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告辞出去,王宵猎对汪若海道:“六月初一,司令部要正式成立,把其他人叫回来吧。太原之战,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丝毫懈怠。”
汪若海想了想,道:“宣抚,是不是我们对金军过于重视了?实际上的金军,应该没有那么强。”
王宵猎道:“不能有这种轻敌思想。这一次,金军西路军必定会倾巢南下。粗略算来,应该有十五万以上兵力。这么大规模的战役,我们没打过,实际上金军也没有打过。到底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司令部指挥战役,必须能够当机立断,灵活指挥。更加重要的是,要提早准备,不要临时抱佛脚。”
汪若海点头称是。
王宵猎道:“这一战,我们的兵力与金军差不多。但我们的目标,是全歼金军,一战解决西路问题。打一个胜仗没有什么,全歼金军要求就高了。只要一部出错,被金军钻了出去,就不能够达成目标。十几万军队,想达成这样的目标是很难的。必须要考虑到所有可能,不能漏了什么。”
汪若海道:“宣抚的意思,是提前开始?”
王宵猎点了点头:“要提前筹划。六月组建司令部,九月司令部搬到晋州,不给金军机会。”
汪若海道:“下官明白了。”
太原府一战,王宵猎寄予很大希望,也就有了太多担心。
赵构提议今年北伐,是真正意义上的倾国之战,不过分成了两路。一路是赵构能够指挥的军队,御驾亲征,为东路军。一路是王宵猎的部队,主攻太原府,为西路军。
赵构的战略目标,是占领淮北地区,给刘豫政权以重大打击。王宵猎的战略目标,是占领太原府,阻遏金西路军继续南下。实事求是地讲,赵构的军队已经触底反弹,王宵猎连续胜利,这个战略目标不高。
但是在王宵猎这里,战略目标改为占领大同府,全歼金军西路军。这样的目标,就很不容易了。
定了这样的目标,王宵猎就对太原战役格外重视,极为小心。
第二天,正是端午佳节。洛阳城里人头涌动,大人小孩都走出门来,去看赛龙舟。
龙舟的起点是天津桥,终点会通桥,路程并不遥远。
上午巳时,王宵猎带着宣抚司和河南府官员来到会通桥附近,观看龙舟。
张原向李本玉告了假,一个人沿着洛河,到天津桥附近看龙舟。路上买了些樱桃,一口一个,好不惬意。
到了天津桥附近,寻了一棵大柳树,站在树下看龙舟准备。见到一个卖冷淘的小贩,买了一碗冷淘,一边吃着一边左右张望。只见红男绿女,来来往往分外热闹。男人的头上都插着一朵茉莉花,想是到了季节,应该算是洛阳的风俗。见旁边一丛茉莉,花瓣稀少,也不知道是花被人摘了还是本就长得这样。
张原走上前去,摘了一朵看着较大的花,戴在鬓角。走到洛河边,借着河水照了几照,甚是得意。
转过身来,正看见岸上两个女子,打了一把油纸伞遮挡烈日。指着河里的龙舟,轻声调笑。
张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洛河岸边。
人群里悄悄接近两个女人的身边,仔仔细细观察那个年龄大的女人。过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一步跨到那个女人的身边。用手抓住女人的肩膀,哭着道:“姐姐,果然是你!”
那女人被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是张原,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哭着道:“哥哥,我想你好苦!”
玉奴被吓了一跳。看着身边的两人,心里思量两人的关系。
看两边的行人都看向自己,玉奴急忙拉了婆婆的手,小声道:“阿婆,这人是谁?”
婆婆道:“这自然是你的阿翁了!天可怜见,分别多年,我们终有相见的一天!”
玉奴忙道:“既是阿翁,我们快回家去。这些人多眼杂,不要被人嚼舌根!”
