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燥热和喧嚣仿佛随着时间已经慢慢流逝，被初秋带来的阵阵萧索取而代之。看着一天天渐渐变冷的空气和逐渐泛黄的叶子，让人不禁感叹时间过得越发快了。

硕大辉煌的穆齐皇宫里，齐若楠下了早朝后在鱼忠的陪伴下来到距离自己寝殿最近的琉璃殿中。

守门的宫人见到他的出现并未做过多反映，只是规规矩矩请安，随后自发回答道：“陛下，太医们已经来看过了，只是……”

“朕知道了。”挥手打断宫人的话，齐若楠示意鱼忠在外面伺候着，自己则推门走了进去。

房门推开，迎面扑来的是一阵淡雅的梨花清香。穆齐盛产梨树，雪白清雅又带着几分傲然，像极了此刻躺在床榻上的那个人。

齐若楠这般想着，微微愣了愣。他轻叹一声慢慢靠近床边，看着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依旧昏迷的人影，心口莫名一紧，仿佛煎熬般让他难以自持。

这种感觉……只怕这一生也只有她能带给自己了吧……

犹记得当时听到她跟陌青岚之间的决裂，原本他还不信，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了风淮城中的暗线盯着。叮嘱他们一旦发现君无双的踪迹，即刻要向自己汇报，且若是出现意外，拼了命也要将她带出风淮城中。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也很清楚君无双的存在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利益场中迟早要牺牲掉的棋子。

只是在那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相处之中，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颗心就这样渐渐沉沦下去。让他变得不像自己，却也一点都不后悔。

还真是自作孽呢……

上前轻坐在床榻边，齐若楠伸手贴向君无双的脸颊。当他触到她冰凉的肌肤时，那瘦骨嶙峋的触感让他的心底再一次荡起涟漪，忽而就感到有些心酸了。

曾几何时，她是那样意气风发，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她这幅样子。

那一日他得到密报，几乎不假思索就亲自赶去风淮边境接应。当时的他顾不得情况危急和自身安全，也不管手下人的劝阻，带着几队暗卫和鱼忠一路赶往风淮境内。

然而当被暗卫拼死救出的君无双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不仅他自己，连熟悉君无双的无数暗卫和鱼忠他们，竟也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那哪里还像是一个人？

黑色长袍竟硬生生被血水染成了莫名的颜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正不断向下蔓延，衍生出一条犹如溪水般源源不断的血池。她的发丝贴在脸上，往日那黑如绸缎的模样竟成了一片雪白，将她本就瘦削的脸衬得更为苍白。她的胸口处有一个伤口，尽管暗卫早已做了处理，可不知她是不是根本断了念想，血渍依旧渗透出来，且越发严重。

看着这样的她，看着这样的君无双，齐若楠不顾身边还有旁人，就这样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过来，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中。

他的君无双啊，那个傲然天地间的女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再度叹了口气，齐若楠替君无双掖了掖被角。

事情过程他大致已经听暗卫讲过，事实上连他也不明白陌青岚到

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对这个往昔一心护着的女人下此狠手。他不懂，明明是那样爱慕着这个女人，自己的师弟又为什么要这样践踏那颗真心？

他亦不懂，明明已经分道扬镳，面前的女人又为什么如飞蛾扑火一般，去走那最后一道鬼门？

他不懂，不懂人世间的情爱。可是看着这样的君无双，他的心中忽然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起身再度回看了君无双一眼，齐若楠眼中柔情担忧一一闪过，最后化为一抹坚定。他推门离开了琉璃殿内，吩咐宫人们小心伺候着，这才回到御书房内批阅奏折，开始一天忙碌的生活。

风淮那边已有暗线传来密报，因着之前君无双的突然出击，导致无数风都侍卫受损，太子、二皇子妃已经太子幕僚皆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情况一时之间很不好。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二皇子陌青岚，也自那日之后将自己锁在房中闭门不出，外界猜测种种，却无一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眼下风都已经是乱作一团，风帝病重，太子受伤，二皇子闭门不出。若他此刻派兵攻击的话，相信不需要太多日子，风淮变成了他囊中之物。

但若只是这样，又怎么能足够？

齐若楠听着属下密报，自己的视线则越过众人看望琉璃殿所在的方向。

一旁的鱼忠心领神会，挥手将众人驱散，凑上前小心道：“陛下，此刻的确是出击风淮最好的时候。若您犹豫太久，怕是……”

