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绝地反击
攻防拉牛山口的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国民党残军部队一次次从焦土和石块中爬出来顽强坚守阵地,缅甸政府军和雇佣军廓尔喀军团一次又一次残军向阵地发起进攻。新一轮攻守战又开始了,这一次,廓尔喀雇佣军押着残军俘虏做炮灰,大大方方的向国民党残军阵地上冲过来。他们还一边走一边喊话。这些进攻的缅军部队把汉人俘虏当成了挡箭牌,他们离国民党残军阵地越来越近了。突然,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俘虏大声喊叫起来:
“张营长,快救救我们啊!我们要回到孟撒,我们要回大陆,我们家里还有爹娘要照顾啊!”
张苏泉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残军弟兄悲惨的叫喊让他痛苦万分。他觉得自己大脑里好像有许多大鼓在重重擂响。他只好丢下望远镜,伸出手去捂住耳朵,企图让大脑清静一点。
俘虏越来越近,有一个俘虏因体力不支倒下来,旁边立刻窜出来几个雇佣军士兵,他们对倒下的俘虏拳脚相加,然后又将那位遍体鳞伤的俘虏强行拉起,推搡着继续往前走。
阵地上静得令人恐惧,只有江水的咆哮声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突然,张苏泉身旁有人哭着向进攻的队伍骂了起来:“靠你老缅奶奶de!那是俺……哥哥呀……”那哭骂声就像载重汽车轧碎了竹竿一样,撕人心肺地响彻在阵地前死水般的空气中。原来,俘虏群里走在前面的那一位,就是那个士兵的哥哥。
怎么办?要么开枪,要么投降或者放弃阵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烟尘中那些灰蒙蒙的人影越走越近,八百米,六百米,五百米……不用望远镜,现在也能看清俘虏沮丧的面孔。张苏泉的大脑里还是嗡嗡直响。如果下令开枪,就等于残杀自己的兄弟,良心能忍受吗?不开枪就会丢失阵地,就是等着敌人冲上来大开杀戮,就等于自杀……
钱运周暗地指挥迫击炮手装填炮弹,准备向敌人后方轰击。可是,迫击炮刚一架起来就被对方发现了,雇佣军找到一个有利地形,用重机枪对准迫击炮阵地就是一阵扫射。迫击炮手被打死,钱运周肩膀负伤,血流如注,李国辉赶紧命人把钱运周抬到安全的地方。
看看!怎么样?你不敢打进攻的敌人,敌人照样打你!怎么办?
“营长,敌人是在拿俘虏当武器向我们进攻哪!”工事里的坤沙大声喊了一句,张苏泉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很多,武器?不错!现在这些俘虏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战友,这些人都变成了敌人手中用来消灭我们的武器!不能再犹豫了!于是张苏泉果断下令:打!
张苏泉的阵地一打响,所有阵地一齐向前面的人群开火。雇佣军的阴谋被彻底粉碎,他们丢下几百具尸体狼狈逃窜。当然,走在雇佣军前面的残军俘虏也全部被消灭。
阵地上的残军官兵精神振奋,紧接着,他们满怀复仇的怒火又跳出战壕和工事乘胜追击,接连抓回了雇佣军十多个俘虏。
短暂的战斗胜利结束,残军士兵押着雇佣军俘虏返回阵地。这些俘虏自然知道不会有好下场,一个个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黝黑的身体像岩石一样在硝烟中瑟瑟发抖。俘虏经过张苏泉跟前,士兵们问怎样处理这些俘虏,张苏泉坐在岩石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他闭着眼睛看也没看那些俘虏,流着眼泪咬牙切齿的下令:“就用他们对待我们弟兄的手段,一个个挖出心肝,挂在阵地前,祭奠我们阵亡的弟兄……”
