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送夫子络子的这个机会,王烈文给几个交好的同窗讲了妹子要赚钱养家,没时间给他们做的事儿。
“林家妹子也是辛苦,一个人要带两个年幼的弟妹。对了,她家大郎也入学了吧?”
说话的这位就是家里开书局的,自然是知道林挽岫的情况。
“不如这样,我是真心喜欢林家妹子打的络子,我出一贯钱请她做一个扇坠子可否?”
“这……”王烈文虽然跟王婶商量了可以让林挽岫打络子来卖,但是一贯钱的络子,这个价格略微有点离谱了,“我对这个也不太了解,不如我先回去问问妹子,如果她愿意,我再跟韩兄说?”
“那行,还望厚德给我美言几句,我是真心喜欢林家妹子的手艺。”
王烈文回去之后,跟他娘这么一说,王婶又颠颠的去找林挽岫了。
络子的线不贵,而且读书人不需要太奢华的装饰,所以一贯钱的话,她至少能赚四五百文。林挽岫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反正对她来说,打络子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只是她轻易不肯做罢了。
当初她还在家的时候,打出的络子除了家里的父亲兄弟,便是隔房的叔伯都没有。
收这一贯钱其实也是个保护,其他人若给的钱少了,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她也不用担心接的活太多做不完。
做完剩下的那些线,她正好拿来教小丫打络子。虽然是最简单不过的那种,但小丫似乎怎么都点不亮这方面的天赋技能。半个月过去了,小丫打的络子在林挽岫眼里,根本就不能见人。
“你自己厉害,难道就非得要小丫也厉害?那我说你那手女红,以后怕是连小丫都比不上。”
被王婶敲了一记,林挽岫总算不再逼着小丫了,小小的女孩儿手抚着胸口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好险没把王婶笑死。
谈完了正事,王婶瞅了林挽岫一眼,还是把来她家的第二个目的说了。
“齐绣被判秋决。她爹娘和兄弟打算去京都提刑司喊冤。”
“喊冤?”林挽岫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点不屑的笑容,“她凭什么去喊冤?她有何冤枉了的。”
王婶知道齐家用的那个手段是彻底让林挽岫恨上了他家,但是想到那么一个花儿似的姑娘要被腰斩,这心里总有几分不是滋味。
“王婶你觉得齐绣可惜了,就没想过,大柱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可惜?他们根本就没有开罪过齐绣,就因为被人觊觎男人,白白的送了命,若是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作恶的那人。”
王婶怔了一下,苦笑:“是啊,我何必去为齐绣可惜呢。她害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对了王婶,不是说县里孙家少爷看上她了么?孙家有什么反应?”
“能有啥反应。”王婶摇头,“打从齐绣回了家,孙家根本就没有问过一句,而且孙少爷已经定亲了,是隔壁县何举人的庶女。虽然是庶女,但是何家只有两个女儿,大小姐已经嫁人多年,听说都生了两个孩子,
小女儿今年才十三,跟孙家少爷年纪相当,等到流程走完,正好及笄,那个时候出嫁最是合适不过。”
“为了一桩注定不可能成功的婚事,她手段用尽,可惜……”
林挽岫一点不同情齐绣,只觉得这姑娘就算嫁到了孙家,迟早也会完蛋。后宅的勾心斗角岂是她这么个乡下姑娘能玩得转的?只可惜了大柱子两口子,因为这黑心肠的女子的一丝贪念,就落得夫妻父子生死相隔。
他们聊过就算了,谁都没想到,第二日,齐家的人居然找到了王婶。
他们找王婶的目的,是想求王烈文给他们写一张状纸,好上京去提刑司喊冤。
林挽岫知道后,让小丫给王婶送了张纸条过去,嘱咐她千万别心软应下。要知道王烈文是要往官场上走的,若是他给人写状纸,参与了刑案,日后是不能再出仕的。
王婶本来都要被说动了,结果在收到林挽岫递来的小纸条之后,果断拒绝,哪怕齐家人在她面前下跪哭求都不肯松口,反而大怒的拿起扁担要打人。
“我念着街坊一场,想着能帮就帮一点。却没料你们心思如此恶毒,明明知道我儿子要参加科举,还想着法子毁他前途!有你们这样的街坊吗?”
