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上,一片诡异的气氛,虽然时辰尚早,本来几个睡眼惺忪的朝堂大臣在看到苏诗源这个反常的表情之后,也都纷纷背后发冷,预感着有什么大事的发生,如若是在平时,或许还有多事的人走上前去打探一番。
但是此刻,众大臣人人自危,如一只只无声地斑鸠,在暴风雨前安静地躲避在阴暗的树洞之内。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寂啊!
在不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永远有一条真理的存在,沉默是金。
谁也不晓得丞相这一脸官司的模样,到底打算拿谁开刀,在这森严的皇宫之内,必须处处小心,谨言甚微,稍有疏忽,哪怕是一丁点的纰漏,粘上就是一层皮。
柔和的阳光透过宣政殿两人高的雕花红木大门,斜斜散散地投在大厅之中,即便是这般,却无人感觉到温暖丝毫,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寒冷似冰,哪怕稍微触碰一下,便是彻骨的凉意。
“嗯咳……”微嗽一声,姗姗来迟的大将军韩纪迈着官步踏入厅堂。
“韩大将军早!”
“下官见过韩大将军……”
“……”韩氏一党的官员小声地问候着,韩纪并未做答,安然地站在朝堂西侧。
征战沙场多年,韩纪有着非同一般的第六感,他也迅速将目光投向了苏诗源。
而苏诗源此刻却又平静了很多。
只见对方微颔双目,盯着手中的玉笏。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昨晚韩纪睡得很不好,手下人报告给了他太子前去劫粮车的事情,初听此言,韩纪十分生气,端木尚泽根本没有跟他商议此事……
韩纪明白,他和韩皇后的担忧并非没有来由,端木尚泽年轻气盛,而且意气用事,不够沉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上挂着太子的头衔,他本人真不想同这般性格的人共谋大业,稍有差池,很可能就会因为对方的一个冲动的念头,而让他计划多年的事业毁于一旦。
但是另一方面,韩纪压着火定下神来,虽然他知道端木尚泽已经不安分了,但是对他这次的行动,他也保持着默许的态度,毕竟不论太子怎样胡闹,眼前他们的利益还是一样的。
苏诗源倘若真的凑齐二十万石粮草,那他的心血也就白费了,好不容易创造的搬到苏诗源的机会就会消失,让端木尚泽去阻止一番,或许也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但是流星探马往来穿梭,接连的消息却让韩纪彻底黑了脸,不仅太子派去的人无一生还,就连粮食也并未损失多少。
“皇上驾到!”手持拂尘的太监迈步来到金殿之上,虽然是六根不全之人,约莫是在端木兴元的身边久了,身上自然而然地透露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威严。
众大臣急忙撩衣跪倒,山呼万岁。
宫娥彩女手持五彩龙凤长扇,列立两厢,端木兴元迈着龙步,一脸逍遥地坐在龙椅之上,金冠遮头,五爪金龙金丝龙袍加身。
五绺长髯散漫前心,深邃的眸里射出意味不明的光芒,单是看这伟岸的架势,倒让人产生一种是个盖世明君的感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山呼,端木兴元微微抬了抬手。
“众爱卿都平身吧。”
“谢万岁!”
大太监再次开口,依然是那番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的话语。
文东武西,百官林立,宣政殿上一时一片寂寥,官员的目光似乎带着声音,“刷刷”地落在了苏诗源的身上,而苏诗源并没有什么话语,也不看任何人。
咦,奇怪了,莫非他们都猜错了,丞相今日无事可说?
猩红的双眼只是单纯的反常?
只有苏诗源心中有数,今日,他自然是打算在朝堂上大闹一番,只不过主角观众还未到来……
“六王爷端木天佑到!”一声传一声,当众人听到呼喊之时,端木天佑业已风一般大步流星地踏上了宣政殿柔软无声的地毯。
听到端木天佑四个字,端木兴元那深邃如潭的眼睛顿时放出了一抹光亮,六儿子回凌城的消息,他早已经得知了,但也听说端木天佑似乎身体有恙,本想前去探望,但是一向谨慎的他又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看了去,造成什么不好的舆论,说他偏袒六皇子之类的。
如此一来,父子二人今日这才真正见面。
“儿臣参见父皇,祝父皇万寿无疆,万万岁。”端木天佑双膝跪倒。
“罢了罢了,不必多礼,快起来,许久不见,来让朕好好看看。”端木兴元此时也不再顾忌百官了,放在任何时候,父亲对儿子的关心都是别人无可厚非的。
“是。”端木天佑起身抬头,那俊削的脸上,依然是那副刚毅的模样。
端木兴元打量着儿子,只是觉得对方似乎瘦了一些,但是看起来身体还是不错的。
“佑儿,听说你身体不适,朕本欲亲自探望,无奈最近宫中事情太多。”
听了这话,端木天佑并没有丝毫的感动,这话对他来说,与其是关心,倒不如说是搪塞。
自小到大,他也生过几次病,每次端木兴元都是这番话语,他早已麻木。
“劳父皇挂念,儿臣无事,只不过归城的路上偶然风寒。比这再严重的情况,儿臣已不知闯过几次,生死且不惧,这点小病,何足挂齿……咳咳……”端木天佑忽然以手遮面,剧烈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佑儿,不要逞强了,你看你,身体还未复原,朕许你一个月内可无事不朝,好好养病吧。”端木兴元的眼神里蓦地划过一丝心疼。
借着遮脸的功夫,端木天佑目光一撇,正与韩纪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方才他的话,其实就是说给这老家伙听的。
怎么滴?
