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难分难舍(1 / 1)

第六十四章 难分难舍

1953年11月7日,国M党残军从金三角大撤军的序幕在靡靡细雨中拉开。一队又一队装备整齐的国M党官兵仿佛就是积蓄的地下暗河,突然从森林覆盖的山丘、崇山峻岭间的河谷和林间小道上冒出来,然后又从四面八方沿着山间小道汇集到缅北小镇大其力。军队的后面,居然还跟随着长长的妇女和孩子,就像是汽车后面挂着一列长长的大拖车。这些妇女和孩子无疑都是军人家属,跟随军队转战多年,现在也要跟随着部队撤回台湾去。

骡马、卡车、加农炮出现了,步兵、炮兵、工兵,甚至还有装甲车轰鸣着地开过来。钢铁洪流川流不息,弄得宁静的小镇整日喧闹不已。军队经过大其力继续向前开进,他们越过泰缅边境,开往泰国北部重镇清莱机场,然后再从那里搭乘美国飞机返回台湾。或者从清莱转乘汽车到曼谷,由曼谷搭乘美国海军的运输船到达台湾。泰缅边境的路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上千名各国记者争相拍照采访,都争取在第一时间报道台湾中华M国从金三角大撤军的消息。

法新社记者写道:“这是一支经历过严酷考验的军队,你从士兵被亚热带太阳灼黑的脸上,从他们眼睛里闪动着同枪管一样逼人的寒光里,还有他们沉默的脚步踏起的漫天尘土,都告诉亚洲乃至世界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能够征服东南亚任何一个国家。”

《华盛顿邮报》记者写道:“他们肯定是一支可怕的军队,目光凶狠,意志坚强,不怕吃苦……三十多岁的老兵占一多半,其中许多人打过二次世界大战。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无疑有很多经验。记者曾采访一个姓鲁的上士班长,他是中国山东人,扛着一挺美国机枪。他夸耀说美国的武器很好使,比起抗战时候打日本人,武器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但是他又表示不想打仗,如果可能,回到台湾就退役。鲁上士的理想,就是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饭馆。”

一位《泰晤士报》记者则以同情的笔调这样报道:“……军队后面居然还跟随着长长的妇女和孩子的行进队伍。……我采访一位姓黄的女士,她有六个孩子,分别是九岁(女)、八岁(女)、七岁(女)、五岁(女)、四岁(女)和一岁(男)。她一手抱着最小的男孩,另一只手拎着一口大皮箱子。其余孩子互相牵着手,大的领导小的在地上走路,看上去像一群可怜的小羊羔。我问黄女士,孩子父亲为什么不来帮帮她?黄女士喘着气说,军队要打仗,一切都靠自己料理。问她孩子父亲在军队里是什么军阶?黄女士停止喘气,她自豪地回答是连长。连长是下级军官,月薪还不到一美金。据说这样的家属有数千人之多,而且还有廓尔喀女人,她们是来金三角打仗被俘后结婚的。当然,这些家属大都是军官家属。可见战争不仅对男人,而且对女人和孩子同样残酷。”

邓克保与妻子在离开孟撒之前又一同来到儿子安国的坟前,他们在这座小小的坟墓前面立上了一块木版,邓克保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缅军先生:坟中是一个流浪异域的华人爱儿,求本佛心,不要毀坏,存歿均感,谁无父母,谁无子女?泣拜!”然后又到了泰国夜柿,再去女儿安岱的坟前烧纸。邓克保把头埋得低低的,妻子一边烧纸,一边流着泪独自喃喃地念叨:

“岱儿啊,你看見妈妈和爸爸了吗?我们要到台湾去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儿啊,你要照顾好自己……宽恕我们吧,孩子,宽恕我們的穷苦,使你和弟弟都半途夭折……孩子!孩子啊!!你听到妈妈的哭声了吗?我们真的舍不得离开你呀孩子……”

听着妻子政芬那揪心的数落,邓克保实在控制不住,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作为父亲,他觉得自己欠儿子和女儿太多,是他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却又不能让他们过上幸福生活,孩子这么小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现在,他又要带上孩子的妈妈离开早死的儿女去往遥远的台湾,把这一对幼小的亡灵抛弃在异域荒野。天啊!这两个孩子今后该如何应对异国野外的孤独?想到这里,邓克保尤如万箭穿心一般,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两口子伤心地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他们一步一回头,总想再看一眼山坡上孩子孤独坟墓。山风吹响漫山遍野的树叶,就像孩子的哭声一样在山间回荡。脚下的荒草也不是缠绕着双脚,好像有意在挽留他们。

荒草,荒草,为何路边缠绕?

摇曳频频多情,拖拽离人远行。

行远,行远,留下伤心绵绵。

从泰国夜柿回到清迈这一路上,邓克保一言不发,他脑海里总是想着埋葬女儿和儿子的那两座小小土堆;同时也想着这几年来与残军弟兄的生死情感;想到了那片洒下多少残军弟兄鲜血的土地,想到了一片片茂密的山林和在山林中转战的兄弟姐妹,又想到了将要去的那个陌生的台湾,邓克保对将来的生活越想越觉得没有希望。

邓克保夫妻带着唯一的孩子依依不舍上了飞往台湾的飞机。

飞机上的邓克保夫妇望着舷窗外云遮雾障的金三角大地,难分难舍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不免抽泣起来。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是后悔不该上这飞机?还是……

好像老天有意给了邓克保夫妇一次反悔的机会。飞机起飞不久就在中途出了故障,只得紧急迫降在泰国中部的一个城市机场上进行检修,要等第二天才能继续飞行。

邓克保问机组人员:“万一飞机在空中出故障后不能返回到地面检修,你们的飞机驾驶员会跳伞逃生吗?”

