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州临海,本地的农业并不发达,多数是以打渔养家糊口。
而邓州所在之渤海,是一个近似封闭的内海,通过海湾与黄海相连。
周围海域有几个小岛国,在前朝的时候,岛国国主派了人来中原大陆,向当时的朝廷俯首称臣。
而后因为朝代变迁的缘故,这几个弹丸小国一直按兵不动,想要看清了形势再做决定。
与邓州最近的岛国,架船过去也不过数日航程。
然而让颜如琚心忧如焚的是,经过改朝换代的战争之后,邓州这边的造船业被毁于一旦,现在临海的船厂只会制造近海打渔的小船,能扬帆出海的海船连图纸都画不出来。
他来赴任之前,倒是想方设法的弄到了一张海船的制造图,可惜的是,这张图并不完整,想要凭借这图造船,还需要经验丰富的船工们齐心协力的推演具体每个部件的形状和材料。
这项工作绝非短时间能做到的,而现在对颜如琚来说,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说实话,我是真不能明白颜相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支持你来邓州,却又不给你一点助力,还任由颜夫人为难你,难道你有个好仕途对颜家没好处么?”
颜如琚头都懒得抬,只专心的看手上的资料。
他本身身体就不太好,来到邓州之后水土不服,将将才大病初愈,整个人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就算是有十分的姿容,这会儿也得打个七折。
“你有那点闲心去关心这个,不如帮我看看这份卷宗。”
颜如琚将手上的卷宗丢给王烈文,起身活动了一下。
“邓州这边太穷,税收也困难,朝廷众官员将这里视为龙潭虎穴,不过是因为这里一点能够入手的地方都没有,没有办法提升这里的民生,自然就不可能有税收,没有税收更不用提政绩。”
颜如琚来到廊下,看着远处的荒山,满目愁绪。
他并非全然是为自己的政绩仕途担忧,更多的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帮助这里的百姓。
邓州这地方虽然靠海吃海,民生不咋滴,但不至于像澧县那般随时都有沦为战场的可能。他来这里也是他父亲颜相跟他嫡母妥协的结果。
当然,这地方本身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但是若颜相真的要培养他,完全可以换个其他的地方让他好好表现,哪怕官阶低上一级也无所谓。
可他一说这里,颜相就顺水推舟的将他调任此处,这番举动多少也冷了颜如琚的心。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他回京述职,颜相从不曾过问他在澧县的政绩,似乎压根儿就不想要他走上这条路。
而他那位端庄的嫡母,看他的眼神里都淬着冰渣。
唯一给他安慰的还是他大哥。私下里,他大哥给了他不少银票,还有从政的经验和应对的方法。连那张海图,都是他大哥帮忙弄到手的。
他还记得他离开上京的时候,他大哥跟他说,不论父亲母亲是如何考虑的,他很高兴颜如琚能走上这条路。毕竟父亲有老去的一
天,剩下的时间他们兄弟需要携手才能更好的走下去。不管是为了家族也罢,还是为了自己也好,血脉相连的兄弟总比因为利益才聚到一起的“朋友”来得可靠。
颜如琚不是个傻白甜,他不会全然的相信自己大哥没有私心,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大哥对他的帮助也是实打实的,
“我来之前,挽岫给了我一封信,信上说我们可以考虑设立港口,做海上贸易。她说之前跟你也提过这事,你觉得如何?是否可行?”
“来之后我去走访过。前朝的时候,这里的确是有专门针对海外商人的集市,可惜还没能成气候,便因为战事而荒芜了。现在要重新设立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这里面牵扯的东西比较深,没有今上的同意,想要达成目的恐怕会很难。”
颜如琚毕竟是从上京那个龙潭虎穴成长出来的,对那些根系缠.绕的官员的了解,比起小白一样的王烈文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正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所以他才会那么踌躇,就怕一步错步步错,等到想回头时,却无路可回。
“再难办我们也得去办。这样,你身为知府就坐镇在府衙,下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办。咱们也不必急于一时,就像挽岫说的那样,咱们在下决定之前,一定得调查详尽了,知己知彼之后,才能百战不殆。”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到林挽岫,而之前颜如琚总是要么沉默以对,要么就将话题转开,而这次,他佯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林姑娘她现在可还好?南边的天气比邓州这边可好多了,幸好她没有跟着过来。”
王烈文摸摸鼻子,没抬头。他都不好意思跟颜如琚说,林挽岫那姑娘早就跑到关外晃悠去了。这事儿还是他夫人跟他娘通信的时候才知道的。
王烈文完全不明白林挽岫到底在想些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往关外跑。虽然这些年北方鞑靼跟中原朝廷处于平和时期,可谁知道哪一天就重燃战火了。
那么多的人想方设法的往关内往中原跑,她倒好,天寒地冻的去关外溜达,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什么地方出毛病了!
