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绿凝尚不说话,在一旁的洛凝香却是实在看不惯了。
“盼儿,你这丫头倒甚是有趣,先是抵毁我嫂嫂,又想陷害我二哥。”洛凝香冷笑一声,款款站起身,走向那盼儿,眼眸中含着令人心寒的笑意,盯着那盼儿道:“我且问你,你空间居心何在?”
“凝香小姐,奴婢并无心加害于夫人与二少爷,奴婢只是将自己眼见之事据实禀上罢了。”那盼儿纵然全身都在轻颤,但仍底气十足的应辩。
“你果真是看了仔细,嫂嫂是拿了珠钗与我二哥的?”洛凝香问。
“是。”
“你也果真看清了,那是甚么样的珠钗?”
“这……”珠儿迟疑了一下子,说道,“只因隔得稍远些,并不曾看清那珠钗的全貌。”
“那你便看得清这腰子的全貌了?”洛凝香啼笑皆非。
“回凝香小姐,只因那珠钗本是小些,腰带再不济,也能看出个颜色大概,所以,奴婢便认得出来。”
“你倒还果真是牙尖嘴利!”洛凝香被这盼儿气得忿忿地瞪着她半晌,方才冷笑道,“想不到,我侯府竟能有你这般伶牙俐齿的丫头,知道的是你生来便如此,不知道的,还当是你的主子**的呢。”
说完,那洛凝香的眼神,便有意无意地,飘向了迟采青。
迟采青的脸色白了一白,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话。
“凝香小姐,此事,乃是奴婢一人所见,又起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并不曾与二夫人禀报,”盼儿自然也听出了那洛凝香话中的意思,急忙说道。
“二夫人?”洛凝香冷笑,“哪里来的二夫人?我且说,你这丫头倒忒地好笑,我大哥的夫人,称之为夫人没错,那我二哥的夫人,便理应称为二夫人。可叹我二哥并未娶亲便被你冠上了与嫂嫂通奸的罪名,怎地又将我大哥的偏房与了我二人做夫人?你这丫头,到底是何等用意呀?”
洛凝香笑眯眯地说着,慢慢地踱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款款坐了下来。
“凝香妹妹,我却也没这意思。”迟采青明知道洛凝香是在故意刁难自己,千方百计地将这些事由与自己扯上关系。在这个时候去刻意地争辩什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便急忙低眉顺眼地解释道,“先前只是采青太过年轻,没分得清这辈份,后来倒是知道有些不妥了,怎知在府里已经一来二去叫得开了,便也没再好意思改回去,经得凝香妹妹这样提醒,日后改过来,也好省得听之有大不敬之意。”
这迟采青倒是甚为好笑,她还当眼下果真是在讨论那她称谓的问题么?
绿凝便笑着抬眼望了望她,露出无声的笑意。
洛凝香,却是不声不响地,只是兀自坐下来,端起茶杯,喝起茶来,压根儿也没有去搭理迟采青的意思。
绿凝见紫芸与珍姨娘等人个个儿面面相觑,大概是后悔前来郑老太君院里看热闹了。看来看去,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还弄得如此不堪,倒教人觉得尴尬起来。想来,也不能再指望着别人帮自己,便只能是自己来帮自己了。
这样想着,便含笑走过去,与那盼儿说道:“盼儿,你认定了,你是亲眼所见,我与二少爷交换了信物?”
盼儿顿了顿,恍然抬起头来。但见这位容夫人只随意地挽了个髻,穿着一件紫玉云蝶小袄,配百褶长裙,简单的打扮,却格外显得她格外地轻松随意,而那张脸上还微微地有些苍白,带着疲惫的神情,却依旧还能微笑着笑得出来。
事已至此,盼儿还能说甚么?
她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你也认定,方才我就必然是与二少爷在一处幽会了?”绿凝瞧着这盼儿跪在地上,神情之中所带着的倔强与执着,倒有几分与嫣翠相近,心下,便不免升起几许怜悯来。想这盼儿,准是受了人的欺骗与盅惑方来来自己房里的,却不知自己却活脱脱地成了个傀儡,替人做了嫁衣裳。
这盼儿许是知道今日自己必是凶多吉少了,索性便横下一条心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绿凝轻轻叹息一声,虽然无限遗憾,但是对这忠心的丫头倒有些欣赏起来。她转回头,朝着郑老太君笑笑,道:“老祖宗,这盼儿一门心思认定了颜儿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倒教颜儿无言了。”
“这死蹄子只管在这里胡诌,乱棍打出府去便是!”那郑老太君纵然心中犹有迟疑,但面子上却不得不替绿凝撑着脸面,当下便冷着脸嗔道。
“老祖宗这可使不得。”绿凝笑着,目光流转,瞧了瞧坐在郑老太君旁边的洛瑾。那洛瑾的面色上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婉若初见时那般冷若冰霜,双目深沉着看着绿凝。
绿凝的心里,泛起一丝冷笑。想来,那盼儿来自己房里找东西,这位堂堂的北靖侯爷却正在“采薇轩”里拥着他未来的孩儿和孩儿他娘温柔细语罢?
