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给迟采青喝着,不得不站在那里,却是连头也不敢回的。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迟采青微侧过头,眼睛,微微地眯着,问那小丫头。
“奴婢……”那小丫头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却是连话也说不出。
“我在问你话,你在看哪里?”迟采青慢条斯里地问道。
“呵,采青姐姐,”那郑映雪便急忙笑着,对迟采青说道,“我的好姐姐,我房里本是有个大丫头唤作琼儿的,这几日因家中有事便告了假。只叫这秀香跟着我做个跑腿,谁知道这丫头又是个如此粗糙的,果真是用她不得。”
说罢,便轻喝道:“还不快些滚出去。”
“且慢。”迟采青说了一声,又转过头,笑着看郑映雪,道,“映雪妹妹,这你便不知了,却是这样的丫头才是最难得。”
说着,又缓缓转头看向那秀香,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只有她们才懂得说真话。”
郑映雪见状,便也不好再说些甚么,只得叹息了一声,坐在了那里。
“你过来。”迟采青对那小丫头唤道。
“是……”秀香应着,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先是抬头瞧了一眼郑映雪,见这郑映雪压根儿就没有理会她,便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向迟采青。
“你几岁了?”迟采青语气和缓地问秀香。
“回二夫人,秀香十三岁。”秀香低下头来,答道。
“来府里几年了?”迟采青又问。
“一……一年。”秀香悄然瞟了郑映雪一眼,心里已然没了底。
“好孩子,你在府里的年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身为丫头,想要出人头地,就要跟主子说实话。”迟采青语重心长地说着,又问,“你听明白了吗?”
“是。”秀香低低地应道。
“那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谁夜半露宿在外面了?”
纵然前面已然听迟采青说了那许多的话,但被问及此事,秀香到底还是微微地一惊,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来看着迟采青。
迟采青亦不说话,只是挑起眉来望着秀香,似乎是在等待着秀香的回答。
“奴……奴婢是说……”秀香嗫嚅着,终还是不敢说出来。
“说。”迟采青的眼中闪过一道阴冷,沉声喝道。
“回,回二夫人,奴婢刚才是说,说容夫人夜半露宿在外,天亮才回去。”秀香越说,声音越低,连头也低得几乎抬不起来。
“你说得……可是真的?”迟采青的眼中有精芒接二连三地闪耀,她缓声问着,却突然用力地拍一下桌案。桌上的茶盏被三姨娘的这一下子震得发出一阵脆响,倒是唬了那郑映雪一跳,忙不迭地伸手轻拍着自己的胸脯,吁了口气。
“秀香,你可知,诬陷主子,可是会被乱棍驱出府去的?”迟采青厉声道。
“啊?”秀香被迟采青唬得有如晴天霹雳响在头顶,当下便傻在那里。
“哼,我看你也是顺口胡说。”迟采青冷哼一声,然后扬声道,“我看若是不给你点厉害,你还是真不知道诬告主子的严重后果!”
“二,二夫人,奴婢不敢,奴婢冤枉。”那秀香被吓坏了,当下便“扑通”一声跪地,眼泪也掉了下来,哭道,“二夫人,奴婢没有诬告容夫人,奴婢确实看到容夫人寅时方才回来,并且,并且是与二少爷一起回来的。”
“你说什么?”迟采青连声音都发了紧,瞪圆了眼睛去瞧那秀香,她走过去,一把抓住秀香,问道,“你说,她与二少爷洛枫一起回去的?”
“是……”秀香被迟采青的反应给唬了一跳,吓得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惊慌地看着迟采青,道,“是与二少爷一起回的。先头看到有人影,奴婢还想着,这才不过是寅时,天还没有亮,怎么就有人起得这么早。但是这两个人却各自分开,走到了房间门口。奴婢细细看过去,这才看清原来是容夫人和二少爷……”
“哦?”迟采青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笑意,她顿了顿,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又转过头来,镇定地问道,“你可曾看得清了,与容夫人一起回来的那个人正是二少爷洛枫?”
“看清了。”秀香唯恐将自己赶出府,不由得连连点头,道,“奴婢绝对是看清了的。”
“好。”迟采青松开了那秀香,笑着说道,“好孩子,你们家小姐能有你这样个爱说实话的丫头,理当好好提拔你呢。”
说着,又走到郑映雪的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郑映雪的手,由衷地叹息着说道:“好妹妹,你瞧,这叫怎么话儿说的,我们侯府竟有这样令人不耻之事。这可教姐姐我如何是好?”