山坡上的罂粟花被炮火烧成了一片一片的焦土。一位士兵在阵地前的死尸堆中哭喊着寻找哥哥的尸体,好多士兵为之动容。邓克保看着眼前这一切,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唉!真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总是这么残酷无情!历史上,哪一仗不死许多人?哪个朝代,那一次和平光景不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还记得‘霸王别姬’吗?美女也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何况我们兄弟。”邹浩修看着邓克保动情的样子,连忙过来劝解。
是啊!邓克保也是军武出身,亲历战场也不是第一次。可这一次,邓克保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感觉。他说不清楚那些躺在阵地上、永远站不起来的死难弟兄到底算不算烈士?说不清楚他们这些中国军队为什么要为脚下的这片外国土地而浴血奋战!当然,每一次战争都有许多人为之流血牺牲。要说恨,只能恨一场又一场无情的战争。想起“霸王别姬”的故事,确实令人感叹!还是用一首《虞美人》,来形容邓克保等人此时的心情吧:
无休战乱何时了,兄弟音容渺。
此身已陷是非中,火燎烟熏乱阵做杰雄。
当年楚汉雄争霸,血火殃华夏。
柔弱美女剑别匆,多少感怀尽化泪凝瞳。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弥调集的援军还是没有到来。阵地上已经没有了粮食,也没有医药,负伤的弟兄摆满了山口后面的一片空地,摆得四处都是,他们只能躺在担架上对天呼号!邱青莲带领着卫生队的人员无奈地在伤员中间巡查着。现在她们唯一能做的工作,就是把一具具尸体从伤员中清除出去,再寻找空当把新的伤员安顿下来。
李国辉焦急守在发报机旁边,向总部汇报着这里的战况,请求马上支援。就这样,李国辉指挥着残军部队在拉牛山口阵地上苦苦支撑了五天。
1953年3月30日,李弥调集的援兵终于赶到了。参谋长杜显信将军亲率甫景云部“保一师”一千余人,还有“反共抗俄大学”学生一千五百余人赶到了拉牛山阵地。另有其他部队已经迂回到萨尔温江西岸的各个山口,并在拉牛山主峰两侧也埋伏有重炮和士兵。
李弥请来的几个美军联络官也换上国民党残军的服装,骑上当地的矮种马,随同援军抵达拉牛山口。这几个美军联络官走进前线指挥所,察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和阵地布置,随即就打开电台呼叫。随着电台的呼叫声,很快,几架不明国籍的战斗轰炸机飞临庞苏渡口,对聚集在江边的廓尔喀雇佣军以及尚未过江的缅军部队实施低空轰炸,把毫无防备的人群炸得人仰马翻。这些战斗轰炸机杀人动作十分娴熟,一架一架就像张开翅膀的凶神一样,反复呼啸着掠过头顶的硝烟,用重机枪反复扫射着庞苏渡口附近的雇佣军阵地和缅军营地,把正在渡江的船只和竹筏都打沉打散,将渡口周围变成了一片人喊马嘶、血肉横飞的大屠场。
杜显信将军还带来了两门无后座力炮。这位炮兵指挥官出身的将军用眼睛测量着缅军阵地的方位和动静,寻找着缅军指挥部的位置,他决心在第一次开炮就要将缅军的指挥部摧毁!
