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看了林挽岫一眼,可能是感觉她是真心担心自家兄弟,所以附耳低声给她说了一句。
“我劝你别把你家大郎寄住山上去,那地方可不大好。”
说完徐娘子再不肯说其他的,林挽岫心里凛然,但面上还是一片单纯的茫然,似乎根本没听懂徐娘子的言下之意。
徐娘子等到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林挽岫,嘴皮子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啥。
等到送走五婶,林挽岫沉下一张小脸,轻揉眉头。
她今天还是托大了些,没想到徐娘子一个山间妇人居然能看破她的意图。不过对方似乎对她并没有恶意,说的那些话也隐约透出了一个信息。
林挽岫没有急着去找颜如琚,而是跟王婶一起呆到了傍晚,才带着裁剪好的皮毛跟布料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是休沐日,林挽岫亲自提着篮子送了药膳去颜府。
这条街都知道每天林挽岫都会送一种药膳过去,谁让人家有这门手艺,凭此赚的钱足以让一家三姐弟过得舒舒服服的。
林挽岫趁这个机会把徐娘子说的那些话学给颜如琚听了。
“我觉得徐娘子是意有所指,但就不知道她具体说的是什么,这就只能靠公子你派人去打听了。”
“这是自然。对了,你以后别再去问这件事,那些山民明明认识这个死者,偏不肯说,这里面自然有问题。你若是掺和进来,我怕他们对你不利。”
便是颜如琚不说,林挽岫也不会轻易插手。套徐娘子的话,也是因为她不愿意让王婶去冒这个险罢了。
又过了三四日,林挽岫听王烈文再度说起这事儿。
“那个凶手是那位修闭口禅的僧人?”
林挽岫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
“他为何要杀这个货郎?为财?”
“这倒是不知,但我听人说,这位僧人在山上参禅的时候,身边总有一女子陪伴。我想……该不会是这位僧人犯了色戒,这才有了这桩祸事。”
林挽岫没吭声,心里却总觉得不太对劲。只是这事儿颜如琚和王烈文都不许她过问,因此也只能听着。
然而让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三天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敲响了喊冤鼓。
普通百姓敲响登闻鼓,不管有理无理,先就得被打二十棍。这二十棍下去,便是成年的健康男子都要卧床数日,更别说这个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女人了。
正好这女人来敲鼓的时候,林挽岫抱着书册跟县衙口子上过,见证了这凶狠异常的二十大棍。
二十棍打完之后,那女子跪都要跪不住了,几乎是趴在地上说完的。
这女子却是来给大和尚喊冤的。
原来这女人也是山下那村子里的人。三年前她男人病死,她被公婆赶出了门,娘家也不肯接她回去,没奈何只能在村外的山神庙里栖身。
那个时候大和尚刚来不久,某日在山上参禅的时候,这女人也在山上挖野菜,可惜她因为两日未曾进食,昏倒在离和尚不远的地方。
是大和尚救了她,还将自己带上山的馒头用水泡了给她吃,这才拉回她一条命。而这次死了的货郎,就是那时害她被赶出门的罪魁祸首。
照这个女人的说辞,货郎这次过来,也是奔着她来的。在货郎过来那天,她就躲上山了,连吃的都是大和尚给她带去的一点干粮。
“既是如此,那她和那位僧人会不会联手杀了这个货郎?”
“可不是说那货郎是自己摔倒之后撞上石头才死的么?”
“但是那个货郎好好的为何要半夜出去,为何那和尚又在附近的枯井之中?”
围观的老百姓们也在议论纷纷,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场热闹而已。
更有甚者,压根儿不问缘由的将货郎之死直接扣到了女人跟大和尚头上,就似乎在他们心里,这两人一定有苟且。
“若无苟且,一个出家人为何要这样维护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们义愤填膺,恨不能直接把女人跟大和尚拉去沉塘。
上午这边才开了堂,下午那女人的娘家人就找过来了。目的还真是要拉这女人回去宗族受审。
当时那场面闹得不可开交,还是颜如琚果决的让衙役直接把来闹事的女人的娘家兄长给狠狠打了十棍才遏制住场面。
“在衙门闹着要拉你家妹子回去沉塘?你好大胆子!早前朝廷就已经明令禁止宗族私刑,你们居然还敢当着本官的面肆意妄为。这是目无法纪呢,还是想要造反呢?”
