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与神成亲,程序自是不似人间繁琐多礼,连在人间时用的盖头都省去了。
我挽着苍郁进了大殿,感觉倒是怪异,我竟真的嫁了人。阿娘在远处偷偷抹了泪,瑟妃在一旁劝说着,可她自己也仍红了眼圈。
我在心头叹息复又叹息,苍郁轻轻握了我的手,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支撑。
我二人在殿上站定,我依着苍郁,含笑对宾客一一回礼。侧头看到他脸上柔和的笑意,我第一次有些动摇。冷漠如他,竟也能这般笑着,大约是为了我,可我却要再骗他一次,实在难以想象后果。
我胡乱地想着,任由苍郁牵着我拜过父母,又谢了天帝,这才由几个小魔跟着,回去了昭明宫。
昭明宫里,我穿着大红的喜服倚在宽敞的雕花塌上,很是惬意地看着窗外飘起片片白雪。
遥记得几百年前,我曾对苍郁说,我想穿着艳红的衣裳立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捧一捧雪,偎在最爱的人身旁。
此话颇是矫情,说完后我自个儿都有些脸红,没想苍郁竟记了起来。
我没心思在今日跑进雪地里去风花雪月,便推开窗子,伸手接了几片雪花。雪微凉,落入掌心就慢慢融了,化作一滴晶莹剔透的水。
我兀自发愣,忽然听得身后脚步轻响。我拍掉了手上的水珠,却并未回头,对来人道:“你来了?”
“是,我不但来了,而且带了你最想要的东西。”那声音粗嘎难听,冷漠得不带一分感情。
“我想要的?”我轻轻一笑,“嫣然,那东西你碰不得的。”
“给你!”身后一道劲风猛地卷来,我矮身一躲,扬手接住飞来的物件,这才回首去看她。
嫣然一只右手此时已不成了样子,它被烫的满是水泡且鲜血淋漓,然她却毫不在意,似乎那不是她的手一般。
“这是你要的,拿走它,莫要再伤害苍郁。”嫣然恨恨地瞪着我道。
我轻叹一声,将昊天塔放在手边道:“我爱他还不及,怎舍得再伤他?”
嫣然闻言诧异地看着我,眸中满是鄙夷。
“你替我带句话给苍郁,”我拂过昊天塔精致的塔尖,垂眸对嫣然道:“就说月尘若能活着出了昊天塔,便永世不再离他而去。”
言罢,我便抬手捏起印伽,口里低声颂咒。这解封的咒,我曾使过一次,但将自个儿送进去,却仍是头一遭。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嫣然约莫是见情况不妙,赶忙冲了过来,却又被我召出的结界弹了出去。
隔着光幕,我瞧见她脸上掠过了一丝悔意,但很快又淹没在冷漠中。
进入昊天塔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苍郁,他痛不可遏地看着我,眼眶微红。天旋地转中,我想,若是能够出去,便定要笑话他一番,堂堂魔尊,怎能轻易掉泪?
昊天塔里炙热异常,我掉进去后,迅速召出个水界,却也仍难抵抗其间的烈火。长发很快打了卷,眉毛亦滋滋地散发出股难闻的气味。
四周一片赤红,实在难以寻找弥尔的身影。于是我略一琢磨,便扯开嗓子吼:“弥尔上神,月家小神前来拜会,不知上神现身在何处?”
言罢,我静候了片刻,忽然瞧见前方不远处火光晃动,瞬息间一个人影便到了跟前。
弥尔此时已于先前的模样大大不同,那时他尚张狂已极,眉目间尽是傲气。可现下却神情萎靡,实在是强弩之末了。
“你这小娃娃,不就是多年前放了我的那个么?怎的也掉到了此处?”弥尔费力地抬眸看我,眼中满是疑惑。
“晚辈在神界犯了错,便被天帝罚到这塔里来了。”我努力挤出了几滴泪,可却在转瞬间化作了白烟。
“天帝老儿忒不厚道,不厚道。”弥尔撇撇嘴,仍是坐在原地不动弹。
“不知上神可有出去法子?”我往前凑了两步,问道。
“小娃娃,我若是有法子出去,还会被困在此处万万年么?”
“倒也是。”我颇以为意地点头,复又退回了原处。
弥尔叹了口气道:“若是我还有当年的八成功力,便能与你一同做法,冲出这牢笼去,只可惜……”
闻言,我沉默了半晌,瞅着弥尔似乎颇是痛心时,这才“啊”了一声道:“上神,您若是不说晚辈倒是忘了,您这一提,晚辈才想起,我方才进来时,身上是藏了两粒金刚丹的。”
“金刚丹?”弥尔质疑地看着我,显然是不能信我。
“这金刚丹乃是神界灵药,吃一粒便能激增五成功力。晚辈彼时处于好奇,便藏了两粒在身上,没想今日竟能派上用场。”我故意摆出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在一旁欢快地嚷道。
“既然有如此神药,那娃娃你与我便一人一颗,同时增进功力可好?”弥尔上下打量着,显然仍是不信我的话。
“上神舍得将此药送与晚辈服用?”我看着弥尔,隐隐地兴奋着。
“那是自然。”
我沉吟一瞬,捻起颗金刚丹放进口中,含糊地道:“如此便谢过上神了。”
说起这金刚丹,确实是大补的良药,但同时它也是救回云羲的一味药引。若不将此药引送进弥尔腹中,那即便我以全身修为相祭,也不能把丹炼成。
弥尔见我吃下金刚丹,倒也不急,只是在不远处看着我,直到我周身微微散出金光,且水界又强了几重,他才淡淡开口道:“小娃娃,你便将那金刚丹给我罢。”
闻言,我抬眸看着他,磨蹭良久,才不舍地将金刚丹掷进他手中。
弥尔看了丹药片刻,便将其吞下,遂闭目打坐。我看时机已然成熟,便将周身气力凝在掌心,飞身向他扑去。
弥尔虽是闭着双眸,却仍是察觉到我的气息,遂一掌向我挥来。我不偏不倚地接上他那一掌,猛地使出两伤法术,震乱了弥尔体内气息。
趁着他一时不能将气聚集,我便召了一道火雷劈在他身上,再将随身法器取出,罩在弥尔头顶,缓缓念诀,把他的元神一点点吸出。
弥尔倒在虚空中,七窍流血,甚是凄凉。我合上眸子不去看他,继续念咒,遂惨叫声不绝于耳。
片刻后,塔内终归于宁静。我看着法器之上红云缭绕,心知弥尔的元神已收集齐。
我定了定神,以指为刀,将心口戳了个窟窿,再捏诀把数年修为聚在伤处,连同心头血一道注进法器中。
瞧着鲜血混着点点银光流进红云中,我知自己或许撑不了许久,便将袖中的凤渊绫直直向上挥出,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
大约是因着戳的伤口大了些,我很快便觉手脚冰凉,眼前开始恍惚,不远处的法器变作了两个不停转着。
我勉力掐了掐指尖,毫无知觉。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我无力地闭上双眼,喃喃道:“苍郁,我始终是对你不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