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移魂换体(1 / 1)

第二二一章 移魂换体

这场雪下到晌午才歇,大雪足有四寸厚,乐极生悲地压塌了几间老房子的屋顶。蓝怡家屋顶上的雪,有林喜、林远和周卫极帮着扫了两遍,才清理出来,周卫极的胳膊还没有好,蓝怡本不放心他上房顶的,可是他却坚持要上去,用左手认真地清扫积雪,与林喜林远有说有笑。

院内积雪成丘,乐坏了两个孩子,宇儿带着文轩大大小小的堆积了好几个雪人,连刀疤猴也堆出两个。

待村里扫出一条通路,蓝怡带着他们到村南的田地边看了看,田间的麦苗被积雪全部覆盖,如同盖了一层厚厚的毛毯,暖和舒适。山坡上的牡丹被积雪堆出各种形状,形似一个个小矮人,村里的梧桐树被积雪压断枝条,山林边的松柏也被压弯了身子,孩子们跑跳着,在雪上打雪仗。

下雪了,村里人都送了一口气,准备过年的兴致更高了。腊月初七晚上,蓝怡便开始熬制八宝粥,家里能放的米豆都加进去,有大米、小米、麦子米、大枣、栗子、榛子、核桃仁、绿豆和红豆等,慢火熬煮一晚,第二日一早边能喝了。因怕积雪路滑,今年的腊八粥是她亲自送的,二叔家,八婆二嫂家,赵里正家,牛嫂家等交好的人家都送了过去,到蓝怡家送八宝粥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大周佛教大盛,传说佛祖释迦牟尼在此日成道,因此腊八这日就是佛家的成道节,佛教寺庙每于此日隆重庆祝。城中有僧人三五人作队念佛,挨门串户请求布施。寺庙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二婶李氏等虔诚信徒。早早的就出门到城边寺庙等着喝八宝粥,据说可以祛病挡灾。佑来年顺遂。

除了佛家的成道节,腊八制腊药也是大周特有的习俗,各医家多合虎头丹、八神屠苏等腊药,储以绛囊,馈遗众人,所以陈氏一大早也跟着婆婆奔到城里,排队等着济善堂施药。蓝怡没有出门,周卫极今日也没有去衙门,带着两个孩子清理院内的积雪。其乐融融。

蓝怡考虑许久,下定决心,“二哥,今晚我有事要同你讲。”是时候该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了,总不能拖过年去,蓝怡心中有些忐忑。

见她紧张认真的小模样,周卫极轻声应下。

接下来的时间,蓝怡便紧张不安起来,她能料到周卫极的反应。又怕他露出一丝丝惊怕的情绪,几次想着不要告诉他,可又无法说服自己去欺骗他,欺骗这个一心一意对自己的男人。

爱。当坦诚,蓝怡长出一口气,有种玉碎瓦全的念头。所以。周卫极把她从墙头上抱回屋内后,还是被蓝怡假作平静的面容惊到。跟着紧张起来。

蓝怡坐在炕上望着油灯,望着油灯对面周卫极浓黑的剑眉。深邃的双眸,英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不语。

周卫极平静地望着她,不催促,只待她开口。

蓝怡酝酿许久才说道:“周二哥,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讲过我不是这世上的人?”

周卫极点头,果然是这件事。

蓝怡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我来自另外一个时空,怎么来的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我大学毕业去旅游,嗯,就是上完了学堂出去游学,在黄山之巅摔倒,再醒来便到了大周梅县青山镇外的山谷中,进入了春桃的身体,面前是将死的依柔和哭泣的文轩,而我自己由蓝怡变成了春桃的模样。”

她一口气说完,紧张得看着周卫极,怕他觉得自己是妖怪,怕他怪自己说谎,怕他不肯再接受自己,害怕,却固执地不肯移开眼睛。

周卫极慢慢消化蓝怡说的信息,隔着油灯,看到她抓紧桌角失了血色的销售,紧咬下唇的紧张小脸。她故作镇定,却不知道自己的眸子里已含了泪水,满是紧张和不安。

所以她才让自己叫她“一一”,说她不是春桃,也不是这世间的人。

周卫极看着她,竟笑了,眉眼都带笑,似乎蓝怡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蓝怡是你的本名?”