郑映雪早已然将这迟采青的反应看在了眼里,便不由得也陪着迟采青叹息道:“姐姐你也莫要忧愁,此事关系重大,也未见得就如那秀香所说,或许里面另有隐情也未可知。我看姐姐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此事就忘了罢。”
“妹妹说得对,”迟采青迟疑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自是不能节外生枝。想我侯府也是到底是个重视名节的大户人家,这等事情必然是不得传出去的。何况容夫人她平素里又是极为重视名节的,如何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想必还是会有所隐情的。”
“正是,正是。”这边郑映雪连连应着,遂站起身来,道,“那采青姐姐先歇息下罢,我且先回去换件衣裳,晚上与我娘一并过来吃酒玩乐,咱们不醉不休。”
“如此甚好。”迟采青笑着起身相送。
“采青姐姐自不必送了。”郑映雪连连摇手道,“只准备好酒席等我来吃。”
说罢便携了那早已经被吓坏了的秀香,一并离开了。
望着这一主一仆的身影,迟采青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浮现出一抹微笑。
“仅凭着几只瓜,便想使我迟采青当傻子般利用么?”迟采青冷冷地笑着自语,“便是把那容颜斗倒了又如何?恐怕今日她倒了,明日你自会上位,你了去,对我迟采青有甚么好处?”
说罢,便兀自转身,走进了屋内。
“小姐,”回望着已然回到屋内的迟采青,那秀香悄然问郑映雪道,“您说,她会信么?”
“信是会信,只是却未必有胆量去做。”郑映雪的唇边绽放出一抹漠然笑意,应道。
“那我们今儿这一出,演了又有何用?”秀香泄气地叹息。
“所以说你这丫头便是这样的没有心机,”郑映雪扫了一眼秀香,嗤笑道,“她不敢做,可是她会信,她也会慢慢的去留意。你须记住,这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那猫儿尝到了腥,又岂会轻易善罢干休?”
郑映雪脸上那抹微笑渐渐扩大,整个人便忽觉舒畅起来了,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地说道:“迟早,事情都会朝着本小姐的意愿发展下去,看着吧。”
“啊欠。”纵然盖着锦被,绿凝却还是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夫人可是又冷了?”嫣翠闻听慌忙起身,走过来,将刚刚暖好的手炉递与绿凝,关切地问道。
绿凝从锦被里伸出手来,接了手炉,抱在怀里,叹息道,“许是果真受不住山上的冷,想我这身子,竟是这本弱的,不过是夜宿山间而已,就寒上风寒了。”
“夫人,想那山上原本就是那般的清冷的,便是我们这些下人都要冻得紧,更何况夫人这千金之躯?”嫣翠叹息道,“也怪奴婢没有记得夜里给您添个被子,果真是奴婢的粗心呢。”
“瞧你,”绿凝无奈地瞪了嫣翠一眼,道,“怎么你们家夫人被坏人掠了去是你的错,染个风寒也是你的错了?要不改明儿你替夫人我染风寒便成了,我只管吃饭睡觉去。”
嫣翠被绿凝说得,禁不住“哧”地笑出声来,当下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忽而像想起什么的说道,“夫人,刚儿那迟采青派人来,说是问候夫人的风寒可曾好些,想喊着夫人去吃酒。
“呸,”水珠儿在一旁啐道,“她那安的甚么心。明知道夫人染了风寒,一个偏房,尚不知礼仪前来探望,还吃什么酒?真个儿没有家教。”
“她既是来请,便也算是尽了礼数,”绿凝紧紧抱着那手炉,在被子里动了动,道,“你们又何必对她如此敌视,过好我们自己的便是了。”
“却又是谁要只过好自己的?”却见门帘被挑起,一身朝服的洛瑾走了进来。
“侯爷,”嫣翠惊唤了一声,然后急忙见礼,道,“见过侯爷。”
“嗯。”洛瑾点了点头,走进屋来,然后探手解下了朝服。嫣翠急忙接了过来,将朝服仔细叠了,递与了那跟在洛瑾身后的小左右洛安。
“不过是去了下山里,怎么就染上了风寒?”洛瑾在绿凝对面的桌案前坐下了,含笑望着绿凝。
绿凝本是躺在被子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揽着手炉,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这会子见洛瑾进来,少不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虽然说这肉身容颜与洛瑾本是夫妻,但到底二人还没有正式圆房,绿凝对洛瑾倒尚是有些抵触的。当下,便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瞧着洛瑾。
洛瑾坐下来,但见眼前的绿凝整个人都团在被子里,像是一团棉花包,却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乌溜溜地瞪着自己,这副模样,倒甚是令人觉得好笑。
当下,便起身,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