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琚没有回去上京,是因为他爹亲自发话让他不用回去。
这本是于情理不合,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嫡母的亲生儿女之外,所有庶出的孩子都没回去上京奔丧。
“听说是因为颜相夫人的死因有些不光彩。”
入夜之后,在蓬莱的暗部负责人前来拜见林挽岫,说起这事儿,他都不是特别清楚。
“颜相把事情瞒得很严实,我们也只是探听到似乎跟宫内有关。因为涉及到那一位,所以这事儿就没再往下查。”
颜相夫人对今上的后宫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颜相权倾朝野的缘故,这位夫人在近些年简直有点忘乎所以,连今上的后宫内院她都想要插手。由此看来,“病逝”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了,宋家那位宋浅浅原本是要进宫的,后来被指给了安王,结果那蠢货要死要活的不愿嫁过去,估计离病逝也不远了。”
安王本来就不是很愿意续娶,结果这女人还各种作。真要同意了她的要求,那对安王来说绝对是打脸的行为。若是不同意,于颜相的面子上又不怎么过得去,说不得最后还是只有死个人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现在的情况是颜相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婆已经死了,若是连岳家的女孩子也死了,对颜相的个人声望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第二天林挽岫装作不经意的询问颜如琚的时候,对方却只挑挑眉,说这事儿已经解决了。
“宋浅浅不愿去,可宋家自然也有愿意去的。当初只是说宋家的小姐要嫁给安王,并没有明说是宋浅浅。前些日子二哥给我送来家书,说舅舅决定将他幺女嫁过去,至于宋浅浅么,估计这辈子她要么在后宅被关到死,要么就是青灯古佛独此一生了。”
这都是自己作出来的结果,颜如琚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只可惜了宋家那个小表妹,才十三岁的女孩子,为了家族的利益,要嫁给一个三十多岁,年纪都能当她爹的男人当继室。而这个男人的庶长子年纪都比她还大!
其实安王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对那个位置没有企图心,一心只想帮助朝廷开疆扩土,一心想要收回前朝被划出去的燕云十六州,为此他甘愿镇守北疆二十载,在北疆的老百姓的心里,地位比今上还高。
“也亏得今上不是个善妒的性子,对于安王也十分的信任,否则都难说会不会再起争端。”
林挽岫对那位传奇王爷很是好奇,可惜阴差阳错总是不得见面。
入夜之后,林挽岫带着人去了柴房,开始检验尸体。之所以多等了一天,是因为她需要准备一些特制的东西。
“死者身上的伤痕有抹脖,胸口刀刺痕迹,双手手腕有割伤,手指有细小的伤痕,指甲脱落两处。另下肢有擦伤和撞伤,脚上鞋只剩一只,布袜上沾有泥土。”
这些都是能够肉眼观察到的伤痕,在仵作验尸的结果上也有相同的描述。
“咱们再来分析一下伤口的严重程度。脖子这里被刀割断气管,没有反复用刀的痕迹,说明力度很大而
且下手果决。胸口的刀刺痕迹有两处,一处深一处浅,但是很奇怪的是衣衫上的血迹并没有多少。”
林挽岫比划了一下,看被血浸湿的污痕大小范围来看,这流血量明显不正常。
“双手手腕的割伤轻重不一,而且位置很凌乱,由此可见,伤痕很有可能是死者挣扎时留下的。手指上的伤痕细小而陈旧,不像是才有的,应该是之前做事儿的时候产生的细微伤痕。澄心你去查一下,看她来到府里之前是在做什么活计维持生计。”
澄心点头,另取过一张纸,将林挽岫的吩咐记录下来。
“指甲断裂脱落,说明当时手指处于一个异常用力的环境里,但是没有人听到她的求救声或者呼叫声,这一点有些不正常,毕竟指甲脱落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因为死者是女孩子,为了死者的名节,验尸的仵作除外,其余帮忙的都是些仆妇,这次林挽岫来复检尸体,也是这些仆妇在旁边协助。
撩开死者的襦裙,里面的中裤还是完好而整齐的,但是在膝盖下方,中裤上破了个洞,而破洞的位置正好是淤青最厉害的地方。
在淤青的下方侧面,是擦伤的痕迹,不大,就三根指头那么宽。
脚上倒是没有伤痕,但是没有鞋之后死者还在地面上行走了不短的时间,她脚上的布袜都被泥土裹了一层,且泥土中还有腐坏的树叶和脏污。
就凭这一点,林挽岫就断定这侍女死的地方绝对不是府里。
“府里虽然也有一些树木跟泥土,可是这种腐殖土只可能在郊外的地方才有。府里的落叶都有人清扫,就算是泥土,也是干净的。所以这侍女绝对是被人在外杀死之后又拖回来抛死在发现她的地方。”
发现死者的地方林挽岫之前就去看过了,那里根本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而且在府里死人,再怎么小心也会发出声音。又是少爷们的院子,真当那些守夜的小厮婆子们是死人么?