你就算派杀手前来又如何,就算制造无数的凶险难关又如何?
本王还不是平安回来了?
哏儿喽一声,韩纪差点没上来这口气……
看起来,端木天佑这是知道那些黑衣人是本大将军派去的了?
苏诗源那沧桑的面庞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却是那布满褶皱的嘴唇稍微向上一勾,别人根本无从察觉,如果非要用单位来衡量的话,那他这微笑的幅度,绝对是纳米级的。
观众已经来了,现在只差……
“父皇,昨日,儿臣已见四皇兄,但是至今却不见太子的身影,数日不见,对太子甚是想念,不知今日太子可在,儿臣想去给他请安。”端木天佑倒是表现得十分恭敬,一派手足和睦的样子。
“哈哈哈,好,佑儿,难怪你的苦心,还惦记着太子,看到你们兄弟能如此恭睦,朕心甚慰呀!太子来没来?”端木兴元扫视着宣政殿,但是满眼却是文武的蓝黑,并无那一抹比他要稍逊几分的金色。
“嗯……”端木兴元的眼神冷了一些。
“宣太子上殿。”
昨日整整一天,加上昨晚,可苦了端木尚泽,派出去劫粮车的手下一去便没有了音信,傻子也猜得到,绝对是出意外了。
这次他派出去的,基本是手下能调动的所有力量了,损失这些人是小事,倘若被苏诗源抓到什么把柄,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当然此刻的他并不知晓,那写有太子府三字的金黄令牌,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苏诗源的怀中。
听到端木兴元宣他进殿的消息,端木尚泽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的,感觉到脑袋嗡嗡直响。
今日,他本想称病拒朝的。自古言,做贼心虚,哪怕是再平常不过的召见,此刻在他看来,都如同是对他的审问,这种感觉,真的是要用提心吊胆来形容了。
太子妃怯怯地走到端木尚泽的身边,纤细的玉指浮上了他的肩头,温柔无比。
“太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臣妾知道您身体不爽,今日就不要上朝了吧。”
端木尚泽心思烦乱,可顾不上与美人的温存,他不想说什么,粗暴地一推,将太子妃推了个趔趄。
如果不去,很可能会引起父皇的怀疑,倘若真的如此,那无疑会对他的未来造成无比恶劣的影响,再者说,谁能肯定端木兴元召他去,就是为了粮草一事呢?
想到这里,端木尚泽安慰着自己,转头,正看到站在一旁,泪眼汪汪看着他的太子妃。
“殿下,您……”梨花带雨,太子妃本就是绝美的容貌,晶莹的泪珠点缀,更使她看起来千娇百媚,柔弱依人。
“委屈你了,本宫方才心思烦乱……待本宫从宫中回来,再好好补偿你。”
车马不停,一道急赶,端木尚泽来到皇宫,在踏上宣政殿台阶的那一瞬,他又感觉到心狂烈地跳动起来。
任凭胸内波涛翻滚,面色依旧如霜,身为太子这么多年,这点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有的,端木尚泽终于面色平静,却吊胆提心地走进了宣政殿。
“儿臣叩见父皇。”端木尚泽一边请安,却注意到一旁的端木天佑。
只见对方对他好似嘲讽一般的笑容,这让端木尚泽感觉到阵阵牙痛。
端木兴元的目光冷了一些。
“你怎么今日缺朝?你六皇弟回城,你也不知道见见,亏他还有给你去请安的心思。”
端木兴元的语气虽然平淡,却依旧让太子听到了话里责备的语气。
“父皇,儿臣……偶然风寒,只怕是传给各位大臣,所以,所以……”因为心虚,端木尚泽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哦?太子也偶然风寒,好巧,倒是和臣弟一样。”端木天佑依旧是那副面容,略带嘲讽,只不过在端木兴元的面前,表现得并不明显。
“……”端木兴元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下面一个洪亮的声嗓传来,声音洪亮,又满含着委屈。
“启禀吾皇,老臣有本要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