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梦里(1 / 1)

王司理对孟昔昭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必死无疑的局面,被他将计就计、反败为胜,如今,连南诏皇室都被一锅端了。

注定招惹一身腥的经历,骂名和美名必然会跟随他们一辈子,而孟昔昭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说不清道不明的被擒,变成了老天爷另有安排,他们这几个人,都是被选中的有德之人。

但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最令王司理敬佩的是,孟昔昭他不是空穴来风啊,他是根据现有的条件,重新编撰,把死的说成活的,再把活的,说成半死不活的。

过去的他竟然还想着跟孟昔昭掰腕子……果真是猪油蒙了心,连真神是谁都看不清了。

……

因着当初提出有祥瑞的人是王司理,孟昔昭必须跟他通气,两人待在小屋里,嘀嘀咕咕的,孟昔昭把细节都跟他对了一番,王司理认真的记下,严肃的表示,等回到应天府,他一定逢人便说,把这事就此夯实了。

要说他对孟昔昭有多忠心……那肯定是没有,但现如今孟昔昭的权力太大了,他能不能回去,完全就是孟昔昭一句话的事。况且回去之后,孟昔昭肯定是又双叒叕要被封赏,他一个宠臣,能得见天颜,而自己一个司理,哪怕回去了,也依然是查无此人。

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总不能贾仁良那家伙升官发财,跟着孟昔昭吃香喝辣,而自己,好歹也雕了将近一个月的腰牌啊,要是连点汤都喝不上,那也太差劲了吧。

孟昔昭看着他斗志昂扬的离开,然后端起茶盏,悠悠的喝了口茶。

他并不担心王司理会反水,因为祥瑞这事,一开始就是他提出来的,他要是想说孟昔昭造假,首先就得把自己折进去。

至于回了应天府,会不会有人来接触王司理,意图跟他套话……

也简单,等这阵风头过了,就让他爹找个不大不小的县,然后把王司理派出去,正式的做一个知县。

他不是一直都想当老大么,这回如愿以偿了。

家里有个副宰相就是好啊,办事都方便。

把这盏茶喝完,孟昔昭便回崔冶那里去了,今日的药刚送来,崔冶正坐在床沿上,面不改色的喝药。

每回孟昔昭看到这个画面,都有种牙疼的感觉。

那么黑的药汁,闻一闻他都想吐,可崔冶愣是跟喝水一样的喝下去了,而且速度不紧不慢……

孟昔昭顶礼膜拜的看着崔冶,等他喝完以后,才默默的走过去。

崔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起头,看见他回来了,顿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二郎回来了?”

张硕恭端着托盘,果断转身就走,不给这俩人污染自己耳朵的机会。

孟昔昭看他走得跟有人撵他一般,神情不禁古怪了一分,转过头来之后,他才对崔冶嗯了一声:“我与王司理谈了谈,如今他已经知道,回去该怎么说了。”

托金珠的福,当初庆福回去报信,因为金珠怕两边产生信

息差异,导致生出事端,所以一再的要求他,事无巨细,必须将此事完完整整的告诉孟参政和太子,庆福不敢糊弄,自然也把“郎君他们上山是为了去查看祥瑞”这一点告诉了他们。

他俩知道了,天寿帝自然也就知道了,不过,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左耳朵听,右耳朵紧跟着就冒出去了。

而孟昔昭,就准备利用这一点,让遗忘和忽视,成为最好的发酵剂。

搞封建迷信,也分好几种规模,糊弄百姓,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糊弄当官的,怎么抓住痛点怎么来,而糊弄天寿帝,这种看着自负实际上有点蠢的男人,你就得让他产生一种感觉,这事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他早就有所耳闻,有所预料。

到时候该怎么说,孟昔昭已经想好了,太子听完他的计划,当场鼓掌,表示非常完美,他那个蠢爹,是一定会上当的。

这时,他问起了另一件事:“听人说,二郎想找一个石雕匠?”

孟昔昭啊了一声,坐到他身边:“对,但是不太好找,南诏几乎没有石雕,怕是只能在回去的路上找一个了。”

崔冶不明白:“你找石雕匠是想做什么?”

孟昔昭对他眨眨眼:“殿下,你看到过詹将军抢回来的南诏镇国之宝吗?”

