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黄珠抹额
“大嫂,大嫂,我咋觉得跟做梦似的,掐一把都不觉得疼。”刘氏靠坐在蓝怡家的炕头上,凤眼微眯,笑得半醉半醒。
昨天晚上,王二叔把一家子叫到一起,王林喜又讲了山坡上的牡丹收成是多少,一家子乐呵得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王二叔是个明白人,山坡牡丹秧苗的收成、牡丹籽的收成和分给他的半成分红,他都让王林喜明摆出来。
“共六百五十贯一吊钱,”王二叔抽着旱烟,笑容满面,“你们两家一家三百贯,剩下的我和你母亲留着。”
这个数是王二叔老夫妻两个商量的,李氏笑而不语的听着,这个数字她在心里念了一整天,现在听着还忍不住激动的发抖。
王林喜和王林远笑着点头,陈氏和刘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刘氏差一点被酸梅核掐到嗓子,咳嗽几声,呆呆的看着王林远。
“这钱你们自己收好,不可乱花,也不能到处嚷嚷去。”王二叔勉强端起严肃的家长模样。
众人点头如捣米。
“能赚回这老些钱,都是你们大嫂有主意,你们不可忘了这份情,年根底前该怎么办你们两家商量着来。”王二叔真心感激蓝怡,不忘时时提醒家人不可忘。
众人认真应下。王二叔满意地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旱烟,接着说到:“钱留着也就不值钱了。我琢磨着不如趁着开春钱再给你们置办些好地,咱们也不好买多,就一家十亩吧,先在村里问问谁家卖上好的水田,村里没有合适的,林远再去城里寻人打听着。”
土地,是农民的根本,家里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置办田地,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反对。王二叔接着说到:“咱们这老房子,还是二十多年前盖的,到了该翻盖的时候,我合计着把旁边刘家的老院子买下来,咱们一溜盖上两套六间,西边三间算老二的,东边三间算我和你母亲的,住着也方便。钱呢,我拿出二十两,剩下的老二出。老二,老二家的,你们看咋样?”
陈氏满眼含笑的看着丈夫,翻盖房子是大事,她要听丈夫的。
“听爹的,咱们盖六间,钱都有我来出。”王林喜底气十足,笑着应到。
陈氏点头,六间正房,怎么也得二三十两银子,若是去年他们想都不敢想,今年不一样了,他们拿出来毫不费力。
王林远强着说到:“我现在住的房子是分家前刚盖的,用的是伙里的钱,现在要盖房子我怎么也得出一份,我也出二十两吧。”
刘氏点头,兴奋说到:“是啊,咱们该出这一份。二哥,这次可得盖好点,不光正房,连东西厢房也盖上两排,圈好院墙盖门洞,虽比不了周财主家气派,怎么也得把为阳叔和王得喜家比下去!”
可惜啊,她现在住的房子是刚盖的,要不然也真该弄这样一套,住着也气势。
王二叔拉下脸来,“老三媳妇,我以前咋说的?不能有了点钱就抖落!盖房子中规中矩,结实牢靠就成,图那些虚的干啥?就怕村里人不晓得咱们赚了银子是不?”
