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一双死掉的眼睛
一条名为“子牙河”的海河支流旁,荡寇军与金钱帮会合。
跟荡寇军几乎人人骑马不同,金钱帮全员徒步,连上官金虹这个帮主,都是与帮众一起步行。
以金钱帮的家底,当然不是买不起车马。
上官金虹从不乘车,也从不骑马,他一向喜欢走路,他常说一个人生着两条腿,就是为了要走路的。
他甚至很少坐下来,就连处理帮务时都是站着,所以他房间里的桌子,比普通桌子要高许多。
因为他认为,一个人只要坐下来,就会令自己的精神松弛,一个人的精神若松弛,就容易犯错误。
所以除了修炼和待客时,他基本是不会坐下来的。
修炼同样需要集中精神,才能让真气不走错路。
待客则是与人打交道,更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他从不沾酒,也不喝茶,平日只喝水,因为他认为水能清心,只喝水的人,心绝不会乱。
上官金虹的自律性,连李天心都自愧不如,要给他写个大大的服字。
他这样的人一定会成功,事实上他也确实很成功。
如果没有遇到小李飞刀,他会一直成功下去。
如今的上官金虹方值壮年,却已隐隐展露霸者之姿。
但在见到李天心后,他那颇具威严的脸上,却露出了和气的微笑,让人一看到他,就能想到“和气生财”四个字。
这就是上官金虹的可怕之处。
他骨子里就是霸道的,但在当下金钱帮仍处于积累阶段,尚未彻底崛起时,他却又能在不同的场合,展现出最恰当的人情世故。
大明活财神与小财神,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利益,双方本身也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他对李天心,表现出十足的亲近之意。
沧州距离汾阳有一千三百里之遥,是以李天心成亲时,上官金虹并未收到消息。
如若不然,他定会不远千里的赶往汾阳,再送上一份丰厚的贺礼。
“呵呵呵……天心少爷,我知道仁义山庄绝不会坐视流寇为祸,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你。”
面对李天心,上官金虹未语先笑,话音中充满着惊喜之意。
他的确没想到,李天心会最先来京畿之地。
大明匪患四起,最严重的是荆襄地区,他本以为李天心会去那里。
李天心微笑道:“京畿之地毕竟是大明中枢,若出问题很容易导致天下大乱,因此我等必须先解京畿之患,方能从容平乱。”
“在下也没想到,会在此遇到上官帮主,金钱帮能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足见帮主急公近义,在下佩服。”
“哈哈哈哈……”上官金虹朗笑道:“天心少爷过奖了,我也不过是为求自保,当不得少爷如此赞誉。”
李天心笑道:“在下一向认为,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所以在下从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看对方怎么做,至少上官帮主比大部分人都要坦诚。”
他身旁的沈浪等人,闻言皆是不由自主的连连点头,心下对李天心钦佩不已。
无论何等样的正人君子,也不敢说自己从未有过邪念恶念。
可若只是想想,并未付诸实际,做事符合君子行径,那就是真正的君子。
上官金虹赞叹道:“好一个‘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此言当为千古名句。”
“天心少爷年纪轻轻,对世事却看得比许多老家伙还要通透,上官金虹佩服。”
这句话的原文出处,乃是清代王永彬的《围炉夜话》,这个时代并不存在,故此便成了李天心的原创。
便在此时,熊猫儿手下一位绰号红头鹰的轻功高手,自北面急掠而来。
此人本是绿林道上久负盛名的独行大盗,因其轻功卓绝,被熊猫儿作为斥候派了出去。
“报……”
一个“报”字初闻时尚在数十丈开外,待众人视线被他吸引过去,他的身形已奔至十丈以内。
“禀报指挥使,西北方向三四里外的荆家庄,遭到流寇洗劫,流寇有上千人,六百余村民惨遭屠戮。”
李天心脸色一变,当即吩咐道:“众将士听令,立刻包围荆家庄,绝不可放走一个,铁骑兵随我突袭流寇。”
“是。”
听到李天心的命令,沈浪、熊猫儿、王怜花立刻安排下去。
李天心对上官金虹道:“上官帮主,我等脚程较快,便先行一步,我们束州城会合。”
不过千余流寇,李天心他们绰绰有余,是以上官金虹对此也无异议。
……
荆家庄本是座宁静的小村庄,位处任河支流,靠水而居,有村民一百七十余户,六百余口人,村民以荆姓为主。
时值近午,烈日高悬,劳作一上午的村民,纷纷回到家中,等到避过最热的午未两个时辰,才会继续下地劳作。
因近来附近闹匪患,得村中富绅荆员外支持,村中铁匠打造了大量矛头,村中壮丁自行组成民兵队护卫村庄。
可惜村中壮丁终究太少,不到二百人,又没什么高手。
当千余流寇,在为首几个武者的率领下冲进村子,民兵队很快就被打垮,进而斩杀殆尽。
但民兵也给流寇造成了过百伤亡,流寇老大颇为恼火,当即下令屠村。
一个宁静祥和的村庄,顷刻间变成人间炼狱,处处都是起火的房屋,村民临死前的惨叫,以及女子被凌辱时的哭喊。
荆员外府上,长得高大魁梧,壮硕如牛,满脸横肉的流寇老大,正将荆员外的儿媳压在桌上凌辱。
荆员外父子躺在屋外地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而在桌旁,靠放着一口带血的长柄大板斧。
突然,他动作一顿,侧过头似乎在倾听什么,但身下女人的哭喊叫骂声,让他听不太真切。
流寇老大脸上露出烦躁之色,当即捏住女人纤细修长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这回他听清了,马蹄声,外面忽然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
流寇老大脸色大变,他的队伍中可没有这么多马匹。
迅速提起裤子系好裤腰带,提上板斧便往外冲去。
他从始至终都没注意到的是,一旁卧室的床底下,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这一切。
那是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眼中既没有情感,也没有生命。
原本应该是有的,因为那双眼睛的主人,嘴唇上鲜血淋漓,那是他自己咬的。
他也曾愤怒,也曾恐惧,可当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那恶贼捏断脖子,他的眼睛便在那一刻死了。
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恐惧,也没有悲伤,所有情感都从中消失,就像是一双死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