崔冶:“……”

“没有。”

那镇国之宝装在一个特别华丽的盒子里,詹不休抱着来给太子看了一眼,但那时太子本人正对宁仁府的状况焦头烂额,哪有工夫搭理他,让他放到存放战利品的仓库当中,就完了。

孟昔昭嘿嘿了一声,然后站起来,跑到一旁,打开柜门,把一个带盖的大肚瓷瓶抱了出来,他走到离崔冶半丈远的地方,然后打开盖子,让崔冶看了一眼里面的石头。

“这东西,据说是两百多年前,南诏国师亲眼目睹从天而降的一块天石,此天石还有异效,放在身边,不过一会儿,就让人感到,心神舒畅,精神倍增。”

崔冶闻言,有点惊讶,正好奇的往里面张望呢,咔的一声,孟昔昭又把盖子盖上了。

这时,他又听到孟昔昭严肃的开口:“但我之前看过一本书,天石有好有坏,曾有一个农夫,捡了天石,拿回去当枕头用,没过半年,他就七窍流血而亡,当时的人们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以为他沾染了恶疾,等到他的儿子也这么死了,孙子外出讨生活,把那块天石卖了,而买的人也这么死了,大家才发现,原来,是那块天石有问题,谁用,谁就死。”

崔冶:“…………”

他再看向那个瓷瓶,眼神就有点不对了,很想抢过来,然后扔出窗外去。

拧着眉,他问道:“二郎是说,这块天石也有问题?”

孟昔昭:“这个啊,我不清楚。”

崔冶:“……”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

孟昔昭转身,把瓷瓶又放回了柜子里,陶瓷能隔绝一部分的辐射,厚重的实木柜子又能隔绝一部分,如今这条件,也就这样了,再

多的措施,孟昔昭也想不到了。

快步走回到崔冶身边,孟昔昭亮晶晶的看着他:“先不管这天石究竟是好还是坏,不管怎么说,它都是南诏的镇国之宝啊,你说,我要是把它献给陛下,陛下会要吗?”

崔冶:“……”

他点点头:“定然是要的。”

孟昔昭又问:“那他会把这东西放在身边,日日把玩吗?”

崔冶眨了眨眼,这回思考的时间长了一些,想着天寿帝的脾性,崔冶缓缓摇头:“父皇喜欢的,是南诏的地,还有这边多蛇多美人的特性,对于南诏皇室,他一向嗤之以鼻,父皇信各路真神,唯独不信巫神。”

所以他很可能在拿到这东西之后,因着新鲜感上头,便留在自己的寝宫里,玩几天,等习惯了,就不稀罕了。

那个精神倍增的功效,如今也没人尝试过,至少这几日,孟昔昭和崔冶都是跟它待在一个地方的,而他们还是该困就困,该累就累。

石头类对运势、精神气的影响,向来都是玄之又玄,信则有,不信则无,孟昔昭倒是相信,世界之大,总有那么一两桩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但这石头,看起来真的像是夸大其词了,说不定,除了从天而降是真的,剩下,全都是那个国师自己编的。

作为石头它是挺好看,但跟宝石、水晶一比,那就完全比不过了。本来长得就其貌不扬,功效上还大打折扣,再加上,这东西原本的归属者是贞安罗,天寿帝那么不待见他,对他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太过喜欢。

所以对于崔冶的回答,孟昔昭已经有所猜测,微微一笑,孟昔昭又问他:“那我要是,把它雕成了一个球呢?”

崔冶刚想继续思考,突然,他反应过来孟昔昭说了什么,顿时惊愕的看过去。

“一个球?”

孟昔昭点点头,跟着重复:“球。”

他还伸出胳膊,做了个模仿动物游动的动作,然后把手抬起来,做虚握状:“就是长仙大老爷叼来的那个球。”

崔冶:“…………”

过于震惊,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尴尬的张了张口:“二郎,不如还是换种办法吧,父皇对他梦里那个球,在意的紧,若你被他看出来是讨好他才这样做的,怕是会弄巧成拙。”

孟昔昭眨眨眼:“你的意思是,陛下还记得他梦里的球长什么样?”

崔冶闻言,愣了一下:“我不知,父皇他似乎……”

孟昔昭抢着问:“从没提过那球是什么样子的?”

崔冶看他一眼,点点头。

孟昔昭笑:“这就对了,人做梦,记不住什么模样才是正常的,记得住,反而是异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哪怕之前记得,后来也就不记得了,别看他每一次都能叙述的很清楚,而且各种细节越来越丰富,但事实是,那些细节,是他后来下意识的,自己添加的。放心好了,只要气氛到那了,陛下自然而然就会相信,这个球,就是他梦里那个

球。”

崔冶:“…………”

他没发表什么见解,只是思考半晌之后,又想起一个问题来:“可是贞安罗也会跟咱们一起回应天府,你把他的镇国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宝雕成球,他难道不会告诉父皇,那原本只是一块普通形状的石头么?”