天上的几架战斗轰炸机刚刚飞走,山坡阵地上,杜显信的两门火炮立刻打响,一下子就把缅军的指挥部打得火光四射。在连续三次炮击之后,残军士兵们跳出战壕,叫喊着潮水般冲向缅军阵地。被打掉了指挥部的缅军群龙无首到处乱窜,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紧接着又被残军发起的冲锋打得抱头鼠窜。慌乱中,有一些缅军士兵拿起枪还击,也是漫无目的乱打一气。六千多人的缅军在残军迅猛有力的冲击下迅速向江口方向逃去,四十里长的路上四处丢弃着缅甸军队的武器装备和各种物品。撤退到到了江口镇对岸,在抢渡萨尔温江过程中,缅军又损失无数。蒙宝业身先士卒,带领着他的部队追赶、堵截撤退的缅军和廓尔喀雇佣军,杜显信将军指挥二千多人的残军队伍乘胜追击,又重新占领了江口小镇。
缅军人数虽多,武器装备也非常强大,但缅军作战总有个坏习惯,这就是各级军官一直都带着家属。远远看去,缅军阵地上女人、孩子来来往往,没有一点战争气氛,好像太平盛世一样。追击缅军的杜显信将军对此情景一直无法理解:难道缅军就不知道军中有女人,士气肯定会受到影响吗?一开始,负责压阵尚未过江的那些缅军看到拉牛山打得如此激烈,他们还带着家属隔岸观火,一直就没敢过江。现在一看拉牛山这边形势不利,这些人哪里还有心观景恋战,早已带上家眷逃之夭夭了。所以,那些急急忙忙撤到西岸的缅军一看压阵的指挥官早就逃跑了,他们也扔下友军和辎重物品迅速跑向安全的地方,东岸江边只剩下尚未来得及撤退过江的廓尔喀雇佣军。浊浪滚滚的江面上空空如也,没有一只竹筏或木船接应雇佣军队伍过江。
纳猜旅长指挥的缅甸国防军探听到国际军团在南线被全部歼灭,南线的缅军部队大多还没有渡江就闻讯逃跑了,他立即下令所有人马迅速撤退,赶快退到原先汉人军队占领的防区以外。惊慌失措的纳猜带领着他的部队就像赛跑一样丢下辎重落荒而逃,一路上顾不得回头看一眼掉队的士兵,这些人连夜逃回掸邦首府东枝城。
丹尼尔上校和他的雇佣军被压制在拉牛山下的江边低谷地里,这些兵将就像掉在了对手设下的陷阱里,成了一支被江水阻断、被敌人包围、被友军抛弃的孤军。阵地上到处都在爆炸,到处都是火光,到处是嗖嗖乱飞的子弹。丹尼尔上校眼见败局已定,只好带人继续仓皇往向江边撤退。准备逃往萨尔温江西岸,然后再逃回老家去。
滔滔江水无情地阻断了廓尔喀雇佣军求生的愿望。无论丹尼尔上校带领着残兵败将走到哪里,哪里都会响起一片爆炸声。他似乎感觉到上帝对他的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打了一辈子仗,从来不知道为谁打仗;他雇佣这些士兵来为自己卖命,他自己从来就不知道正在为谁卖命。
以逸待劳的残军第二师冲下山来,直捣雇佣军被炸毁的指挥部废墟。丹尼尔上校在随从的护卫下刚刚撤退到一块巨大岩石后面,山坡上又飞来无数手榴弹,在手榴弹爆炸的团团灰雾里,无路可逃的雇佣军只能等着挨打。有许多廓尔喀士兵一看无路可走,冒险跳进滚滚江水,有的在江水中抓住了一根木头或半截竹竿,艰难地泅过江去,而大多数跳入江水的士兵都被江水冲走。
丹尼尔上校站在江边,茫然地张望着这条从世界屋脊流下来的汹涌大江。这条大江原本与他毫无关系,他是英国人,他的家乡在地球另一侧的泰晤士河上游。他后悔来到这里打仗,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打仗,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神秘魔咒,把他弄到了这条布满危险的大江边上。他看见他的雇佣军尸横遍野,他看见漫山遍野都是敌人,那些敌人蓬头垢面满身焦土,两只眼睛放射着愤怒的凶光,他们端着武器向这边冲击,发出像猎人驱赶野兽那样呜呜的吼声。于是他终于明白了,世间的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梦,现在所有的梦想都已经破灭,自己再也不能回到欧洲,再也不能回到家乡那条河流旁边。也许,此时的丹尼尔的处境就像这首《长相思》:
远山幽,近水幽,火燎烟熏血满丘,喊杀阵阵吼。
枪声稠,炮声稠,肉跳胆寒苦泪流,痛别万事休。
丹尼尔上校走到江边,他面对江水努力把腰杆挺得很直,任凭身后如雷般的冲杀吼叫声,然后他慢慢举起手枪,从容不迫扣动扳机,结束了他的殖民地军人生涯。
还有,北路的那些克钦兵怎么办?他们的进攻能取得意想的效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