婆婆抹了抹眼泪,拉着张原的手,快步走出人群。到了人群外,问张原道:“伱怎么在这里?这么多年,你音讯全无,我一个人拉扯大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一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张原一副愧疚的样子,双手直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玉奴道:“阿翁阿婆今日相逢,是天大的喜事。我们还是快快回家,庆贺一番。”
张原夫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随着玉奴,向家里走去。路上两人互相依偎,低声诉说着这几年的遭遇。说起那些辛苦,禁不住又掉下泪来。
玉奴走在前边,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突然之间,出现一个阿翁,自己和萍萍也不知如何应对。再者这个婆婆,实在一言难尽。这些年来,不断地招蜂引蝶,玉奴操碎了心。丈夫回来之后会如何,玉奴根本不敢去想。
走到半路,玉奴重重叹了一口气。
进了自己家的巷子,正遇到甲乙庙的和尚在门外烧香。玉奴狠狠瞪了一眼,快步走过。张夫人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不认识和尚一样,依偎着丈夫走了过去。
看着几个人的背影,和尚满脸疑惑。那个男人是谁?张夫人为何与他那么亲密?
进了家门,萍萍恰好在院子的里喂猫。见到姐姐回来,问道:“姐姐不是与阿婆出去看赛龙舟吗?赛完了?”
玉奴道:“今日洛水岸边遇到了一个男人,阿婆说是我们的阿翁。一家团聚,领回家来了。”
萍萍看见后边的张原和夫人,见两个人如此亲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夫人在院子里面的石凳坐了,拉着张原的手,一时间千言万语,根本没有理会玉奴姐妹俩的功夫。
玉奴对萍萍道:“看两个人的样子,只怕不是假的。你去买些酒菜回来,我在这里看着。唉,我们这位阿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不能不看哪。”
萍萍看了看坐在石桌边的两人,低声答应,快步到屋里去拿钱。
以张均的家境,当然雇得起人。不过,张家的情况特殊,只雇了两个不是日常的佣人。一个隔两三天来,收了衣服等回去洗涤。一个天天来,为她们做些饭菜之类。因为今天是端午,给两人放了假,家里没有佣人。
过了一会,张夫人在石桌边叫,让玉奴过去。
指着玉奴,张夫人道:“我们的儿子大郎,娶了两个媳妇——”
张原急忙道:“一夫一妻,国法如此,不可乱来!大郎怎么头发昏,就娶了两个?”
夫人道:“说是一妻,另一个也不另眼看待,又怎么了?大郎这个孩子有出息,他这样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张原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张均这个孩子自小聪明,而且听话。不过这几年经了如此多的事,变成了什么样子,自己可真不知道。
夫人道:“这一个是大妇,一向恭顺,极孝顺的。另一个是妹妹,什么都听姐姐的话。大郎虽然娶了两个妻子,我们家却是和睦得很,从来不吵架。”
玉奴见婆婆介绍自己,向张原行个礼,道:“见过阿翁。”
张原从身上摸出一个镯子,道:“这镯子本来我买了想给你阿婆的,今日见你,便给你做见面礼吧。”
玉奴谢过。看镯子,玉质晶莹剔透,竟不是凡品。
夫人道:“靖康年间,你阿翁做生意,我在家相夫教子,日子和和美美。靖康时金人来了,抓了你阿翁运行礼,一个家就此分崩离析。这些年,你阿翁在北地吃了许多苦,我在过的也是非人的日子。现在好了,你阿翁随着一个员外回到洛阳,我们一家团聚。”
张原道:“现在我在不远处的一庄布庄做主事,日子还好。对了,大郎最近做什么?”
夫人道:“当年在蔡州的时候,大郎犯了事,就参加了宣相的军队。这些年,帮着宣相做了许多事,如今升到了钤辖,在前线呢打仗呢。”
“什么?”张原被吓了一跳。“我儿子做钤辖了?”
夫人点了点头:“是啊。听说钤辖是好大的官,管着许多人的。我们的儿子,可以出息了!”
张原怔不由怔在那里。
他是金人挑选出做奸谍的,当然知道王宵猎军中的钤辖是什么身份。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钤辖都是王宵猎军中的高级军官了。张均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做到这种高官,是自己根本没有想到的。
儿子是高级军官,自己却是间谍,这个玩笑可是开得大了。
想来想去,张原明白,只能牺牲自己,成全儿子。如今的出路,是自己出首,为儿子铺平道路。
过了好一会,张原才问道:“儿子现在哪里?不知能否回来?我们一家团聚,儿子不在身边总是少点什么。”
夫人道:“听说在石州。这些事情,我不太关注,说不好是在哪里。他在前线打仗呢,哪里能随便回来?”
张原道:“不亲自见他一面,我终是不放心。你想想办法,让他回来探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