孟昔昭:“这确实是个问题。所以我才需要找厉害的工匠啊,若是只把它磨成球就行了,那我自己来都可以,我偷偷砸了一下,发现这镇国之宝可脆了,稍微砸一下,就掉了一个角。”

崔冶:“…………”

你这就砸过了?!

有时候,孟昔昭对于这些无价之宝的态度,也很让崔冶震惊。

……

孟昔昭在这里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各种事宜,崔冶如今因为要养身体,直接成了甩手大掌柜,每日清醒的时间很少,多数时候都是躺着昏睡。

他俩不着急,底下的将士们也有样学样,跟着不着急起来。

宁仁府拿下了,南诏人四散而逃,这时候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丁醇和詹不休两人各带兵马,兵分两路,一路朝南,一路朝西,见着城池就打,偶尔也会碰上硬茬子,但多数情况下,都是刚打过去,对方就败了。

他们蚕食南诏国土的速度,到了惊人的地步,几乎是每隔三天,捷报就会往应天府送一次。

天寿帝笑歪了嘴,同时,因为贞安罗一直都没送到他面前,感到有些不快。

但回来传话的万怀信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说太子身子不好,刚把宁仁府打下来就病了,而且病得比以前都厉害,孟昔昭封锁了太子所住的西宫,除了大夫,和太子的亲信,谁也不让进去。

万怀信当然是不敢说大话的,他都不知道太子得的什么病,自然不能说得太具体,如此一来,他只能哭,哭着表示自己没能完成任务,真不是自己的问题。

他只是不想担责任而已,但被他这么一哭,朝廷里就传出一个流言,说太子不好,怕是要死了。

此时最焦急的人,莫过于孟旧玉。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他儿子刚被救下来,太子又倒下了,万一、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儿子拿命立下的汗马功劳,可就通通不做数了!

孟旧玉急得想要上房揭瓦,在书房里也坐不下去,他干脆出去,到院子里转悠,谁知,他不是一个人,孟昔昂也在这转悠。

孟旧玉:“……大郎,你这是在做什么?”

孟昔昂:“我、我担心二郎。”

孟旧玉叹了口气:“咱们二郎真是流年不利,怎么每一次都是刚有些起色,立刻就要掉进别的危机当中。我早就说了,那太子是不能沾的,瞧瞧,被我说中了吧,想成大事,最起码要有个好身体啊!我真是……唉!你说说,要是太子没扛过去,咱们二郎,还能有好果子吃?!”

孟昔昂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二郎这眼光……唉,选的人至少要有个好身体才行啊。”

孟旧玉:“……”

他怎么感觉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大郎,你说什么?”

孟昔昂轻咳一声,摇摇头:“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罢了,爹,我先回我那边去了,明日上朝,怕是又有人要针对太子和二郎了,我得警醒着些,先下手为强才是啊。”

孟旧玉:“…………”

提起这个,他更觉糟心。

自从当了这个劳什子的侍御史,他这大儿子,就跟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日日都表现得像个乌眼鸡,孟旧玉自己还只是睚眦必报,而孟昔昂,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有敌人,也要给自己制造敌人。

前段时间针对甘家人,因为是甘太师提议让孟昔昭外放的,虽说孟昔昂知道,没有甘太师,孟昔昭照样会自己提,但谁让孟昔昭那时候失踪了,生死不知呢,他这个爹味大哥,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必须找个发泄口,来宣泄心中的郁闷。

后来孟昔昭找到了,捷报也传回来了,孟昔昂刚兴高采烈了没一天,新的敌人就出现了。

居然有人说,孟昔昭能这么快就进入南诏宫廷,是不是做了什么有辱斯文的事情,传言他一直在南诏的西宫,也就是那个著名公主罗萨花身边侍奉,这孟昔昭,该不会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吧。

孟昔昂听完这话,差点没把自己气个仰倒,回家就写札子,县主还在一旁给他指点,告诉他怎么写,才更能引起天寿帝和其他崔氏皇族的共鸣。

嗯……这里不得不提一个事。

那个说孟昔昭坏话的人啊,他是私底下,跟别人一起喝酒时候说的。

但孟昔昂他朋友多啊,还有不寻天,如今是在李大公子李平手下管理,李平赚钱有一套,驭下也有一套,不寻天在孟昔昭手里的时候,只起一个记录贵宾、了解他们人脉的作用,而李平更鸡贼,他让侍女们平时装透明,其实,站在后面的时候,全都竖着耳朵,听人家说了什么。