在心底念了林挽岫一通之后,王烈文起身告辞,溜达着回了自己家。
当到屋里坐下,就听到韩梅的声音传进来。
“大郎那边多费点心思,他最近读书太刻苦了些,人都痩到脱形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你们看着些,一定要让他记得用饭,最好能哄着他出去走走,别一门心思就只读书。”
韩梅是在嘱咐大郎身边伺候的丫头跟小厮,这几人都是新派过去的,老实是老实,可惜就是有些不大机灵,看着少爷读书读到深夜,都不知劝着休息。
王烈文头痛的抚了把脸,他觉得他或许是明白了林挽岫为何要出走关外了,就跟大郎为何会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心只读书,完全封闭了自己是一个原因。
作为朝廷的官员,王烈文对于将小丫和峥送去东夷的事情并不觉得难以理解。但是作为当事人的亲人,他也会感觉
难受。
可这份难受相较于大郎跟林挽岫来说,简直就不值一提。
“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饿了没,我马上就去给你做吃的。”
“别急,过来陪我坐一会儿。”王烈文起身拉着韩梅的手腕,一起到窗边坐下,“大郎最近如何?”
韩梅无声的叹息,摇了摇头:“他还是不曾开口说话,每日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前还会出去逛一逛,跟小厮们闹一闹,现在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累了也只是一个人闷坐着。”
韩梅捏着手巾子擦了擦眼角。
“我就是不明白,为何非要将小丫也送过去。那孩子那么小,又是没了爹娘的。打小是挽岫跟大郎一点一点的养大到现在,说送走就送走,这不是在剜他们姐弟的心嘛。”
王烈文沉默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吐出一句解释。
“这也是没办法啊,把他们俩送过去,好歹……边关能够安定几年。”
韩梅本想说些什么,却在抬眼看到王烈文略惨白的脸色后又低下了头。她不是不懂事的女人,也知道这事儿跟她男人没有一点关系,是朝廷上那几位大佬做下的决定。
但是从女人敏锐的第六感来看,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颜相的手笔。为何其他人都不选,偏偏就选了小丫过去?朝廷的大佬们什么时候有闲心关注一个边关的小女孩了?还不是因为林挽岫得罪了颜相夫人,才惹来这么一场祸事。
难怪挽岫想要出去走一走,换做是她,她恐怕都会疯的。
“对了夫君,前些日子胡六小姐给我来了信,说他们过段时间就来邓州拜见颜大人。你看到时候是让他们住在家里,还是另找地方给他们落脚?”
胡六小姐跟她夫君是来邓州商谈海路贸易的事情的。而且他们还说手上也有一份前朝遗留下来的海图,另外他们家路子广,还可以帮忙找关系请几位老船工过来帮忙设立船厂和码头。
颜如琚正愁没有办法加快进度,若是胡六小姐他们真的能做到他们说的那些,邓州的发展倒是指日可待。
就在王烈文夫妇担心林挽岫的时候,林挽岫也遇到了难以选择的问题。
“林姑娘,我玉儿可以做主放了这位姑娘的奴隶身契,但是你得跟我一起去我们的部落,为我父亲看病,等他身体好了才能离开。”
玉儿看上去虽然软糯,可毕竟是塔塔尔部出来的,骨子里还是有一股野性跟戾气,特别是涉及到她的父亲的身体,哪怕让她拿刀杀人,她都不会拒绝。
林挽岫之前想得好好的,凭借自己给予安达的那些东西,足以让他们善待林婉珍。等到她完成了跟别卜坦的约定之后,再想办法从塔塔尔部赎出林婉珍来,到时候她直接带着林婉珍回去关内,换个地方生活就好了。
可哪里想到,在玉儿他们带着塔塔尔的队伍赶上来之后,在知道了林婉珍对她的重要性之后,那个软绵绵的女孩子竟然一口就提出了这个让她十分不愿意答应,却又不能一口拒绝的条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