刘氏被公公一说,赶紧端坐点头,不再言语。
陈氏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李氏咳嗽一声,说到:“这是菩萨保佑啊,过两天我去庙里多给菩萨烧几柱香,捐些香油钱,老三媳妇刚怀了身子就别动了,老二媳妇跟我一块去吧。”
刘氏一听,哭兮兮地望着王林远,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能不让她去呢。王林远假装没有看到,接着说:“爹。咱们今年赚了银子大伙都是看见的,明年买地盖房子,最后跟大伙说咱们把钱都花了出去,手里没有余钱,这样那些打秋风借银子的也就不好张嘴了。”
小儿子的话说的正合老人家心意,王二叔满意点头,“爹正是这个意思,咱们现在是不愁吃穿了,但是也不能大手大脚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不能有钱就忘了本,特别是几个孩子,你们不能纵着花钱,日子刚好点可不能把孩子教成老花家那副德行。”
两家散后,刘氏和陈氏乐得一夜未睡,早晨起来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王林喜头晌把银票取了回来交到大伙手里,她们都不知该这么些钱该藏到哪里才妥当。
藏好之后,这份喜悦无处宣泄,两人不约而同地跑到蓝怡家来,坐在炕头上一起乐呵。
陈氏眼角带着笑纹,“大嫂,我和妞妞他爹合计着盖房子的事情不着急,等着大嫂和周二哥成亲后再说,明年上冻前能搬进去就成。”
周卫极明年开春就盖房子是板上钉钉的,两家一起盖房子怕是人手不好找,而且周卫极盖房子王林喜他们也要去帮工,错开时间更合适。
刘氏把下巴压在陈氏肩膀上,眨着眼睛,“二嫂,这次你可好了,不用再跟婆婆东西屋住着,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呢。”
陈氏笑着推开她,“瞎说什么!大嫂,我想给妞妞他爹买匹马,有了马出入县城也方便。”
王林喜和王林远现在出入县城还是坐牛车或走路的,刘氏也豪气地点头:“买!咱们年底前就买,买两匹好的,比不上皇帝的御马,怎么也不能比周二哥和雷夫子的马差才成。大嫂,你跟周二哥说一下,让他帮着挑两匹呗?相马和相牛不一样,公公的眼光肯定比不上周二哥。”
陈氏瞪她一眼,刘氏麻烦地伸手堵住她的嘴,“哎呀,别唠叨,我都晓得你要说啥!这不是就咱妯娌仨么,还不兴我好好乐呵乐呵啊。”
有钱的感觉真好,蓝怡自己也乐呵着点头,“何必我跟周二哥说去,让二弟三弟跟他提提就好,他还能不管么。”
周卫极还是每日忙碌着,有时晚上都不回来,好在他每次回来都会跟蓝怡说说做了什么,接下来又要去做什么让她安心。
“那可不一样,咱们说的哪有大嫂说的管用。”刘氏笑得暧昧,“周二哥看大嫂的眼神收都收不住——”
蓝怡脸腾得红了,周卫极现在越发大胆了,像见了猎物的豹子,瞳孔都发着光。
陈氏给大妞妞整整衣裳,主动提议道:“大嫂,趁着这几日天还不算太冷,咱们去城里转转吧,多置办些像样的年货。”
蓝怡正有此意,刘氏更是拍手赞成,“就咱们仨,谁也不带孩子,成衣铺子,银楼首饰,胭脂水粉都要转到了才好。”
结果到出发时,王二叔套着牛车,李氏和贾氏留在家里看孩子。李氏怕儿媳妇身子骨还不妥当,车上铺了两层稻草和一床破被子,临走时又叮嘱半天。王二叔这次出门,是到城里的牛马市转转,所以他把蓝怡妯娌仨放在南门叮嘱了几句也就走了。
公公走了后,刘氏长出一口气,拉着大嫂二嫂赶往银楼。
三个穿着普通的乡下妇人,从一楼逛到二楼,每件首饰都品评一番,把招呼的店伙计说的脑袋嗡嗡作响,若不是看着三人长得挺顺眼,伙计早就把她们赶了出去。最后,刘氏选了一副镶红宝石的耳坠和一把梅花蓖子,陈氏选了一对雕花银镯子和一只点翠银钗,二人给婆婆李氏买了根点珠银簪。蓝怡家里有周老夫人和郑氏送的不少金银玉石首饰,她今日主要是想看可有新样式,准备着成亲时用。