他的表情完全出乎蓝怡的意料,她呆呆地点头,“恩。我姓蓝名怡,小名一一。”

果然如此,周卫极见她一脸茫然,安慰道,“一一莫怕,这就是老辈人常说的借尸还魂,是一一你上一世做的善事多,菩萨才让你借春桃的身子活下来。”

看着周卫极放松的神情,蓝怡更愣了。

还可以这样解释么?

她却忘了周人敬鬼神,“借尸还魂”在大周人看来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是“借尸还魂”这个词还是让她浑身难受。

“一一,你住在这个身子里,可有什么不适?”周卫极关心的,是她现在的情况。

蓝怡摇摇头,认真解释道:“刚开始时动作猛了有些头晕,后来便渐渐好了。周二哥,我不是‘借尸还魂’,更确切的说应该是‘移魂换体’。春桃没有死,我几次梦到她住进了我的身体里,在另外一个时空代替我活着,而我却代替她活着。”

周卫极听了却忽然严肃起来,拳头握紧。

蓝怡也紧张起来,他这又是怎么了,移魂换体比借尸还魂让他难以接受么?

周卫极面色越来越难看,蓝怡患得患失起来,忍不住撅起小嘴。周卫极下炕过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听着他急速的心跳,蓝怡知道他在紧张害怕,他在怕什么?

蓝怡想推开他,周卫极却把她越抱越紧,“一一,一一……”

他似乎在紧张地确认着什么,蓝怡有些呼吸困难,“嗯,我在这里,你快放开我。胳膊不痛么?”

周卫极声音闷闷的,不肯放松。“不许换回来。”若是借尸还魂还好,移魂换体。按着周卫极的理解,早晚还会换回来的,想到小丫头会突然换成别人,他哪里受得了!

“什么?”蓝怡没有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

“不许你和春桃再换回来。”

原来他在紧张的是这个,蓝怡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碾碎成尘,“哪那么容易就能换回来呢。”

“不许!”周卫极忽然变得如小孩般固执,将头埋在蓝怡发髻间,声音闷闷的。

这样的周卫极让蓝怡心更软。“好,不换。”

周卫极松开了些,抱着她坐在炕上,“你原本生活的地方,就是你说的‘时空’,离咱们这里有多远?”

蓝怡想起自己的父母、亲人、朋友,鼻子发酸,“那是一个遥远的,完全不同于这里的时空。从咱们这里坐马车或乘船是永远回不去的,或许是因为两个时空的时间、空间、磁场忽然处于一种神奇的**中,我才来了这里,该怎么回去只有神仙才晓得。”

周卫极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只明白了她也不知道该怎样换回去,他的心略安,可又想到万一发生了。坐马车或坐船都到不了的地方,他该怎样去寻她回来?

“一一。你若感觉头晕或梦见春桃要回来,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守护着你。不行,咱们明日就去庙里找主持求平安安魂符带着。你已经答应嫁我,不许你换走,否则就算那个时空再远,我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找回来!你若是敢忘了我,我就......就......”

这样慌乱的周卫极蓝怡第一次见到,这件事完全超出他能控制和理解的范围,所以他慌了,不晓得该怎样才好。

蓝怡没想到坦诚身世后竟是这样的,她挣脱开他的胳膊,跪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傻瓜!我哪里也不去,一直陪着你和孩子们。你看,这是我上次进城时买的,我感觉这珠子有安魂定魄的作用,所以一直戴着呢。”

蓝怡把戴在脖子上的黄珠抹额取下来给他看,然后调皮地戴在额头安慰他,“你看,咱们成亲时我就这么戴着,好看不?”