那女人的娘家兄长哪里知道这些,本是听了人的怂恿过来想要带走自家妹子回去处置,还真以为这只是家事而已,哪里知道这样一闹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幸好这家人还有个在书院念书的小儿子,听到报信之后,赶紧过来求情,被罚了一笔之后才将自家两个蠢得不忍直视的兄长领回去。
这两人回去之后还跑去族老那里告状,又被族老连同里正给收拾了一顿,这才知道自己惹祸了。
为了保护这个女人,也是为了暗中查探到底是谁在后面害人,颜如琚把这个喊冤的女人收了女监,但是并没有押入女牢,而是在县衙后院的偏房那里让人看守了起来。
“这女人一定没说实话,不然背后那人不会想方设法要让她死。”
颜如琚跟王烈文坐在一处聊天,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了些许头绪。
“不过我有一处总是想不通,不弄明白那一点,这件案子就没办法彻底查明。”
“不知是什么地方让颜公子困扰了,何不说出来一起参详?”
王烈文本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但是跟颜如琚在一起这段日子,对刑案方面也有了一些兴趣。
“我想不通的是,当年这女人的丈夫病逝,怎么会让她的婆家将她逐出门去?说是说她跟这货郎有苟且,可我看她说话的样子,不像是有苟且,反倒恨之入骨。”
“公子是怀疑她当年是被陷害或是冤枉的?”
“想不通这点,若是被冤枉,为何她这些年一直不曾喊冤
,若是被陷害,她娘家为何不为她撑腰?”
王烈文也点头,这点实在让人想不明白。而他们也问过那女人,对方却一直不肯说,只说这事儿跟大和尚无关,似乎她自己的安危并没放在心上。
两人正说着话,刘大人带着师爷也过来了。
四人见了礼,倒没有那么客气,说了会儿其他的事情之后,话题又扯到了这件案子上。
“说起来,这个女人我倒还有些印象。”师爷回忆了一番,“那年她男人病逝之前,说要状告他二哥,但具体是为了什么却没人知道,只是他在县城喝酒之时透露了这么一句,过后回去就一病不起,没两日就过世了。”
刘大人捋着长须皱眉想了想,似乎有这么一点印象,好像是谁跟他聊过这事儿。
颜如琚跟王烈文则互视一眼,脑袋中某根线被拨动。
“之后县里曾传过流言,说是那人的二哥先下手为强把他弄死了,但是过去给他男人看病的大夫却说她男人的确是死于心疾,并没有其他的症状。之后那女人被赶出家门,似乎也是跟她男人和家里闹有关系。”
这点倒是解释了为何这女人会被赶出婆家,但是谜题又来了,世界上就没这么巧合的事,前一刻才说要去衙门告状,后一刻就心疾而亡,这傻子也不相信啊。
“难道就没人有过疑问?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男人是病逝的?”
“这就不知道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而且若没有人提出异议,官府也不可能去开馆验尸。”
“若我们现在要去开馆验尸呢?”
王烈文问了一句,表情有些纠结。毕竟死者为大,若没有必要的理由,他们也不可能无端端的去开馆验尸,这是对死者的亵渎。
“不行,现在我们没有理由去开棺,而且这人都已经死了三年多了,尸体也早已腐烂,便是开棺,只怕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那倒不一定,我在家的时候曾听人说,有经验的仵作能根据尸骨复原出当时的大概情况,只是不知道澧县这里有没有这样的能人。”
颜如琚捏了捏眉心,没料到自己上任的第一桩案子就这么为难。
“目前县衙的那位仵作倒也有点能力,而且他父亲也是做这行的老手,实在不行,可以请老秦头出手。不过我们得先有个理由才行。”
刘大人说的是大实话,虽然他们几人都觉得这女人丈夫的死亡有疑问,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的死亡跟现在的案子有关联。
没有理由就去开棺验尸,搁哪里都不可能实现的。
四人没有讨论出办法来,只能回去继续研究案宗。连王烈文都挂心这事儿,书都读不进去了。
王婶跟林挽岫一起做活计的时候,说起来满脸都是愁绪。
“这事儿跟烈文哥又没啥关系,他怎么掺和进去了?”
“还不是那个颜公子!”说道这个,一向和气的王婶都忍不住埋怨了几句,“明明知道我家烈文要下场应试,偏还拿这些东西去扰他,都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