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青黄不接

泰国军方要衰老的国民党残军部队去攻打最后一支反政府游击队，条件是打胜之后这些人不再当做泰国的难民对待，马上转为泰国合法公民。但是现在这些人谁也不愿意再去打仗，可是不去打仗不行啊！这是泰王国政府的旨意，既然政府允许这些汉人保留武装部队，这支武装部队就得听从指令，随时准备参战，谁也不能抗旨。

最后，军事会议做出决定，由刚刚接任总参谋长的钱运周将军担任前线总指挥，并决定由第三军的师长陈茂修担任指挥官，第五军的师长杨维纲担任前敌指挥官。

钱运周心情沉重，因为他们这次的作战对象又是那些当地山民组成的游击队。上一次攻打叭当，钱运周就极不情愿。觉得原来的战友反目成仇，今后再也无颜面对当地苗人。这一次又让他担任攻打考牙山游击队的总指挥，实在是身不由己啊！再说，虽然加入了泰国国籍，身为泰国军人，但是总觉得自己根在中国，还是中国人，不应该替别人去卖命打仗，去打与自己毫无利害冲突的人，总认为现在他们就等于是雇佣军。唉！不过，既然已经重任在肩，还是要尽力打好这一仗。

美斯乐村人人心里都明白，如果是好打的仗早就打完了，也轮不上他们去打，当然，谁也不想打仗，再好打的仗也得死人。只有最不好打的仗，硬仗、恶仗才会留给这些汉人军队。而打硬仗打恶仗就意味着要死更多人。美斯乐营地顿时一片凄风苦雨，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一般。战争阴影压迫在每个人心头上，谁都知道，是军人就得打仗，可是谁愿意放弃刚刚开始的安定生活呢？来之不易的和平才开了个头，谁愿意将一家之主的父亲或者丈夫、儿子变成一捧骨灰呢？但是至高无上的国王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对于十年前曾经以战争换取和平，并安居乐业建设家园的前国民党残军来说，这道来自曼谷的国王诏书无疑就是勾命符，它预示许多家庭又将大难临头。

泰国国防军派出两个团的兵力，准备配合六千名残军部队围剿考牙山游击队。但此时残军已经青黄不接，1950年进入金三角的残军，如今都已经五十多岁了，第二代残军虽然只有二三十岁，但他们缺少实战经验。最后，只能从第一代、第二代残军中挑选出五百名“精兵强将”组成突击队。

总攻时间定于1981年2月16日。部队集结地，两个团的泰军主力黑虎师早已集结完毕。这是一支令人生畏的美式装备国防军，六千人在机场排出庞大的阵容，军旗猎猎，号角震天。从空中俯瞰，你能看见各种威力强大的山地战武器铺满草坪：大口径迫击炮，肩扛式无后坐力炮、小型火箭筒、火焰喷射器以及轻重机枪等自动火器，就像令人生畏的杀人道具一样随队伍展开，士兵头戴黑色钢盔，就像钉在地上的钢钉一样纹丝不动，直升飞机在他们身后不停地起落，搅起阵阵旋风和尘土，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声。

随着一架运输机徐徐降落，从舱门里涌出一群乱糟糟的残军自卫队员，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武器也长长短短参差不齐。因为天热，有人干脆敞开衣服，嘴里还叼着香烟，还有人打着赤脚，或者干脆把皮鞋挂在脖子上，看上去不像去打仗，倒像一群跑反的难民。

钱运周把这支松散的队伍集合起来，跑步向总指挥官差松中将报告说：“自卫队官兵全体按时抵达，请将军指示。”

看着眼前这些流民一样的所谓军人，差松将军随便还个礼，随声敷衍说了一句好好。差松将军嘴角不停地蠕动，他轻蔑地嘲弄说：“钱将军，请你的人在上山之前，务必佩戴识别标志，否则，我的黑虎师会把他们当成反叛分子加以消灭。”在这位黑虎师将军看来：

病树添枝堪作景，岂能充栋补天倾？

群氓汇聚徒添乱，权作乌合蝼蚁兵！

钱运周只有默默忍受屈辱，他这支流落异域的国民党汉军早已威风不再，看着这群老老小小的列队场面，他当然没有必要去争什么面子。这不是哪个人的意志，而是岁月和时间之手造就了这种尴尬，所以他面无表情地敬了个军礼，脚跟一碰回答：“是！”

泰国军方想抢头功，命令由泰国国防军的两个团担任主攻。他们对残军只派来五百人参战极为不满。这五百人中年纪大的五十多岁了，小的才十七八岁，而且穿的军装破烂不堪，泰方打心眼里看不起。今非昔比，这些国民党残军再也不是十年前攻打叭当的那些人了。

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这些突击队员令政府军瞧不起，担任前敌指挥官的杨维纲师长对差松将军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既然要我方担任预备队，你就不要管我军在什么地方集结，你们需要我军时，只要下命令，我军就会及时到达指定位置。”军长差松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在一般情况下，我只会命令你部给我们运送弹药和抬伤员。”

同泰军交涉过后，师长杨维纲知道，在关键时刻，泰国军方一定会请他们出征的。于是，陈茂修、杨维纲两个师长，在泰国两个团发起攻击后，经过周密侦察，率领这五百名突击队员迂回，在万山丛中日夜急行军，十天后终于悄悄潜入考牙山后面的悬崖峭壁下方。