李平自己又没有在官场大放异彩的想法,他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帮自己的好友兼表哥,孟昔昂同学。

孟昔昂也是个人才,自从决定当御史,跟孟昔昭一样,替太子办事,他就立志要把这件事做好,安排李平给自己传信是其一,跟阿娘请示、跟县主请示,拿家里的银钱又盘了两家酒楼是其二。幸亏还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不然的话,大家才不信他只是想做好御史这份工作,肯定以为,他这是准备当大齐的情报头子了。

不过……现在已经不能算没什么人知道了。

孟昔昂不是写了札子吗,第二天就拿到朝上发难,而且因为酝酿了一个晚上,在朝上那是金句频出啊,跟个连珠炮一样,直把对方问的哑口无言,连前面的司徒相公和闫相公都惊讶的看了过来,先看一眼孟昔昂,然后再看一眼孟旧玉。

他俩的眼神内容是一样的。

——你们孟家人每天到底是吃什么米长大的,怎么论起嘴上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呢?

孟旧玉:“…………”

我说不是我教的,而是他

们自学成才,你们信吗?

他们信不信不重要,总之,经此一役,孟昔昂一战成名,而且暴露了他对外收集情报的事情。

……

孟旧玉现在真的是焦头烂额,一面盼着太子快点好,一面盼着自己小儿子赶紧回来。

快点回来吧,不然的话我都控制不住大郎了!

嗯,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想把大郎这个麻烦精压制下去,就得请另一个更大的麻烦精回来。

……往后这参政府,肯定是没闲着的时候了。

自从孟昔昭和齐国军队汇合,还没收到过家里的信。

主要是,孟家人一直以为,他都被救下来了,肯定要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哪知道一耽误,就耽误了这么久,如今他们也不敢写信,因为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情况,万一真的不太好,他们写信,也容易出事。

他们不敢写,别人可敢。

孟昔昭坐在寝殿中,就着烛火,读臧禾送来的信。

又是一日昼夜颠倒,每一次醒来的时候,崔冶都会感觉浑身酸痛,背部像是被辎重马车碾过,疼得他浑身紧绷,要缓好一会儿才能动。

之前崔冶还大放厥词,说等他见到孟昔昭,就要使苦肉计,让他看着自己的惨状,直接吓死他,但真的到了这一日,他其实连皱皱眉都不敢,因为孟昔昭见了,就会用那双带水光的黑眼珠,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明明也没说什么担心的话,却让崔冶见了就揪心,就感到后悔。

因此,他醒了,也还是躺着,直到感觉好一些了,才不动声色的自己坐起来。

而孟昔昭一听到动静,立刻就转过头来,把信扔到一边,过来扶他。

崔冶对他笑了笑,鼻尖渗出一点汗水,他想转移孟昔昭的注意力,便问他:“那是什么?”

孟昔昭转过头,看了一眼被他丢开散乱的信纸:“是臧禾写来的信,他说,应天府里如今对我毁誉参半,民间尚不知道这件事,但民间对于南诏皇室被擒的事,十成十的人都感到高兴,因为他们觉得,这样一来,外出打仗的将士就可以回家了。”

崔冶听了,也笑起来:“化剑为犁、解甲归田,向来都是百姓们最期盼的。”

孟昔昭抿唇笑,然后嗯了一声:“臧禾还说,万副都知回去之后,表现得夸张了一些,如今应天府里,很多人都觉得你要殡天了。”

崔冶:“那等他们看到我好端端的回去,怕是要吓一跳了。”

吓一跳应该不至于,只是会感到非常可惜。

当然,会有这种想法的,都是甘太师一系的人,毕竟崔冶活着,只对他们有妨碍,至于其余的,像耿枢密、闫相公之流,他们就不会特别盼望太子早死。

毕竟储君再不受待见,也是储君,一旦出事,朝廷里,必然会动荡一阵子。

孟昔昭沉思片刻,突然抬头,头一回,他对崔冶露出了踌躇的情绪:“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崔冶见他这样,不禁愣了愣:“对我为何还如此客气,二郎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便是我没有的,也要为二郎取来啊。”

孟昔昭:“……但这个忙有些特殊。”

崔冶对他安抚的笑:“没关系,二郎但说无妨。”

孟昔昭看看他,还真就直说了:“你能告诉我甘贵妃以前长什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