“鱼忠，陌青岚做了那样天大的事，若仅仅只是朕夺下风淮，也太对得起他了。”清淡语气却带了几分严肃，齐若楠的意思不容置疑。

“可眼下君姑娘她……”

“她一定会醒来，到时候，朕想她一定很乐意亲手接过这个烂摊子。”侧目看向面带不解的鱼忠，齐若楠一字一句道，“血债血偿，这是风淮，是陌青岚欠她的。”

正在此时，御书房门廊内忽然有一个宫人不顾礼仪正快速奔跑，待靠近御书房正门时，大声喊道：“陛下，姑娘、君姑娘她醒了！”

齐若楠心中震惊，顾不得责备宫人无理，自己竟也如他一般开门便向着琉璃殿冲去。瞧着他一点礼仪都不顾的样子，鱼忠在后面无奈摇了摇头，却也很快跟了上去。

只是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主子第一次露出这般手足无措的表情，鱼忠心里暗叹，这穆齐的天，只怕要因为一个女人变了啊……

齐若楠一路奔跑而至，当走到琉璃殿大门外的时候，步子却忽然有了几分踌躇。他不知道门内的君无双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她是否会怪自己将她救回。

种种繁杂情绪一闪而过，却硬生生逼得他不敢再次向前。直到身后鱼忠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忐忑地迈步而入。

琉璃殿的院子外，一个身着红色裙装的女子正站在那儿，侧头看着天空，不声不响。她雪白的长发悉数披散在肩，周身环绕着一股安宁静谧的气息。她静立在那儿仿若落入凡间的仙子，秀美的侧脸勾勒出那张让齐若楠魂牵梦萦许久的面容，但却只这样看着，就已足够惊心动魄。

听到脚步声，君无双忽而侧过头看了过来。

齐若楠的步子被止住，然而当他看到君无双那血红色的眸子时，心中震惊，蓦地睁大眼睛凑了过去，按住她的肩膀几欲歇斯底里般地开口：“这……你的眼睛……”

君无双面色平静看着他，良久，才道：“是陛下救了我。”

陈述而非疑问的语气，那样平静的话音让齐若楠一颗心沉了又沉。他慢慢收回手恢复自己往昔清冷的模样，低头道：“是朕派人救了你。”

面前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他抬眸，就见君无双眼中带了玩味：“贱命一条，陛下又何必大动干戈？若是为此产生不必要的麻烦，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朕不在乎。”挥了挥手仿佛心情很是烦躁，齐若楠再度看向君无双，“你的眼睛和头发……”

“这个吗？”君无双托起自己及腰的雪白发丝，眼中却透出几分悲凉，“谁知道呢，也许是我杀人太多，老天对我的报复罢了。”

然而当她话音刚落，就猛地被齐若楠揽入怀中，很紧地将她抱住。

君无双心中莫名一惊，想要挣脱开却奈何不了齐若楠半分。

她就这样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被齐若楠抱着，许久才微微轻叹：“陛下这是何必？”

“无双，对不起……”齐若楠却如此说道，“若早知如此，我当日绝不会允许你跟陌青岚回去！”

听到“陌青岚”三个字，君无双的眼神莫名黯淡了些。她仰头看着天空，漠然开口：“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当初不曾认识你们。”

只要不认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纠葛和爱恨。

只要不认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心和痛苦。

只要不认识，她还可以做她的泠月，而不是君无双……

齐若楠的身子震了震，却只是更加紧得将君无双抱住。周围伺候的宫人早已经被鱼忠识趣地退下，此刻院中只有他们二人，秋风轻轻荡过，激起皮肤冷意，却是谁都没有再开口。

以这样的姿势停滞很久，齐若楠才慢慢放开君无双，看着她道：“无双，你想报仇吗？”

君无双闻言，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齐若楠将此时风淮的情况悉数说与她知，并把自己的打算毫不避讳地全部告诉了她。他见君无双听过之后的神情依旧是很淡，心里顿时拿不定主意。

“你……难道不想报仇？”

眸色动了动，君无双却是一笑：“我当然想，可以这样的方法报仇，却是我所不愿的。”她说着，看向齐若楠，“我与他是个人恩怨，由此牵扯进风淮的无数百姓，这样的罪孽，我负担不起。”

“那便让我来为你负担。”齐若楠心中一动，执起君无双的手，目光坚定，“你只需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名正言顺帮你报仇雪恨的理由。”

“你……”君无双眯了眯眼，很是不解。然而没等她继续开口，就听齐若楠再度道：

“无双，嫁给我，做我的皇后，这样我便有十足的理由来为你承担罪孽，来帮你报仇雪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