游击队吴司令命令部队白天隐蔽在山洞里，让飞机找不到轰炸目标，泰军飞机只能一次又一次把炸弹扔在没有人烟的山沟里。直升飞机更是纸老虎，山高草低，树大林深，直升机嗡嗡地飞来飞去，把泰军突击队员强行送上山顶。但是这些人落地后立足未稳，就被游击队包围起来加以消灭。等到再有直升机赶来增援时，却又落入游击队的圈套，一枚枚肩扛式地对空导弹从树缝里飞出来，打得好几架直升机变成一团团大火球。结果政府军的强攻不仅吃了败仗，还损失了好几架价格昂贵的美式眼镜蛇直升机。

地面上，残酷的拉锯战也在大山里展开。

泰国政府准备向山里修筑公路，一边步步推进稳扎稳打，一边加强进攻力度争取一举拿下考牙山这颗钉子。于是，黑虎师部队在进攻的同时，又掩护着修路工程队，边修路边推进。山里的游击队则出动小分队四处袭击，到处搞爆炸搞破坏，不是在这里埋地雷，就是在那里打枪打da炮。修路工人又不是军队，一听见枪响就逃散了，修路工程只好瘫痪下来。

黑虎师的优势装备并不能消灭山里的游击队，就像大炮机枪不能打蚊子一样，山区地形复杂，游击队灵活机动，所以黑虎师的装备优势基本上被大自然的神奇力量所抵消。激战数周，政府军进攻屡屡不能奏效，反而白白损失了许多官兵。时值四月，金三角雨季将临，如果不能在雨季之前结束战斗，那政府军还得无功而返，修路计划宣告破产。

泰国地面部队只得又派出两个团，在巨炮和十架轰炸机的掩护下不停地轰炸扫射，地面部队节节挺进，六天后打到距考牙山主峰十公里的地方。眼看胜利在望了，却突然被反政府游击队隐藏在山洞中的机枪，五七无后座力炮，六○迫击炮交织成的火力网阻挡住，当场牺牲八十六人。指挥部命令飞机轰炸山峰，结果炸弹还是大都丢在了沟里，没有发挥作用。又坚持攻打了两天，泰国军队还是没有前进一步，反而又有牺牲。眼看由泰国黑虎师主攻团拿下考牙山的计划就要落空，差松军长只好发出命令，让钱运周率领残军自卫队投入战斗。

钱运周回答：“黑虎师精兵强将，正面强攻尚难奏效，我自卫队区区数百人，如果仍然正面突破，如何能攻破敌人工事？……所以我部还是拟采用游击战术，穿插迂回，渗透到敌人后方去，突袭敌指挥所，致敌群龙无首，不战自败。”

差松将军问：“敌人一定会吸取当年叭当山一战的教训，他们会严密封锁迂回路线，你们如何能穿插到敌人后方去？”

钱运周答：“考牙山方圆数百里，就是蜘蛛网也有漏洞，我以游击战对付游击战，让敌人防不胜防，这就是出奇制胜的中国战术。如果以我自卫队打阵地战，攻城略地，那是一把钝刀，但是在丛林中打游击，翻山越岭，攀悬崖过绝壁，他们个个都是好手。所以请黑虎师继续正面进攻，拖住敌人一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待我部得手后再行里外夹击。”

差松将军无话可说。因为他是正规军，不是游击战专家。差松将军将信将疑地看着这支乌合之众的汉人队伍在暮色中集合起来，然后参差不齐地消失在林间小道上不见了。

钱运周命令自卫队多路迂回，分头穿插，重点攻击的目标分别为敌指挥部、军火仓库、辎重屯集地、后方医院和机关驻地。根据情报，游击队指挥部隐蔽在一个地名叫若洞寨子后面的山洞里，突击队务必一举将其摧毁，擒贼先擒王，彻底动摇敌人的军心士气。

钱运周在命令中警告说：“约定发起进攻时间为五天以后，各突击队务必赶到指定位置投入战斗，如果中途遭遇敌人尽量不要纠缠。”

他又再三叮嘱：“如果错过总攻时间，或者丢失目标，就往北方靠拢。遇到武装部队要表明身份，千万不要与政府军发生误会。”

陈茂修、杨维纲接到命令，由杨维纲领先从考牙山后面，兵分两路，发起攻击。

泰国政府军的围剿并没有给反政府游击队造成太大的损失。尽管黑虎师疯狂进攻，但是这并不表明取得多少实际战果。飞机天天出动，在头顶上飞来飞去，但是地面重崖叠嶂林海茫茫，飞机就像睁眼瞎一样根本找不到目标。游击队吴司令把指挥部隐蔽在山洞里，他指着山下乐观地对同志们说，只要我们坚持到雨季，政府军就得滚蛋，不然大雨就会把他们统统冲到湄公河里去。

政府军不可怕，可怕的是像花豹一样专搞偷袭的汉人自卫队。由于吴司令吸取了当年叭当山失败的教训，所以吴司令下令对后方小路进行严密封锁，敷设地雷，派出巡逻队。村寨之间设立监视哨所，一旦发现偷袭者，定将他们全部消灭，陈尸荒野有来无回。游击队壁垒森严，恰似：

炮声鸣处布神兵，处布神兵万马惊。

万马惊慌人影乱，慌人影乱炮声鸣！

游击队的防御能否凑效？汉人残军的自卫队能够突破游击队的防御吗？且看下一章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