回答说:“不会的。飞机出了故障,我们机组人员谁都不许跳伞逃生,纪律规定,机组人员不能扔下乘客独自逃命,那是不道德的,是绝对不允许的。”

是啊!现在的金三角不就相当于一架出了故障的飞机吗?这些相当于“机组人员”的人都争先恐后的撤退到台湾去了,把那些活着的弟兄和死去的弟兄都撂在那架破飞机里,这样做道德吗?有道理吗?于心何忍?

邓克保和政芬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经过再三思考,他们遂决定不回台湾,再重新返回金三角这片让他们难以割舍的地方。第二天一早,他们含泪辞别张复生等那些同机撤往台湾的弟兄及其家属。邓克保动情的说:“我忘不了我那两个孩子的坟墓和那荒野里残军弟兄们的累累白骨。我真的舍不得他们……我一定要回去!”就这样,邓克保夫妻二人带着唯一的女儿安然,换上便衣又回到了金三角,并从此消失在缅甸北部的当地居民中。

曾怀远志寄无穷,困守烟涛恨几重!

好梦不该今日醒,愧将朽木作梧桐。

历时半年多的大撤军,直至1954年5月底才算基本结束。先后撤退的有,“反gong救guo军总部”、“反gong抗俄大学”、第二十六军军部、九十三师和一九三师两个师部、第十纵队、第四纵队和第三军;保二师的大部,第十八纵队、二十一纵队和十八支队的一小部共五千四百七十二人,家属一千零三十五人。撤回台湾的残军除少数年轻身壮的编入台湾特种部队外,大部被安置在台湾花莲地区。

随后,台湾国防部宣布:台湾已经从金三角撤出四个军部七个纵队番号的所有军队,共计一万零五百余人,另有家属两千余人。至此国M党军队已经完全撤离东南亚,从此金三角再也没有国M党一兵一卒。没有撤回的人与台湾再没有任何关系。

缅甸举国欢庆这次外交活动的巨大胜利。这是缅甸自独立以来在国际上取得的第一次重大胜利,外交官吴丹先生一举成名,不但成了缅甸的英雄,也成了令全世界瞩目的风云人物。特别是在东南亚和那些刚刚独立不久的中小国家,吴丹先生成了第三世界人民心目中的典范。

对于这次撤军行动,缅甸政府还是不放心。各方面的情报都显示,残军并没的完全撤离,而是还有大量部队滞留在那里。比如,撤军名单里就没有九十三师师长彭程。师长没走,他手下的部队能走完吗?不仅如此,甫景云的“保一师”也没有撤。这个保一师作战能力十分了得,不久前的萨尔温江大战,最后就是败在他的手里。

为了准确核实情况,更是为了报两次惨败于国M党残军之手这一深仇大恨,缅甸政府军利用残军主力撤离,国际舆论一致偏向着缅甸政府这一有利时机,集中了十八个营共两万人的部队,对原来残军盘据的根据地发动了代号为“猎狗行动”的扫荡战。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由腊戌向南,另一路由东枝向东。决心把残留在缅甸东北部的这些国M党残军彻底消灭,一雪前两次失败之耻。缅甸政府此次用兵的意图还包括:如果国M党残军真的撤完了,政府军借此机会掌控缅北地区。如果还留下零散的小股人马,政府军就毫不留情消灭他们。万一敌人主力未撤,能打则打,打不赢就呼吁国际观察团过来视察,继续同国民党政府打外交仗。

1954年雨季还没有到来,台湾的大撤军还没有彻底结束,“猎狗行动”就开始了。此次缅军来势汹汹,武器装备比上一次又有了更进一步的加强,吴奈温将军也亲自到了东枝前线指挥作战。他乘坐在一辆刚刚从英国购入的装甲车里,手里拿着一根镶嵌着象牙、象征权力的权杖,指挥部队沿东枝、南桑、朗科、孟班、一线向残军老巢孟撒迅猛推进。

前两次的军事行动失败,对于吴奈温来说几乎就是灾难性的,民怨沸腾,上司责怪,差一点就让他下了台。好在吴奈温手下的将领们大多是他自己的亲信,而且军事失败并没有对这些军事将领造成什么损失,收入也没有减少。至于那些闹事的学生更是不难对付。

只有吴努总理常常在吴奈温面前提起军事失败这件事。看来这位总理还真的比较麻烦一些。这个人是文职出身,不懂得军事,他根本就不知道打仗的难处,总以为只要有足够的军队和武器,就应该能打胜仗。对待这位政府总理可不能太马虎,今后可得小心对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栽在他的手里。吴奈温一边坐在装甲车里向前推进,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耀武扬威战地巡,金戈铁马踏泥尘。

雨风呼啸腮边过,驱虎赶狼斩鬼神。

缅军的“猎狗行动”结果会怎样?国M党残军部队真的全都撤走了吗?别着急,以后的章节再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