看她如花的笑颜,周卫极伸手摸摸她红扑扑的小脸,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和额头戴的红珠串成的金牡丹抹额,慢慢俯身亲上去,虔诚的,小心翼翼的亲吻她的双眸,许久之后又把整朵牡丹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张开嘴,专注地望着她,“我把自己的魂魄也放在这里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把你带回来。”

不能让她走,她走了,自己又要变得孤单,她是自己的,是菩萨为他送过来的。

蓝怡感动得热泪盈眶,得知她离奇的身世后,他没有丝毫的嫌弃,只担心自己走掉,这样的周卫极让她心痛。她鼓起勇气,双手捧住他扎扎的脸亲了上去。

周卫极浑身一震,一动不动地任她亲,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不再是自己一头热的抱住她,被她推开。

蓝怡二十多年来,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她的唇贴着他的唇,感受他急促的呼吸和他身上的青草味,小心翼翼、羞怯认真地伸出丁香小舌,用舌尖细细描绘他的双唇。

就在她要退却时,周卫极猛得搂紧她,含着她的小舌用力吮吸,甜美的味道让他疯狂,他急需确定她是自己的。

许久之后,周卫极微抬头,望着她变成粉红色的小脸、耳朵和脖颈,“一一,告诉我,你真正的模样。”

蓝怡喘息着,压住心中不断翻腾的酸涩,“我与春桃长得八分相似,只比她高了半头。”

现在对着镜子,蓝怡总觉得看到的是上中学时的自己。

周卫极笑了,认真摸着她的小脸,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或许她不只是移魂换体,与春桃乃是前世今生,这个模样,就是他的小丫头本来的模样,“你现在多大?”

蓝怡下意识回答道:“二十三,穿越来时二十二。”

已经这样大了,周卫极紧张地问道:“可有成亲?”

蓝怡摇头:“我们那边的人二十二三岁还是读书的年纪,通常要再大些才成亲。我还要接着上学读两年书的,没有成亲的打算。”

“可有定亲,或是……相好的?”他的胳膊又紧了些。

“没有没有,都没有。以前现在加起来只你一个!”

周卫极笑了,声音浑厚动听,“一一,你只比我小两岁,我一点也不老的。”

蓝怡听他如此在意年龄的问题,认真说道:“二哥,在我们那边的男子,十八岁才算成年,二十二岁才允许成亲,你今年才二十五,一点也不老。”

“可是在这里已经老了,比现在的你大十岁。”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是无法忽视和否认的,周卫极恨不得自己再小十岁,陪她长长久久。

“所以二哥要保重身体,比我多活十岁,这样咱们才能生同衾,死同日。”蓝怡说完,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周卫极顺从地脱下棉服,拉起里衣,露出白布包裹着的胳膊。

果然,点点血迹渗透而出,蓝怡替他疼,小心的解开白布替他重新上药包扎。

周卫极一点不觉得痛,靠坐在炕边,傻笑说道:“一一,我原本以为你是深山老林里的花精。所以你才晓得村里人不认得的山里的吃食,晓得牡丹籽可以榨油。有好几次,我见你同牡丹花讲话,见你讨厌吃庄稼叶的虫子,又不敢去捉;你喜欢读的那首诗我去问过雷天泽,他说是祭祀山神时唱的《山鬼》……”

蓝怡听差点炸毛,你才是花妖山鬼!你才是树林里的黑熊猎豹!她手上的力气大了许多,抬眼瞪着周卫极。

周卫极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安慰她:“好好,你不是,不是。”

蓝怡踏雪而归,这一夜她睡的十分安慰,心情是两年来从未有过的放松,就连睡着了嘴角也含着笑意。

这一夜,周卫极无法入睡,他躺在炕上,开窗望着挂在梧桐枝桠间的如钩新月,时露出笑意,时又凝起双眉,心思百转。

待月过树梢天将晓,他牵出黑子,带着它慢慢踱步出村,才上马直奔县城寺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