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徐娘子让她不要送大郎到大慈寺借住读书,难怪小哑巴让她当心他大嫂。只是她还有些事情没弄清楚,需要进一步的查探。
颜如琚的表情有些恍然,但更多的是不甚明白。
他聪慧是聪慧,但是从小养在深宅大院,平民的很多手段他从未见识过。那些手段不比深宅妇人来的隐晦高明,但是往往最粗暴直接的,却是最有效的。
小伙子受伤的事儿,最后拜托给了常平去找人帮忙解决。这已经脱离了医术的范畴,便是林挽岫再能干她也爱莫能助。
倒是起墓这边发现了很多之前遗留的问题。到了最后,事情的发展有点往失控的方向走去。
那个村子是贼匪后代居多这不错,但是几十年了,他们嫁娶往来的人几乎不知道祖上的营生,也就几个宗老还记着当年的辉煌。
这次起墓,好几家的后人发现自己当家人的棺木被人动过,这自然不能忍,全嚷着要官府给他们主持公道,拿住那个邪道。
小宗老心里狐疑不定,偷空去瞅大长老,却发现对方宛如入定了一般,唯有抓着老拐杖的手背上,绷了几条青筋。
这事儿已经不再是“一桩小事”了,颜如琚和刘大人上请西关知州大人,派了一队人过来,将小村紧紧围住,等闲不得出入。
在官兵围村的同时,颜如琚带着林挽岫回了县城,而刘大人和师爷则坐镇那小村之中。
“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书房中,王烈文和林挽岫都在。相较于林挽岫的平静,王烈文的面容上难掩愤怒。
“刘大人这是不作为啊!他就由着那些贼寇为祸乡邻?”
颜如琚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对他们这些读书人来说,刘大人的所作所为跟他们一直接受的教育完全是相悖的。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看得太过火了。”林挽岫将桌案上的县志和一些宗卷记录全部看完之后,淡淡的开口,“我觉得在当时那个时候,刘大人的做法才是明智的。不可否认,是有乡邻受到了威胁,而大慈寺原本的僧人更是无辜。但是换个角度想,那些贼寇因为有了安身之地,不再随意杀人害命,为了营造良民的假象而放下了手中的屠刀。”
林挽岫将上几朝时的县志跟现今的摆放在一起,让颜如琚和王烈文好好的看看。
“之前这里贼寇四起,民不聊生,那时候的官员倒是有骨气,可他们做了什么?没能耐的自己死了还连累了一方百姓被贼寇肆意屠杀,有点能耐的也都在最后时刻为了保住自己而弃官潜逃。刘大人虽然在某些方面帮了那些贼寇,但是他是唯一成功安抚了这些歹人的官员。或许是有很多地方给了那些人方便,但是你们自己看看,从他到任之后到现在,澧县的发展是不是平和了很多?”
以前的澧县就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因为贼寇肆虐,百姓能逃的都逃了,那时候的县城,恐怕还没有现在一个村子的人多。
到后来,刘大人上任,也许跟西关驻守了军队也有关系,但是他成功的安抚了那些贼寇,让其
归顺下来,不再成日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一点上,刘大人的功绩不可磨灭。
“但是他这样是丧失了为人的原则!”
“那么你的原则是什么?宁愿让所有人死去都为了维护你所谓的原则?你的性命你自己可以不在乎,??凭什么无视别人的性命?那些贼寇是坏,他们杀人掳掠无恶不作,这样的人就算杀一百遍一千遍都不为过,但是如果你能保证不伤害无辜的人的性命就能将之绳之以法的话,那我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别说话!”
“可那些人是匪人!”
“可是大部分的匪人都是人面兽心的官员逼良为盗的!”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这些匪人杀了那么多的人,你居然还觉得他们情有可原!”
“我从来没说过他们情有可原,我只是觉得,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刘大人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用最少的损失挽救更多的人,哪怕他失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王烈文跟林挽岫在书房里怒目对视,两人都坚持自己的看法,让一边的颜如琚头痛不已。
“不管怎么说,刘大人当初的确是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但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不错,现在的事情已经发展到刘大人的生死就在颜如琚的一念之间了。
他们最初弄出这出戏的原因,不过是想查明陈秀娘身上的疑问,然而到现在,陈秀娘身上的疑问还是疑问,而小村那边牵扯出的才是大问题。
“这事儿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们找的那几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开棺的,然而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样,好几户人家的新旧坟墓都被动过,甚至还有几家的棺材读被打开过,尸首也弄得一团糟,这绝不是土夫子干的。”
土夫子开棺不过为的求财,而那小村只是个不起眼的山民聚集的村落,死了能有一副薄棺就是好的了,家里情况不好的,也就是草席一床裹了埋下。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引来土夫子?