没想到真得让她相中一个抹额。这件抹额似红豆串成,额前均匀吊垂几片翠叶,翠叶间有一朵一角硬币大小的纯金牡丹花雕,花心还有一颗暗黄色的珠子,珠子虽然很小,但却有种温和的光泽。按说,这抹额看上有些俗气,却让她第一眼就喜欢,特别是那颗温润的珠子,让她觉得心安。
蓝怡十分相信直觉和眼缘,既然这件抹额让她觉得心安喜爱,便是极难得的,她一并让笑得嘴巴咧到后脑勺的店伙计把抹额包了起来,妯娌三个把选好的东西凑在一起开始和掌柜的讨价还价,这些东西里最贵的是蓝怡挑选的抹额,原价五十两,最后店家抹脖子大出血三十两出手。
刘氏和陈氏两个争着掏银票结帐,没让蓝怡出一文钱。待结了银钱,三人带着东西在店掌柜和伙计热情欢送下出了黄县最大的银楼,都笑着挺直了腰杆,痛快花钱的感觉,真舒服。
“走,去成衣铺子看看!”刘氏把东西往怀里一收,左右拉着大嫂二嫂奔着成衣铺子冲去。
女装价钱,历来较贵。黄县虽地处偏远,但女子衣装亦是精致,富贵人家多梳云尖巧额,鬓撑金凤,小家至为剪纸衬发,膏沐芳香,花鞾弓履,穷极金翠。一袜一领,费至千钱,更逞论浙绢制成的绣花衣衫,染色丝纱织就的轻柔中衣!三人转了许久,还是没舍得花钱,最终只每人看好衣服样子,挑了好的布料回家自己裁制衣衫。
晌午三人寻了家食肆吃了热汤面,后晌直接去了青山杂货铺。青山杂货铺在清水河边,乃是黄县最热闹的所在。杂货铺是一流打通的四间大屋,货物分类清晰,摆放整齐,每种货物的货架上都用木牌端正写着货物名称和价钱,每个货架前都站着一名衣着整齐干净的伙计,帮客人把看重的货物取到柜台上仔细查看。杂货铺内客人颇多,招呼生意的小伙计逢人带着七分笑意,亲切而不阿谀。不管客人买多买少或只是看看,他们都热情招呼,送往迎来。
“大嫂,咱们这店里的伙计,看着就是比旁家的舒服。”刘氏自豪说到。
蓝怡笑得得意,这些伙计都是他们精心挑选培训过的,月钱较别家店铺的伙计高出一截,效果自然非同寻常。
“三弟应在后边,咱们先转一圈,挑挑东西再寻他。”蓝怡拉着两个人,在杂货铺内转了起来。
虽说叫杂货铺,但是店内的布置十分雅趣,货物都是中上档次的,价格自然不便宜。刘氏看着一套由雕花清漆木盒装着的白瓷碗爱不释手,“大嫂,这碗可真漂亮,咱们买一套放在屋里吧,哎呀,这套更好!”
木盒里铺着水蓝锦缎,错落有致得摆放着大小八只碗,确实十分上档次。蓝怡又看了看包装精美的其他货物,十分满意,林喜和林远的脑子的确是活了许多。
不过,为了漂亮盒子买碗,总有些买椟还珠的意思,蓝怡制止刘氏,接着转下去。青山杂货铺东是青山山货铺,装潢较杂货铺朴实了些,摆放的都是各类山货,买卖也十分兴隆。杂货铺西是青山油铺,里边摆放的是青山油坊榨出的牡丹籽油、核桃油、松子油、菜籽油等,以牡丹籽油的价格最高,一斤油竟卖到了两贯,还只有青山商记的高级客户才可限量购买,刘氏和陈氏看得直咂舌,没想到自己的生意已经好到这样。
蓝怡转了一圈,只买下几把牙刷。去过梅县后她才知道大周已有马尾毛做成的牙刷,虽然听着恶心,但总比用手指头或柳枝刷牙要强得多。梅县王家人都是用马尾牙刷沾着盐水刷牙,蓝怡和两个孩子也就学了回来,每日早晚刷牙。不同于贾氏一把牙刷直用到没毛才肯换,蓝怡是定期换新的。现在周卫极也在她的要求下开始刷牙,蓝怡严厉制止了他用酒水漱口的习惯。
待寻了王林远出来,蓝怡替刘氏和陈氏挑了两套文房四宝,林远索性放下店铺生意,给三人当起了拎包小弟。虽说是大采购,但三人也都是节约着花,除了首饰,采买的其他东西都是给家里人用的。待日落时分到南门口和王二叔汇合,蓝怡的两条腿都僵了,那妯娌俩却还是兴致勃勃,意犹未尽,蓝怡对刘氏这孕妇真是佩服万分。
“老大媳妇,后边那瘸子你可认识?”王二叔拉着牛缰绳,低头轻声问蓝怡。
正在捶腿的蓝怡顺着二叔的眼神往牛车后看,瞧见一个贼眉鼠眼、身着土黄破衣的三十多岁脏脸汉子正缩头缩脑得往这边偷看。他见着蓝怡回头,马上裂开嘴,露出一口不整齐的黄板牙谄媚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