本来还在观望的邻居和路人顿时反应过来,看齐家人的眼神都变了。
科举的重要谁人不知?瞧着人家前途光明就想趁机毁了,这样的街坊邻居他们都看不过去。
“你家闺女为了人家的男人下手害人,一尸两命啊!还喊冤,你有屁的个冤枉!”王婶之前还念着给他们留点脸面,这会儿恨不得把皮都给他们剥下来,“就你家这样教出来的女儿,还想嫁到富贵人家做少奶奶,做梦吧你们。”
说完王婶直接抡扁担把齐家人给打出了门,连带齐家带来的礼都丢回了他们身上。
也是他们今天运气不错,王烈文跟同窗去了临县的县学参加文会,否则依照王烈文的性子,他们别想囫囵出这个门。
齐家人过来闹了没一会儿,师爷闻讯赶了过来。齐家那几口子敢对着王婶哭叫,却不敢在师爷跟前嚷嚷。只是走的时候,那双眼睛里面的光,像是淬了毒一般。
“这齐绣已经招认了,证据确凿,他们要上京喊冤就让他们去,这案子,他们翻不了。”
本朝地方衙门判刑之后还需要提交到知府衙门复审,如果犯人觉得自己冤枉,还能去提刑司请求复核,这个过程被称为“翻异”。
若是其他的案件,说不定还有翻案的可能,但齐绣这件案子,证据充分,量刑准确,犯人本人也认了罪,只是她的家人不服而已。就算告到提刑司,知县大人也不惧复核。
等到第三日上,王烈文回家知道了这事儿,冷笑连连。也不知他什么打算,反正林挽岫看着他的表情不像是会这么算了的样子。
刚巧大郎也第一次放假回家,听到齐家人找了过来,还以为是来找自家姐姐麻烦的。等听完之后,大郎板着一张严肃脸,对着小丫耳提面命的不许她给陌生人开门。这万一齐
家人闹上门来,家里就姐姐跟小丫在,连个帮忙的都没有,他怎么会不担心。
“别怕,那家子不会再有机会过来闹的。”王烈文摸了摸大郎的脑袋,“吃完饭过来读书,我要考校一下你所学如何。”
大郎小胸.脯一挺,悍然不惧。他被夫子表扬了好几次,说他读得很好,再好好学一两年,他就能下场参加县试了。
其实大郎想着明年就去的,但是他夫子说最好多学一年再去,把握大一点,等过了县试就能直接参加府试。府试通过,他就是童生了。只有取得童生资格,才能参加院试,如果能过,那就是秀才!
大郎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秀才,那样的话,姐姐和小丫就有了依靠。
本朝的秀才虽然含金量不算太高,但是比起普通的平民百姓,已经有了诸多优待。
首先,秀才可以见官不跪,而且一旦惹上官司,官府也不能对秀才用刑。并且当上秀才之后,才能着蓝袍顶方巾,以示身份不同。
再有,秀才家里可以按照律法免除部分地丁钱粮甚至差赋徭役。而且取得秀才的功名之后,就可以在私塾任教。
不过秀才爷分为三等,一等为禀生,每月都有禀粮可以领取,家里人的生活也有了保障。二等为增生,三等为附生。后面两等只有名号没有钱粮可领取。
但是这三等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每年都会有岁试,秀才们可以借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地位。当然,也有秀才会因为某些原因被降低待遇甚至被除掉秀才的资格。
大郎的目标就是一等禀生。他从来没想过要去考举人做官。他只想得到秀才的名号之后,姐姐妹妹就不用愁了,而他可以去书院私塾等地谋生,家里也不需要姐姐妹妹日夜做活才能维持。
晚间的时候,王烈文抽考了大郎的功课,对他不理解的地方还给他详细的讲解了一番,又将自己当初考秀才时的文章和书册注释一并给了他。
大郎捧着王烈文给他的东西,如获至宝,整个小脸红扑扑的,笑得灿烂无比。
“其实照大郎的进度,明年去参加县试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多读一年的话,把握肯定更大一些。”
对王烈文来说,县试并没有觉得很难的地方,倒是府试的时候,没有老师私下教导,大郎怕是难以考过。
西山学院的夫子不是不好,但他们考虑的太多,而且基本都有自己的亲传学生,很多东西不会讲得那么毫无保留。
“让大郎晚一年考吧。”王烈文思量了一番后做出了决定,“等明年我考完乡试,如果能侥幸得中举人,到时候就让大郎跟着我读书。”
“这样好吗?你乡试过了,次年三月便要参加春闱,会试可不是闹着玩的。烈文哥你才学出众,日后定然是做官的打算,大郎怕是没办法跟着你。”
“无妨,不管我到时候在哪里,教导大郎读书一事,并不需要时时刻刻守着他。再说,春闱岂是那么好过的。就算侥幸过了,等到我出仕,大郎还可以跟着我走。难道挽岫你不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