“我看他们的动作,莫不是在寻找什么?”
王烈文蹙着眉头又将事情捋了一遍,最后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陈秀娘男人的棺材可打开看了?”
“已经开了,仵作跟我确认,那人骨头上没有任何伤痕,但是因为棺木之前被人开过,加之腐朽的时间又长,仅从骨骸上是看不出死亡的真正原因的。”
林挽岫抿嘴没吭声,她其实很想说要亲自去看一看,但她也知道,王烈文是打死都不会同意的,便是颜如琚也不可能答应。这跟检验新鲜尸体不同,这种行为本来就不为人所接受,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那陈秀娘男人的棺木可已经封存了?”
“这倒是还没有,阴阳先生给看的时辰,在后日的寅时两刻,这两天请了大慈寺的法师来给诵经做法师。”
“让仵作找个时间再去看看,重点看他颅骨和胸腔那里是否有异常。”
“这是为何?”
“当初既然那家人说
陈秀娘的男人是急病而亡,那么外表上是肯定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的。据我所知,最为常见的没有异常的暗杀,便是颅内钉钉和胸口入刺。”
林挽岫一边回忆着当初在案宗上看到的那两段描述,一边给颜如琚和王烈文解释。
颅内钉钉,有人是从天灵穴那里将寸长的铁钉直接钉入受害者的脑袋里,这样的死法身上并无伤痕若是头发浓密的,粗粗也看不出死因来。
但是还有一种颅内钉钉就更加恐怖而让人查无可查了。曾经林挽岫在案宗上见的,也是这第二种。
那个下手的女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人玷污之后强娶,婚后常年受到男人的打骂,累死累活的干活挣钱不说,还经常被男人关在门外不给水米。某一日,女人再度被打,连腹中的胎儿都没能保下。
那女人彻底绝望之后,心里升起了一股熊熊燃烧的愤怒。于是,她在第三天能下床之后,将家里唯一的一只鸡杀了炖好,还给男人打了酒,说是自己给男人赔罪,会努力挣钱让男人过好日子。
男人从没见到过女人的反抗,以为这女人是真心怕自己,也是说的真心话。于是很高兴的将加了药的酒菜吃了下去。
等到男人昏睡之后,女人用寸长铁钉,从他鼻内钉入脑中,这男人彻底没了性命。之后女人收拾了饭菜,还将男人的手脚洗干净给盖上了被子。
直到第二天,邻人听到女人的尖叫之后才发现男人已经死硬了。
这事儿官府自然是派人来查看的,仵作验尸,没有任何被杀的痕迹,倒是那女人身上青紫斑驳不忍细看。
后来官府的结论是男人喝酒过多脑疽而亡,连来复验的大夫也认可了这种死因。
再后来女人拿着剩下的家产,带着还年幼的女儿离开了这里不知去向。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样掩埋于尘土之下了。但后来某次山里发水,冲毁了那男人的墓,之后村人帮忙收敛的时候从那具尸骨的颅内发现了一枚铁钉,这才知道了男人的死亡真相。而这已经过去了十数年时间,女人早已不知下落,于是这桩案子被记录下来,以待后人警醒。
至于胸内刺针,那说起来还是读书人干下的荒唐事儿。
早年有户人家家境很是一般,生了个儿子有几分读书的天赋,于是一家子倾其所有供这孩子读书,连娘嫂子和姐妹都要不停的做活计,好挣钱给他交束脩和购买笔墨纸砚。
然而那人到了二十岁都还没中个秀才,家里却已经被拖累到不行。连他的兄嫂都快要绝望了。
在次年,他嫂子终于生了个男孩,那孩子眉清目秀聪慧可人。待得大一点,他嫂子便说不愿意再供养小叔子,要努力供自家儿子读书,觉得自家儿子肯定不像小叔子一样只花费钱却看不到成果。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他嫂子的这番话,让他娘犹豫了,最后似乎还想要同意他嫂子的提议,让他兄嫂跟他分家单过。
这一个提议,狠狠的戳了这人的心窝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