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琚当然不可能直接找上林挽岫,于是王烈文当天晚上便斜眼坐在了颜如琚对面。
“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担心林姑娘为此生气。所以还烦请烈文兄帮忙说几句好话。”
当然,颜如琚也如实跟王烈文说了对常平的安排,换做之前,王烈文恐怕还会耿耿于怀常平只是被送去西关这样子不痛不痒的处理。但是他前两天才听说了一个消息,真要是这样的话,常平去西关这事儿就是最大的惩罚了。
“我那个妹子性子和婉不假,但自小也是娇.宠.着的,不过后来……这样吧,我请我娘去跟挽岫说说看,或许她不会计较。”
两人没在这事儿上纠.缠过多,反正这个问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当前最要紧的,还是那件悬而未决的命案。
“怎么,那件案子还没有头绪?”
颜如琚一提到这事儿简直整个人都要疯了,明明跟那个修闭口禅的和尚没有关系,可他居然一口就认下自己是凶手。还亲自写了经过画了押!
“我看那大和尚是因为陈秀娘的缘故才将这命案揽到身上的,但是陈秀娘一口咬定不是大和尚所为,问她是谁,却又不肯说。真是让人想想就生气。”
“她不肯说,极有可能这个凶手跟她有某种关系,不妨往她亲朋上去追查。”
颜如琚摆手:“已经跟筛子似的筛过两遍了,可至今找不到一点线索。”
两人对坐良久,王烈文突然道:“那货郎真的是自己摔倒而没有其他伤痕?”
“仵作是这样察验的。”颜如琚沉吟片刻,抬眼看王烈文,“烈文兄不会无的放矢,是不是我们有疏忽的地方?”
王烈文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整理了下思绪,才慢慢的开口,一边说还在一边思考。
“我只是觉得,第一,夜半三更的那货郎为何独自出现在山路上?根据当时察验的情况看来,他是面向下山的路俯倒在地,那么自然应是从山上下来。他为何要上山,在山上呆了多久,这便是其二。”
说着,王烈文还取了纸笔出来,将自己的推断和不明白的地方分别写在两张纸上。
“和尚是在他死前掉到井下的,还是死后,这是其三。明明那个陈秀娘都说不关和尚的事儿了,可他偏偏要自认此罪,这是其四。”
零零碎碎的,王烈文写了七八条下来,两张纸被他写满了都。
颜如琚拿过那两张纸,将已经明确的做出标注,剩下的那些实在没有头绪。
“颜公子,是否可以请仵作重新勘验尸体?或许有其他没发现的可疑痕迹。”
在事情陷入胶着之时,将手上的线索一点一滴的摸透,才有可能找到破局的那把钥匙。
“不但要重验尸体,还得换个人来验!”
颜如琚比王烈文想得更多更透。
不过仵作这个职业,在这个时候基本都是父子传承的,他们想要找个技术过关的仵作来重验尸体并不是想
象中那么容易。
再加上那货郎的尸体停放在义庄已近一月,却没有人来认领,而认识货郎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来自哪个地方。
“货郎的尸体只怕已经开始腐坏了,这要重新查验,难度不小,一般的仵作只怕不会同意。实在不行,只能找军中借人了。”
也幸好颜如琚的好朋友在军中,那里的大夫勉强能兼任仵作之职,而且因为常年在战场救治伤兵,什么断胳膊断腿,脑袋瓜子开瓢啥的,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
两人并没有说太久的话,毕竟王烈文的重心还是在读书应试上,帮忙分析下案情权当换换脑筋。
晚上的时候,王烈文让大郎叫来林挽岫。
“烈文哥,你是给颜公子当说客来了?”
林挽岫有点不太高兴的嘟着嘴。做吃食是她的兴趣,就算要以此为生,那也得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像常平那样隐隐以权势逼迫她当人奴婢,换做以前,她能直接提刀砍人!