想来,这迟采青还真当自己母凭子贵了罢。竟想借着这个机会,想把我绿凝斗垮,她自己上位?可惜,可叹,这迟采青也忒地傻了些,不仅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也把我绿凝想得忒地简单了些罢?
这样想着,绿凝脸上的笑容,便更深了。
“而今,事情已然闹得这样大了,便自然不可草草结束。常言道,行正不怕影儿斜,我容颜今日若不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又有何颜面存活在这世上!”绿凝的声音里透着坚决,也透着隐隐的愤怒,倒令在场之人无不惊了一惊。
自古女子以名节为最重,而今这盼儿竟指责身为北靖侯之妻的容颜与小叔子通奸,如是指责果真是不可能会让人容忍的了。而绿凝此番话的意思,便很了然地摆明了,今日这事,非要查个水落石出,而她与盼儿则大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之意。
那盼儿从绿凝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当下一颗心便凉了半截,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端坐在不远处的迟采青。
迟采青的目光,亦与盼儿相遇,主仆两个的眼神里,都分明地写着担忧与忐忑。而迟采青的目光里,却又多了层深深地负罪感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绿凝目光烁烁地环视着在座的一干人等,她的目光清亮而透彻,竟使人不敢直视。面对着神色各异的一干人等,绿凝却只在心里暗暗冷笑,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迟采青的身上。
那迟采青不知怎地,被绿凝的目光盯着心里有几分悚然,竟是连坐也坐不住了,便惶惶地站起身来,转头与洛瑾与郑老太君道:“老祖宗,侯爷,采青忽觉一阵疲惫,又有想要作呕之感,恐不便久坐,还请老祖宗和侯爷见谅,准采青先行回去罢。”
那郑老太君闻听迟采青身体不舒服,便极为忧心起她未来的曾孙来,但抬眼看了看绿凝,料想这盼儿终是迟采青房里的丫头,她这一走,似乎不甚妥当。而洛瑾,却略略地点了点头,道:“你且先回罢。”
迟采青的脸上顿放异彩,当下便绽开了笑脸,朝洛瑾深情地施了一礼,转身准备退下了。
“且慢。”绿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知为何升上一缕艰涩滋味,但脸上的笑容却如春花般明艳。她上前一步,挑眼看了看迟采青,又将目光落在那洛瑾的身上。“侯爷,我容颜好歹是你的正妻,而今你的正一妻被你偏房的丫头指责与你二弟通奸,你还当这是在玩过家家,准了她回去休息么?莫不是,这偏房,比起你正妻的名声都重要么?”
绿凝的话,说得轻轻柔柔,却字字清晰,令洛瑾的面色愈发地阴沉了。
“莫非,侯爷你,倒是拿此事不当回事的罢?”绿凝的眼中盛满笑意,直视着洛瑾,笑道,“既然如此,还要我这正妻做甚么,干脆一纸休书休了容颜,扶这迟采青坐上正位,也不妄她如此费尽机心,差她的丫头来我房里闹上一闹。你们一家三口,日后倒也少了多一人横在当中。”
“容颜,你在说什么!”绿凝的话音刚落,那洛瑾便拍案而起,他那力道委实太大,竟将那桌案拍得轰然作响,有点点木屑被震得落了下来。在场这人无不吓得变了脸色,迟采青虽然唬了一跳,但思及那洛瑾乃是为自己出头,当下便喜不自禁起来。而在一旁的郑映雪的脸上,则阴晴不定。
“侯爷,难道要我再说一遍么?”唯有绿凝,却是这满室里,最为冷静的一个,她抬头看着洛瑾,淡淡地笑道,“她迟采青想令我羞愤地为保全名节而一死了之的念头是白费了,我容颜清白一生,但绝不是个愚蠢之人。侯爷想要休了我可以,但我今日必要为此事讨个说法!”
说罢,转身面对着迟采青,一步步地走过去,清澄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还我容颜一个清白。”
那迟采青的脸色惨白,被绿凝逼得步步后退。但见这绿凝,周身散发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威严气势,那是与生俱来的高贵,仿佛生来便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地俯瞰世间一切渺小世人,心中不觉陡地升上一股子卑微之感,竟使得迟采青险些腿一软跪在地上。
“而后,”绿凝说着,清亮亮的目光,从迟采青的身上,落在洛瑾的身上,含笑说道,“便请侯爷一纸休书,休了容颜,自此,两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