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杜月笙与张啸林（上）

沉醉在纸醉金迷中的上海夜色似乎也被这种糜烂的氛围熏得醉醺醺的了，轻飘飘的，没有了乡野中的那份纯净与肃穆，却多了几分浮华与喧嚣。由此，上海的夜生活也就显得越发短暂了。那些富家的少爷小姐们，在珍惜这千金难买的良宵一刻的同时，也深深地陶醉在一片歌舞升平中渐渐地迷失了本性。

可他们却哪里知道，如今的上海滩再也不是往昔的乐园了，而在不知不觉中转变成了残酷的狩猎场。

就在给方远发出密电的同一时间，林逸龙和李书林便带着缴获的那份名单悄悄来到了杜公馆。

坐在舒适的沙发中吸着香烟的杜月笙显然对两人的突然到访感到了极大的意外，而同时，多年的经验也告诉他，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屏退了左右的仆人，他面色平静地问道：“不知二位突然到访有什么事情么？”

“杜老板，还请您先看看这个。”林逸龙跨前一步，恭敬地递过了手中的文件。

“这是什么？”杜月笙放下香烟，接过文件仔细地看了起来。还未等看完，他的脸色倏地变了颜色，“这是真的么？怎么可能？！”饶是如杜月笙这样的老江湖也难以抑止内心的惊讶之情。

“真的，杜老板，这是我们从斧头帮的档案柜中搜出来的。”张书林肃然道。

“真没想到呵，居然会是这样。”愣怔了良久，他才意识到二人还笔挺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于是，连声说道：“坐、坐，快坐！”

二人刚坐定，就听杜月笙又问道：“这么说你们对斧头帮采取了行动？怎么样，顺利吗？”

“托杜老板的福。”李书林答道：“我们的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斧头帮在场的六十七名核心成员悉数毙命，其中就包括他们的三个首脑人物。另外，我们在行动前还进行了一番伪装，相信口木人不会这么快知道我们的身份。”

杜月笙爽朗地笑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未久，他又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关切地问道：“哦，对了，这件事情你们告诉方老弟了吗？这可是大事啊。”

“我们已经电告旅座了。”李书林笑道：“临走前，旅座交代过，他说杜老板是上海的龙头老大，也是我们的靠山，更是我等的长辈，让我们有事一定要先听取您的意见，所以得到这份情报后，我们就马上赶了过来。”

“唉，什么龙头老大呵，不过是弟兄们给面子罢了。”说着，杜月笙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愁云，“这些年来风风雨雨的我也见得多了，生里死里的爬过来我也觉得累了。特别是现在，上海滩有了口木人的掺和，恐怕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看着自己的国土上横行着别国的势力，我心里真是……唉！不说了。”他主动打住了话题，指了指桌上的文件问道：“你们对他有什么打算？”

李书林与林逸龙对视了一眼，旋即又低眉顺眼地答道：“我们认为仅凭这一份文件就做出判断还是太武断了，毕竟他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在目前情况下，我们一方面应该继续调查，另一方面还是应该尽力争取他的。”

“嗯，你们的想法非常正确。”杜月笙点点头，“不过这个人我了解，他的权利欲非常强。若说他投敌，我想还是有这种可能的。口木人曾经也来找过我，名义上是与我合伙做生意，但被我拒绝了。现在的上海滩三大亨中，黄金荣年迈，不堪重任。我又拒绝了他们的**，那没得说，当然就只剩了最后一个喽。”无奈地笑了笑，他继续说道：“在口木人的高官厚禄、金钱美女的**下，他不会不答应。现在，我们要留意的已经不是他是否投敌，而是陷得有多深！”

“嗯，如果他是一招不慎，我们还可以尽力把他拉回来。”林逸龙沉思着说道。

“不可能了，拉回来是不可能的。”杜月笙苦涩地笑道：“他这个人一直梦想着独霸上海滩，只是碍于我跟黄金荣的面子才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口木人给他的条件一定是非常高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上海滩的龙头老大！独一无二的龙头老大！这一直是他的梦想啊，当然他要就范了。咱们还能给他更高的价码么？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他继续滑下去，利用我的那点儿人气死死地压制住他，让他产生顾虑，不得为口木人卖命也就是了。唉！目前也只得如此了。”

“杜老板，不是小的放肆，汉奸实在是招人恨。只要您点个头，赴汤蹈火的事情自然有我们弟兄们出马，决不会连累您……”林逸龙慷慨激昂地说道。

“你们的心意我都了解。”杜月笙欣慰地笑道：“能听听我的意见这是你们给我面子，杜某人已经很知足了。如果愿意，你们听我一句话，上海三大亨和冯敬尧的存在并非偶然，是有心人造成的一种局势。你们一旦采取行动就会打破这种平衡，除非有人有能力统一上海的黑道。否则，必然会陷入一种群龙无首的态势，反而让口木人在乱中取势，会获得更大的利益。但是，现在看来，上海还没有这么一个人。哈哈，不过看你们的发展势头倒是隐隐有这种声势呢。”

“杜老板过奖了，我们、我们只是想要为国出力，做一些对民族有益的事情罢了。”李书林微微的有些局促，“对于上海滩，我们还是没有这种野心的……”

“哈哈…，不必紧张！”杜月笙爽朗地笑道：“你们的这种野心并非坏事。不要多心，千万不要多心，杜某人绝对没有恶意。我已经没了当初那种争霸的锐气，现在，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生也就心满意足了。”看到李书林逐渐恢复了平静，他又继续说道：“现在上海滩上鱼龙混杂，再加上口木人从中捣乱，早已不是往日那个冒险家的乐园了。确切一点说，更应该是阴谋家和侵略者的乐园！现在如果有人能真的统一上海滩的黑帮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口木人不能为所欲为，无所顾忌了……”

“杜老板所言极是。”李书林面带笑容地说道：“不过以晚辈看来，上海滩的局势还是需要杜老板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的，不然，任凭谁也没这个能力。万一出现象您说的那种混乱局势，可就当真不妙了。还请杜老板不要轻言退隐，以免寒了弟兄们的心呐。”

“嗯！”杜月笙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他是赞赏李书林的乖巧懂事，还是赞同于李书林的话，要不然就是二者兼而有之。然后，他顺势转换了话题，说道：“你们放心吧。我虽然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可也不会让张啸林为非作歹的。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们心中做到有数就行了，我自然会处理的。”

说完，他端起盖杯说道：“二位请喝茶。”

李书林和林逸龙是何等乖巧的人物，听弦音而知雅意，看到杜月笙端起茶杯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人家这是在端茶送客，对于自己两个晚辈来说倒也是给足了面子的。当下两人也不再逗留，起身告辞。

杜月笙微笑着颔首道：“既然二位要走，那我也不强留了，寅玺，送客！”

看着陈寅玺送走了二人，他站起身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对身后的李国人说道：“夜深了，看来我们要谨防蟊贼趁虚而入呵，家里布置得怎么样了？”

“爷叔，”李国人躬身答道：“请您放心休息，家里的一切都自有安排。另外，您看是不是香港那边，咱们也要作些准备了？”

“唔，不急，还没到那个时候。”杜月笙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说道：“到时候，香港那边我自有安排，你们看好咱们的弟兄，不要在这个关头咱们内部再出什么乱子！口木人既然能动张啸林，就能挖咱们的墙角！记住，一旦发现有吃里扒外的，无论是谁，都按帮规处置！”

似乎是从他阴冷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丝惧意，李国人的态度越发小心了，“是，爷叔。一切都遵照您的吩咐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