“颜公子跟我说过了,这事儿是他没把下人约束好,让你受了委屈。至于其他的,你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就算了。”
王烈文把常平即将要去西关军营的事情跟林挽岫说了一遍,“我觉得常平也是心急他家公子,是对不住你,但是也情有可原。若是你方便的话,药膳一事儿还是不要停吧。颜公子的身体实在……”
王烈文轻叹一声,虽佩服颜如琚的心性毅力,却也从心里觉得他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养病。
“我那只是生气而已,当然不会真的停的。”
林挽岫垂下眉眼,这句话是真是假王烈文也不会去深究,反正大家脸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他毕竟是官,你只是个升斗小民,又没有父母亲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有些事情能忍就暂且忍忍。等到……日子就可以随心一些了。”
王烈文当然觉得自己下场应试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这并非就是绝对,万一要是出了岔子,而自己又把话说得太满,下不来台都是小事儿,让旁人笑话自家娘亲才是他这个为人子最失败的。
王烈文把在颜如琚那里写的东西也带了回来,打算休息的时候好好想想。林挽岫跟他说完话,转头就看到这两张纸。
知道林挽岫跟旁人不同,王烈文也没阻止她拿起纸张的动作。
看了一会儿,林挽岫皱眉:“我一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巧,怎么突然就摔倒了,好巧不巧就撞击了额角,还不等呼救就死去,这样的情况是有可能发生,但是巧到如此地步却就让人不大敢相信了。”
“官府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这件案子一直还在追查中,哪怕大和尚认了罪,可他也说不出为何要夜里引货郎出来。再说了,既然当初仵作都说是这个货郎意外而亡,若我是凶手,肯定会恨不得咬死这个结果,怎么还会巴巴的投案?”
“那若是和尚的本意就是要你们怀疑呢?”
林挽岫切入的方向倒是跟颜王二人不同。
“若是他本意就是为了让你们怀疑这桩命案另有隐情的话,他这样做虽然将自己置身死地,却能让死者的冤屈大白天下,更有可能,这桩案子还牵扯了更多!”
王烈文听了林挽岫的话,皱起眉头拿起那张纸细细思索,发现还真有可能像林挽岫说的那样,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那个陈秀娘恐怕是知道凶手到底是谁的,既然和尚愿意为了她出头,你们不妨从这点上入手,只要能让陈秀娘开口,事情就好办得多。”
“说得容易。那个陈秀娘也不知道是为何,怎么都不肯说出实情来,只说那天夜里大和尚是为她下山取药才不慎摔进枯井的,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肯讲。”
“每个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陈秀娘也不例外。她被夫家逐出家门这么多年都不肯说夫家的坏话,肯定是有原因的,这样的女人心智比男人还要坚定,如果你们找不到突破她心防的地方,是不可能从她嘴里知道实情。”
“不错,颜公子也说他是小瞧了这个女人,但是事到如今,除了重验尸体外,也找不到能破局的办法。”
“官府打算要重验尸体?”
林挽岫眼珠子轻轻转动,心里有点隐隐的蠢动。
“找到可靠的仵作了?”
“大概应该是要从军营那边请军医过来帮忙了。”这边县里的仵作已经明说他不会再去,还说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再查也是那个结果。
他们知道,其实这也是仵作在拿乔,因为大家都知道刘大人年后就会升迁,而新来的颜大人跟个公子哥儿似的,下面的人并不服他,是以颜如琚想要办好这桩案子也是基于此。
“烈文哥,到时候你会去吗?”
王烈文摇头,这是官府的事情,他一个读书人干嘛要去掺和。跟颜如琚讨论案情,不过是卖对方一个好,外加自己也能积累些许经验。毕竟他的目标也是入仕,多点关系以后的仕途也能轻松一些。
王烈文是清高的读书人,但他跟其他人又有所不同,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去做,并不因为某些在旁人看来会折损了读书人的面子的事情就却步不前。
颜如琚看上去温和,实际内心是十分高傲的,能跟王烈文相谈甚欢,一是他需要借助王烈文家跟林挽岫的关系,二来也是欣赏王烈文不做作的品格。
对于他这样的世家公子,打小就学堪破人心,那些个看上去清高自傲的读书人,心里隐藏的种种不堪,在他眼底根本没有一丝遮掩。
在王烈文这里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机会,林挽岫也不着急,反正一时半会儿他们也去不了,等到了明天,她找个机会跟颜如琚谈谈这笔交易也是来得及的。
至于对方会怎么看她,说实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横竖自己跟对方不过是有着某种利益链接的陌生人而已。
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那个想法有点惊世骇俗了,稳妥起见,她或许可以换身装备去谈这笔“交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