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绿凝激动的样子,何紫梓却只是举起手,握住了绿凝的手,然后慢慢地放下,说道:“凝儿,这里面太多的事情,都是我不能帮你解答的。我只能告诉你,我与你皇兄,都有着同样的自私,那便是将你留下来,留在我们的视线之内,哪怕你换成了另一个身份,成为了另一个人,也终究是你活生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你想要寻找其他的答案都不在我这里,你还想要回到你皇兄的身边么?即使是他为了留你在这个尘世里而使我做出了鸠占鹊巢的事情,即使是他对洛家做出如此残忍之事,你也终还是要回到他的身边么?”
要回到,他的身边么?
绿凝目不转睛地望着何紫梓,慢慢地,松开了手。
回去么?
回到他的身边,亲自问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既然当初不顾一切地想要将自己留在他的身边,却为何现在又要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推开。
是谁说,如若要离开,也要与他一起烧成灰烬,方可云淡风清?
在逃离之后,在离开之后,绿凝终于知道了自己为甚么总是无法释怀,为甚么总是无法在最快乐的一刹那间仍然忧心重重。
原来,早在离开他之前,她便已然丢掉了自己的那颗心了。那颗心,或许早在离开之前,早在绿凝知道了华南永嘉爱上自己之前,便已然被他的爱焚烧成了灰烬。
当你爱上一簇火焰的时候,或许在凝望他的一刹那,便已然被他所焚烧了罢……已然成灰烬的一颗心,哪里还容得下任何的位置?
绿凝的眼睛,渐渐地模糊,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是……是这样的吧……她……爱他。
或许,早在知晓他爱着自己心意之前,自己便爱上他了罢?
湘妃所说的,那些皇宫的嫔妃所说的话,或许,只有自己是没有发觉,不敢承认的罢?
那样拼命要逃离的,其实是不敢正视自己的一颗心罢?
“我,回去。”绿凝轻轻地说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心里,却完全没有了当初的痛苦与彷徨。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与隐隐的忧伤。
人总是这样奇怪的,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却要绕一个如此巨大的圈,才能够认识清楚。明明可以很容易就看到的、自己的心,却要在千回百转之后,才能够看得到。千帆过尽,历尽千辛,看尽了云卷云舒之后,才知道自己想要的,不过是最初的曾经。然而认识到这一点,却已然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与痛苦。
想要回到原点,到底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回到他的身边,即使是我无法替他做任何事情,我也一定要回去。哪怕是,陪着他,一起承担那本来就应该有我应该承担的一分罪孽。”绿凝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含着郑重其事的认真与凝重。
这一次,她绝不会逃的。
绝不。
“好。”何紫梓慢慢地点头,唇边绽放着的,是充满了温暖的笑意。他伸起手来,轻轻地拍了拍绿凝的头。掌心转来的依旧是那淡淡的体温,带着淡淡的冷香,清新而又自然地令绿凝心安不已。
然而,脸上纵然洋溢着温暖的笑意,心里泛起的,却是隐隐的苦涩。
那是明明身在其中,却不得不以旁观者的清冷目光凝视一切的无奈与苦涩。明明想要拥有,却仍然不得不放开手任由她离开自己,去到她向往的那个世界,去到她向往的那个人身边。
永远地,离开自己。
“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回到你的肉体之上。而今叛军四起,除了边塞,已然攻陷了诸多城郊,并呈愈演愈烈之势。我会与苏尔丹一起,联络皇上忠心的军队,共同率领大军征讨。然后护送你回京城,或许这样,维护皇上的威名与地位,方才更有根有据。”何紫梓的黑眸深邃,语调却平淡而温和。
“好!”绿凝点头。
她毕竟是华南王朝的长公主,她的体内流着皇室的血液。在这一刻,她自然知道华南王朝的基业需要的是甚么。
是一个明君,一个可以带着华南王朝走向辉煌的明君。而不是一个只知怨天怨地,妒恨他人才华地位的残暴之君。
至于血统,甚么才是真正的血统?
为了延续皇族血统的纯正,在即便没有治国才华的皇子之中,硬生生赶上来一个平庸之辈,便是纯正么?自古贤帝的禅让,让古往今来的黎民享了多少乐事?而那些只为了将一个江山贯上己家名姓的朝代,又有哪一个不是到最后败落到毫无骄傲可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没有人生来便有资格坐上那个皇位,普天之下,九五至尊,只有真正的真龙天子才能俯瞰众生,一统天下。
绿凝如何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王?
我的王,今日,我绿凝便要并指为剑,替你扫平这一路的荆棘,让你永远站在众人仰慕的颠峰,让世间的一切,都不能玷污你骄傲的光芒。
看着从绿凝眼眸深处所迸发出的决然,和那簇燃烧得炽烈的火焰,何紫梓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再没有疑惑了。
一切,都已然尘埃落定。
“那么,我便带你回到你的本体之上罢。”何紫梓轻轻地牵起了绿凝的手,说道,“只是此番回到你本来的宿体之上,却与你来时不同。想当初你来的时候,是因浓烟所呛,窒息而亡的,灵魂本身脱离了肉体,被我束缚而住,所以才能够自如地投身在容颜的身体里。而现在,却是我强行带你离开容颜的肉体,所以,你需要走很长很长的一段路途。”
“这就是你让我吃饱饭的原因?”绿凝有些无奈地看着何紫梓,“因为我的灵魂要走很长的路?”
“呵……”何紫梓不觉间便被绿凝的表情弄得笑了出来。即使是这身体不是她,但仍然会依照着她的性子做出她的神态和感觉,她,还是她。
“准备好了,我们就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