这抛尸的人选择大郎的院落,恐怕也是因为大郎不喜有人伺候,他的院子是下人最少的地方。日常也就一个小厮,一个粗使婆子和两个丫头。
而大郎不喜女孩子近身伺候,日常打理也都是贴身小厮完成的,丫头们最多就早晚的时候送汤水和衣物什么的。
而死去的这个侍女是在前院听差的,她们都有自己的活动区域,怎么可能深夜跑到少爷们的院子里去?就算她们想来,门房也不会轻易允许。
“查一下,那个宋明阳当晚在干什么。还有,这个女孩子死亡的那天是否有出去过,最后见着她的人是谁,在哪里见到的,时间地点还有没有旁人作证,这些都要问清楚。”
颜如琚似乎是想将这事儿完全交给林挽岫去处理,他从头就没过问过,连宋明阳几次遣人想要见他,都被他找各种借口给推了。
尸检完之后,林挽岫回去沐浴更衣,又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才带着澄心去了大郎的院子。
一进去,就看到他呆呆的坐在廊下,看着外面的花草发呆。在他的身边,还有摊放
的书册。
“姐姐?你来了?”
大郎被林挽岫踩上木廊的声音惊醒,转过头看她,眼眶刹那间就红了。
林挽岫挨着大郎坐下来,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傻孩子,又不是你做的,你何苦为难自己,那个家伙再叫嚷,你就直接一巴掌拍回去,横竖有姐姐在身后站着,怕他宋家?”
“我不是怕他,只是……”大郎没多说,自打小丫离开之后,他就忧郁了很多,以前那个耿直火爆的大郎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不怕他最好,你是我弟弟,是林家的大少爷,你不需要怕任何人。你一向持身端正,姐姐是知道的。放心,姐姐一定会找出真凶,以慰那女孩子的在天之灵。”
林挽岫说这话原本是为了宽慰大郎的心,结果她发现大郎似乎没有变得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跟姐姐说啊。”
“姐,那个女孩子好像并非中原人。”
“嗯?怎么说?”林挽岫略吃惊,她是觉得那个死去的侍女面部轮廓比较深,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可大郎这样一说,这女孩子的身份似乎顿时可疑起来。
“我也是意外发现的。”大郎坐正了身体,转头看向姐姐,“那日我心里烦闷,就一个人去了后面的树林。然后发现从树林穿出去,围墙那边一棵大树伸出墙外。我本来就喜欢爬树,姐姐也是知道的,所以当时我就打算爬上去看看外面到底是哪里。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爬上去,就听到外面有人在低声说话。下意识的,我就藏了起来。”
大郎藏起来之后没一会儿,就发现从那棵大树伸出墙外的部分爬上来一个瘦削的男人,而后一个穿着蓝色布裙的女孩子也跟着从那棵树上爬了进来。
两人似乎在交谈,而后又开始争辩起来,说的话不是官话,也不像林挽岫曾经教过他的那些夷族语言。大郎的记忆力不错,虽然那两人说话很快,但是他还是勉强寄住了其中两句。
等到两人都离开之后,他又等了一会儿,才从躲避处绕道另外的地方,最后从西苑那边经过水池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在他途经水池的时候,发现那两人都在前院做事儿。布裙女子负责的地方靠近颜如琚的书房。
“过了两日后,我心里念着这事儿,专门出去了一趟,去了外族人常去的那家茶铺,故意将那两句话挑选了几个音去询问,最后才确定,那两句话应该是新罗语。”
林挽岫在脑袋里想了想,从她知道的地图上看,蓬莱这地方本就隔新罗不远,来往的新罗人从前朝起就很多,交易也很频繁。只是本朝最初的那段时间,因为战乱的关系,大部分的新罗商人为了安全,才少有过来。
可这两人是新罗人的话,这里面就有问题了。因为从管家处得知,那个侍女是死契,而且她那个娘据说是中原偏西北的人,跟新罗完全搭不上关系。至于她早逝的父亲,据说祖籍也是中原附近。两个土生土长的汉人,怎么可能生下个说着新罗话的女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