们还吃什么、喝什么去,难不成叫我们喝西北风去啊!”说罢,不耐烦的挥着手,“若是险我顺丰当铺的银子低了,大可以去别家巡巡价再来,看有没有出比我们铺子里更高的价了。”

杨晟铭见账房的管事有些怒了,便也赔礼道:“掌柜的怕是误会在下的意思了。既然掌柜的如此爽直,那便照掌柜的意思去办就是,在下一定感念掌柜的您这份儿好才是。”

见杨晟铭的终于松了口,掌柜连忙写下了当票递给了杨晟铭,叮嘱他:“三月之内,可原价赎回;若过了时日,可就按着世价涨三倍了,此据为证。”

“多谢掌柜的。”收好了银子,杨晟铭又一次朝账房道了谢才走出了当铺,有些无奈地叹了叹气。他们今生的缘分,注定是断了的吧!

见杨晟铭出来后,阿碧连忙往里躲了躲,这才知晓他来当铺的用意,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想必就是那块玉佩了。

杨晟铭拿了银子后,先朝米铺子去了。待他走远后,阿碧才进了当铺。

掌柜的正用放大镜仔细地瞧着手里的玉佩,嘴里振振有词的说:“今个儿真算是遇着了财神爷了,一转手再卖出去至少得五十两。”

阿碧进门就认真了那人手上的玉佩,见那人正沾沾自喜地美着了倒也不急着收拾他,只学着他的话重复道:“翻了好几倍,您高兴吗?”

“那是当然的!”掌柜的爽快的答着话,随即才意识到铺子里来了新的客人: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衫的小姑娘,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掌柜的忙收起了玉佩,故意咳了两声才问:“不知姑娘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指教倒不敢,只是过来取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阿碧的语气有些不屑。

“可有当票?”那掌柜的客气地问道。

阿碧指了指他手里的玉佩:“我要的东西就在大掌柜您的手里,方才那位来当东西的公子跟您说的话儿我可是全听见了,您这分明就是压价嘛!这么好的东西您刚刚说转手最少都能卖个五十两,可那个公子分明拿出去的就是十二两银子,你这不是压榨是什么。”

自知理亏的掌柜的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阿碧看,骂骂咧咧说:“那儿来的野丫头,竟敢在我这撒野,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要人了!”

“那感情好啊!我这就给您叫人去,我倒要让乐平镇的父老乡亲们瞧瞧,你们顺丰当铺是如何欺压我们百姓的。”阿碧也不含糊,边说边往里间走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到底想怎么着啊!”那掌柜的被阿碧应是揪了出来,一时间也明白这丫头分明是来搅局的。

“简单,把玉佩还给我,另外再补二十两银子给我。”阿碧直白地说出来自己此来的目的。

那掌柜的连忙挣开了,直摇头说:“我顺丰当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再说我也做不了这个主不是。”

“成!既然掌柜先生不想跟我私下了了此事,我倒也没什么,只是你的东家若知道了你从中提回扣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阿碧也只能使出了杀手锏来威胁他。

一听说自己的东家,那人立马就急了,连忙拉住了阿碧,“罢了罢了,就依着姑娘的意思办,就算我为自己的祖孙积点德吧!”

阿碧见他答应了此事,浅浅地笑了笑,才随了那人去取了银子。那掌柜的一脸的哭相,分明是遇上了自己的克星,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阿碧见那人有此贪心想来也是家中有高堂需要奉养,拿回了玉佩与银子后便也动了恻隐之心,随即将一直佩戴的琥珀石取下放在了那掌柜的手里,“我虽说不是有心坏了你的生意,却也不忍心看到你这副样子。这个虽然值不了多个银子,却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就算是那二十两银子的物件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当铺。

那掌柜的对阿碧的行为倒是十分的意外,感恩道德的送了阿碧出铺子,“姑娘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啊,欢迎下次再来!”

阿碧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银子,看了看人头攒动的集市:不管如何困难,她都要为她的杨大哥赎回他娘亲送给他的玉佩,就算是当掉娘亲送给她唯一的琥珀石也再所不惜,攥紧了银子才沿着原路先回去了。

杨晟铭用当了玉佩的银子买了些粮食、蔬菜什么的,又去烟叶铺子买了些上等的烟丝,路过首饰铺子的时候选了支银簪子以感谢阿碧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待一切都买完后,杨晟铭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未免让阿碧担心所以便沿着原路回去了。

阿碧回去后,将玉佩重新放入了锦帕内,坐在院子里静等着杨晟铭这位正主儿回来。

巳时,杨晟铭提着满载而归的东西走进了院子,一进门便吆喝了起来,“阿碧,快过来看看,看看我都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原以为阿碧会伙房做饭,没想到她却一反常态的坐在院子里,杨晟铭面上的笑容忽然间显得有些尴尬,“今儿我在路上碰着了从前的一个熟人,你猜猜看,你杨大哥我都遇上什么好事了。”杨晟铭只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发现阿碧面上的变化。

“是嘛!那人是谁啊?”阿碧也不便搅了他的劲儿头,面无表情地反问她。

“是我从前的的老乡,正巧来了乐平镇谈买卖,还是他先认出我的了。”杨晟铭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放了起来,当他转身时发现阿碧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连忙取出了银簪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个是送你的,他得知你这段日子一直悉心的照料我,所以特地选了支簪子让我送给你,还说让你千万要收下才是。”

“刚巧,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阿碧淡淡地说着,随即取出了锦帕小心的打开了递到了杨晟铭的面前。

杨晟铭面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了,刚刚的振振有词突然哑口无言了,“我阿爹再穷,也不至于让你变卖了自己娘亲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好好收着。”说完,将玉佩与银子同时放入了杨晟铭的手心里,“那个掌柜说你的玉佩不止那么点银子,所以才让我把银子带回来补给你。”将东西交给杨晟铭后,阿碧拿走了杨晟铭手里的簪子,“簪子选的还不错,多谢了。”

杨晟铭看着手里的玉佩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知道:阿碧赎回的并不只是一块玉佩,而是一片他偿还不了情意。

见了杨晟铭看到玉佩后的傻样儿,阿碧忍不住在伙房内偷偷的笑了起来,还自言自语道:傻瓜,我并不是想让你如何如何的感谢我,只希望你能早日明白我的心意便是。然后将杨晟铭送她的发簪小心翼翼地包好收了起来。

杨晟铭走进了伙房,看着满脸欢喜的阿碧,解释说:“今日我看见米缸……”

“杨大哥,我明白的。”阿碧打断了他的话语,略带歉意地对他说:“其实要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才对。我知道你是想帮阿爹分担,但不管怎样我也绝不能让你当掉这块玉佩,因为我知道这块玉佩对你来说一定意义重大,无论如何我都要帮你拿回来。”

杨晟铭却不敢直视阿碧的眼睛,因为他根本无法承诺她什么,他不能再让身边关心自己的人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绝不能。

短暂的沉默后,阿碧又照例将杨晟铭‘轰’出了伙房,当午饭做好时,林大牛也提着渔具毫无收获的回来了。见他们二人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便追问他们原委,杨晟铭只打着马虎眼说是在镇上谋了个替大户人家教书的好差事,是东家预先支付给自己的工钱。

阿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停的为他们二人夹着菜。林大牛从他们二人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些不寻常,见他们都不曾多说,也就不好多问什么,但心里也基本是有了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