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别扭之说(1 / 1)

水珠儿刚想要开口指责是何人如此胆大,竟敢擅自闯入夫人的房间,然而却在看到来人之时,惊诧地员道:“侯……侯爷。”

洛瑾?

绿凝心中亦是微惊,抬眼看去,却见这洛瑾面色略略显得有些苍白,身上的藏青色蟒纹长袍上满是血迹,他的眉眼间尚有惊天的杀气未褪,瞳孔中都似有血色隐隐浮现。竟将水珠儿与初露唬得齐齐惊叫起来。

血色、杀气……绿凝忽地想起了某一日梦境中的一幕,她急忙站起来,跑上前扶住了洛瑾,然后迅速地转头对那已然被洛瑾这周身的杀气吓得傻了的水珠儿吼道:“愣着做甚么,还不快去打热水来!”

“是,是是!”水珠儿顷刻间便回过了神,连声应着跑了出去。

“快去请郎中来,去!”绿凝又喝那初露。

“哎,哎!”初露也连连点头,急急忙忙地奔出去。

这会子偏又听得门外脚步声轻响,却是洛安蹒跚着进来,这洛安手里尚拿着一柄长剑,剑上亦满是血迹,而他的身上已然尽是刀伤,唇角渗出血丝。这洛安走进来,却是单膝跪在地上,以剑拄着地面,以支撑起自己。

“洛安,你没事吧?”绿凝的声音微微地发着颤,洛瑾这等模样却是她根本不曾见过的,当下便一面将洛瑾扶到椅子上,一面回过头来问洛安、

“夫人……洛安没事。”洛安深深地吸了口气,略有些艰难地说道。

“来人,明心,筝儿!”绿凝扬声唤道。

彼时,初露便端着水盆与明心等人一并跑了进来。

“再打热水来,”绿凝吩咐道,“明心,筝儿,将洛安扶到椅子上去。”

几人应着,急忙照着绿凝的吩咐去做了。

“洛瑾,你怎么样?”绿凝扶着洛瑾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嗯。”洛瑾刚刚张口,便轻声哼了一声,身体微颤着前倾,绿凝急忙转头看向洛瑾的身后,不免惊得叫出了声。

在洛瑾的背上,却赫然有一道长长的血口,这血口,比之洛瑾先前救自己时所受的刀伤还要长,还要深,深到足以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然而这伤口上却沾着一层黑漆漆的碎末,想来,当是止血之药,不然早有血水滴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如何就受了这么重的伤?”绿凝皱着眉问道。

“回夫人,我与侯爷回府之时,遭到了奸人的暗算。”洛安也被明心等人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咬牙说道,“那般贼子却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出手极为阴险毒辣,而且人数众多,若不是为了救洛安一命,侯爷也不会遭人毒手。”

“他们今日是有备而来,即便不是为救你,你们主仆二人便是要逃生也要逃得艰难些。”纵然洛瑾的脸色苍白,连唇都失去了血色,但语气却依旧淡定从容,“只是本侯今日大意了,竟没有算到他们有胆量在京城出手。”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伤你?”绿凝听得洛瑾这样说,倒似这桩事情是洛瑾算了会发生的,并且,对方也应是洛瑾知晓之人。“难道,又是那些曲回国的人做的吗?”

洛瑾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处,思索了半晌,道:“这伙人手段毒辣,带着几分南疆特有的阴毒,想来,却不是曲回国那班只知骑马狩猎之徒所能比拟的。”

南疆!

绿凝的心里微微地沉了沉。南疆侯何紫梓?

民间有偈云:皇上永嘉帝,京城洛二少,南疆何紫梓。意思便是说,当今华南王朝有三大美男子,那便是当朝皇上永嘉大帝、北靖侯二世子洛枫,以及南疆侯何紫梓。而何紫梓的容貌却并不为京城的百姓们所常见。他每年前往京城一次朝见圣驾,而每一次他所到之处便有百姓云集,只为一睹他的容貌。何紫梓这个人,据说有着美艳若天人般的容貌,性格却阴柔而狠毒。他最喜养盅,又最爱眷养杀手,很多因判了斩刑而又因遇到大赦而流放到边疆的杀人狂魔都被他收为了己用。而每一年,他又都向朝廷索要了大批的死囚运回南疆炼盅。理是这样一个邪恶之人,华南王朝竟还容他留在世上,着实是件让绿凝忍受不了的事情。

