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凝也没有接,只是抬眼看过去。
一看之下,不由得暗自嗤笑。
“不必看了。”绿凝淡淡地说着,使得正要伸手去取粉盒的嫣翠停住了动作。
“这哪里是宫里的好东西?”绿凝的唇边绽起一抹冷冷笑意,“据本宫……夫人所知,这宫中之分,亦分三等。头等粉自然是南疆进供的‘玉女桃花粉’,乃是有珍珠、麝香与各色香料研制而成,是所有宠妃及公主们最爱的粉质。其次便是白色茉莉花仁提炼而成的“珍珠粉。而你这盒,只味道上便知不过是普通的‘玉香粉’罢了。这等粗粉,原是那些不得志的主子们随意赐给底下宫女们的、不值钱的玩意儿。那位锦娘娘如何会将这东西赐到我侯爷府上?”
这位所谓的锦娘娘,绿凝如何不知道她?
这是先帝身边盛宠于不衰的美丽女子,更是自己母后玉孝皇后的最大劲敌。这位锦娘娘,闺名秋锦,性格端庄而宽和,一向深得先的宠爱,据说,如若不是玉孝皇后先锦娘娘一步诞下了龙子,又是一胎双子,龙凤呈祥,令先帝龙颜大悦,这皇后的位子,或许是锦娘,还是玉孝皇后的,就难说了。
好在虽然与玉孝皇后这几十年来争风吃醋,但锦娘娘对玉嘉大帝与绿凝倒是十分喜爱的,先帝驾崩之前,曾特别下旨要新即位的永嘉帝好生孝顺锦娘娘,以慰自己在天之灵。永嘉帝素来最守承诺,对这位锦娘娘倒是甚为照顾。而这位锦娘娘,便是那北靖王侯的亲姑姑。
锦娘娘如何会送这种劣等的粉来北靖侯府?莫说是传出去会扫她自己的颜面,相信便是那锦娘娘想要送这等劣质的粉,怕她那锦香宫里也是寻不着的。
绿凝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水月。
水月的目光,在与绿凝相遇之后,便躲闪着,移到了别处,心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抖了起来。
绿凝抬脚,慢慢地,走到了水月的身边,然后绕向她的身后。一双清澈眼眸微挑,望向水月。水月不敢去看绿凝,但只用余光便可感觉到那双眼睛正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那双眼睛,绝不是从前的那双,让水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脸慢慢涨得红了,心也一个劲儿地打着敲,头便低得更低了。
“这味道,倒甚是好闻,”绿凝微笑说道,“若本夫人的鼻子还算灵敏,你脸上的粉脂,应是上等珍珠与麝香研磨而成的罢?”
水月给结结实实地唬了一跳,她倒退半步,嘴唇微张,惊骇地望着绿凝。绿凝的脸上,却依旧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水月竟半晌说不出半句话来。
“回去禀三姨娘,说容颜谢过她的好意了。只是容颜平素里也不喜这些胭脂水粉,给了容颜忒的可惜,还是送与其他的姐妹吧。”
说着,便扭身,袅袅地走进了房里。
水月眼睁睁地看着容颜伸出素手挑起了门帘儿,走进屋里,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嫣翠在一旁看得好笑,但看水月这副模样,心下又不免起了些许的同情。便走过去,将那托盘递与了水月。
水月木然接过来,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心里的感觉,到底是种什么样的?
水月伸手轻轻拍了拍胸口,皱着眉,若有所思。这种感觉,好像有千斤的重担压在胸口上似的,沉重得让自己透不过气来。这容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眼前的人,跟从前的完全判若两人?从前下人们都当那容夫人是个柔弱性子的,平素里吃穿用戴,完全都不放在眼里,送去的东西,只是淡淡地看了便收了,连碰都不碰的。连巴巴送来东西的下人也不赏的,所以下人们便也都不愿朝这里来,加上上面的几个主子都对她颇有微词,尤其是那二夫人,眼瞧着风头渐渐都要把这正室越过去了。底下人自然也就越发的不将容颜放在眼里,说话办事亦都放肆惯了,那容颜也不太与下人们争辩的,只是兀自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悲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所以这回,水月便大胆地私自将那粉脂换成赐给下人们的劣等粉,谁想,竟被那容夫人发现了。
想起刚才那容夫人的眼神与语气,水月至今还觉得心又沉又冷,半天也缓不过来。都道那容夫人是个好欺负的,难道竟是下人们低估了她?若是这样,私自换粉的事情……
水月想着,不免心下害怕起来。她停下脚步,想了想,然后快步跑向后花园,在假山脚下寻了个偏僻的地儿将粉倒了,又转身朝着三姨娘的房里跑去。
“偏你的嘴毒!”倚在桌边的三姨娘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坐在桌边儿的迟采青,祥装嗔责,却止不住脸上的笑意,“看我怎么罚你。”
“哎哟,瞧瞧,怎么就不识好人心来。”迟采青双手轻拍,然后转向四姨娘,笑道,“我夸她,还道是我的不是了。四姨娘,您评评这个理儿,到底是委屈了我不是?”
“青儿自然是委屈的,姐姐的身子明摆着就不像是这年岁的人。哪里比小姑娘差来。”四姨娘掩嘴而笑。
“两个没正经的东西。”三姨娘脸涨得红了,作势起身要打,“都是这死妮子惹的,看我不打她。”
“三姨娘。”却见外面门帘儿一挑,一个丫头哭哭啼啼地冲了进来。
“没规矩的东西!”三姨娘给唬了一跳,脸陡地沉了下来,嗔道,“怎么敢就这么闯进来了!”
“三姨娘,奴婢知错了。”闯进来的丫头身着粉袄绿裙,捂着脸哭个不住,却不是那水月又是何人?
这水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呜咽起来。
“晦气!”三姨娘见这水月进门就哭,气得拍着桌子猛然站起来,吼道,“晦气!跟这号丧来的?你主子还没死哪。”
“三姨娘,奴婢不敢。”水月呜咽着,一边擦着满是泪水的脸,一边抬头看三姨娘,“实在是奴婢受了委屈,又不知道怎么回应。可是,奴婢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可奴婢实在不能看着三姨娘您的颜面被人家小瞧了去,奴婢心里难过,又恨自己没出息呢。”
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
“你说什么,谁小瞧了我了?”三姨娘听出了水月的弦外之音,当下便沉声问道。
“这……”水月擦着眼泪,望了望身边的四姨娘和迟采青。
“无妨,说罢。”虽然觉得有外人在,有些不妥,但四姨娘和迟采青到底是常来,要她们回避也不好。何况看两个人的意思,也十分地好奇,丝毫没有想要回避的。三姨娘只得硬着头皮说着,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