只是因为,在华南永嘉任太子之时,曾率兵出征北疆平定战乱,却遇到了啸亲王华南翊与北疆侯宁昆的暗杀。十几万的精兵却被三十几万的大军围困,眼看性命危在旦夕。此时,却是那得到消息后,便受父亲南疆侯何正之次子--何紫梓率兵赶到,救下了永嘉帝。那一场大战竟将北疆侯宁昆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何紫梓又乘胜追求一举取下了大军效率的头颅,大大地伤了那北疆侯宁昆的元气。而尚只是太子的华南永嘉,便率兵直抵北疆侯府坻,径自取下了宁昆的项上人头。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华南永嘉的唇边泛着冷冷笑意,望着一地的断臂残肢,血流成河,他的骄傲高高在上,他的光芒无人能抵,他的威仪不容世间任何一物玷污。那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那是一步步踩着摞成云梯的生命走上颠峰的真龙天子,他是权力的代表,是神圣的化身。

“我的皇,臣愿生生世世追随您的脚步……直至生命的尽头。”望着这位目光里盛满了炽热火焰的年轻太子,何紫梓跪倒在地,许下他最衷心的誓言。

南疆之人,与中原人不同,他们虽然可以用尽一切来到的手段来对待敌人,却视承诺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一日为主,则终身为主。

这便也是华南王朝,唯一一个不是由嫡子承继世袭侯位的侯爷—何紫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何紫梓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洛瑾一度以忠心而著称于世,那何紫梓虽然为人阴毒,对永嘉帝却也同样忠心耿耿,况且他身在南疆,如何会将手伸到中原来?难道是这二人,结了什么梁子不成?

但洛瑾的性子,又如何会与那何紫梓扯上半分关系?除非……除非是那何紫梓已生了谋反之心!

这样一想,绿凝的身上便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洛瑾皱了皱眉,抬眼云看绿凝,冷哼一声道,“看见血,你怕了?”

绿凝回过神,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这洛瑾的话,当下便忿然道:“笑话,我岂会怕你这点伤?上回受伤的时候,却是谁照顾你来?”

“好大的口气,”洛瑾挑眉,道,“上回受伤,却又是为了谁来?”

绿凝被洛瑾呛白了一句,当下便气坏了,但又想到这洛瑾终是为了救自己,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地瞪了他一眼。

那洛安见自己的两位主子便是在这时候也能绊起嘴来,只是无奈地摇着头苦笑。那明心与筝儿明明是被这血色淋淋的一幕吓得面无血色,这会子闻听得两个主子吵架,倒甚是觉得有趣,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抿着嘴巴悄然笑开来。

热水打来了,偏巧郎中也到了。见到洛瑾的身上所受的伤,那小老儿又免不了一阵啧啧叹息,一面替洛瑾处理着伤口,一面又禁不住欣赏洛瑾的这副铁打的身子骨来。

“不是小老儿夸赞侯爷,小老儿也算服侍您侯府几十年了,想当年,侯爷也总是一身是伤地回得府来,最严重的一次奄奄一息,不说是气若游丝,终也是差不多的。想来那会子,老侯爷才小老儿说,若他将来的子嗣,必要自小锻炼,炼就一身铮铮铁骨,方才经得起这千锤百炼。侯爷,若不是老侯爷自幼便使您受尽磨练,也没有侯爷今日的体魄,想来,这等伤,换成旁人早就一命乌呼了。”

这小老儿嘴里说得聒噪,绿凝只是瞧着他替洛瑾上药之时,洛瑾紧咬的牙关和额头上不断渗出和滴落的汗珠儿,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紧张,便怪这老头儿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扯这些闲蛋,合该说他两句方好。谁想洛瑾却只是松了口气,淡淡地笑道:“还记得儿时,便已然是你老人家在帮我敷药了。”

“可不,”那小老儿连连点头,叹息道:“那时候侯爷才多小啊,大约五岁?唉,莫说旁人,便是我那时候看了侯爷都心疼得想掉眼泪,为人父母,若能做到侯爷那般,也着实不易呀。小小的身子上尽是伤疤,至今,小老儿还例例在目呢。”

说着,老眼里竟闪烁着泪花儿。而洛瑾,却只是淡然地笑笑,完全不以为意了。

绿凝静静地望着洛瑾,他曾说过的,他的童年里,只有看不尽的荒漠,看不完的杀戮。从小,便远离娘亲的身边,感受不到母亲怀抱的那种温情,一颗心,坚硬如石。然而,还记得那一夜,在他那双黑眸深处涌现的温情光华,让绿凝觉得,在他那有如磐石般坚硬的外壳下面,是一颗柔软到细嫩的心罢?

那颗心,也需要有人温暖,有人保护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