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阁院的夜晚比宫中其他地方看起来还要清冷恐怖,不过一向习惯了其中阴冷的人们,在今夜,却还是觉得有些慎得慌。
掌事的房中灯火摇曳,低低的抽泣声不断传来,夹杂着几声奇怪的笑声。
说它奇怪,着实因为那笑声听起来,竟比哭还恐怖。
胆子大的宫女们已经小声说道着,凑到管事房间的窗户上,轻轻挖了个小洞。然而待看清里面的情况后,经不住吓就落荒而逃了。
房中的刘姑姑头发披散,怀里抱着个娃娃一样的东西,正在喃喃自语,并时不时发出尖利笑声。四周的火光越来越暗,隐隐可见有白色的纱挂在她身上,在这个夜晚看起来,竟像是鬼一般。
温蕊尔死了,她的身边再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她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贪婪才失手害死了女儿,她恨自己,可更恨齐妃和君无双。
“呵呵,君无双,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把握中吗?”刘姑姑笑声刺耳,可自己浑然不觉,“我不会放过你哟,你们,你们所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目光盯着怀里面的娃娃看了许久,这还是温蕊尔小时候睡觉时经常抱在怀里的,此刻看起来,除了徒增伤感外别无其他。刘姑姑忽然大力将那娃娃砸向门边,“咚”的一声,像是砸在自己心尖上一样,疼得厉害。
她摸索着床边起身,屋内烛火已经没了用,可她就这样摸黑走着,也不管撞到了身边物品,嘈杂的破碎声顿时充斥在她的房中。
“喵!”正在这时,从床底下突然钻出来一只猫,趁着她乱走的时候,在那堆破烂里面来回嗅着。
刘姑姑听到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猫晶亮的眼睛,内心突然冒起一股寒气,说不上为什么。
那只猫却继续一边走一边嗅,只见它忽然跳到一个盒子旁边,戏耍一样地来回蹦跶。锋利的指尖不多会儿就将那盒子打开,一股香气霎时弥漫屋内,猫再度叫了一声,头已经凑了过去。
刘姑姑心里似乎有了什么预感,她盯着那猫,看着它伸出舌头在盒子里的东西上舔了又舔,几乎没过多久,就见那只猫发出了痛苦地嚎叫,像是心肝被人抓破了一般,凄厉地喊着,没一会儿,就一动不动了。
刘姑姑仿佛被人当头泼下来一盆凉水,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死瞪着那里。刚才的疯癫一扫而去,此刻她眼中残存的,全是惊恐和害怕。
“它已经死了。”
这时,房中突然冒出第二个人的声音,刘姑姑浑身一个激灵,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她目光惊恐地望向门外,顺着迷离月光踏入房内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清冷的女子。
“怎么,看我活着,觉得意外?”君无双一点不在意,自顾自地就迈了进来。待看清房内景象时,嘴角微扬,发出一声冷笑,“看起来,你伪装得还不错!”
“你、你……”刘姑姑“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君无双
却也不急,找了个能落脚的地方拉过椅子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滚出去!”终于回过神来,刘姑姑顺手抓起身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君无双头一偏很容易地躲过,目光扫过地上死猫的尸体,缓缓道,“我来,自然是给你送礼的,让你看看自己送出去的毒药有多厉害。”说着,清冷目光对了上去,“如何,还满意吗?”
“你这个疯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刘姑姑精神紧绷,音调变大,“你这个贱人,害死我女儿还不够,现在还想来陷害我!你怎么不去死!”
“该死的人是你!”君无双眼中利光一闪掷地有声,堪堪打断了刘姑姑疯狂的叫嚣,“当年是谁自以为是地想要利用帝王恩宠一争高下?又是谁杀死了前皇后却为了脱罪而给自己下毒?是谁处心积虑待在西阁院却想蓄势待发?又是谁为了一时名利让自己女儿去做冤枉人的事害得她就此丧命?”
“刘姑姑,是你啊!这一切的一切,可都是出自你的手!”
刘姑姑愣愣看着君无双,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意识。忽然,她埋下头低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竟是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好!好!好一个君无双!连这种陈年旧事都能拿出来利用,我真是小瞧了你!”
说着,她站起身,不管自己此刻看起来有多么狼狈,却维持着脸上的高贵,“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可那又怎样?陛下不相信,宫里面的人都不相信!君无双,你能奈我何!”
君无双瞧着她那样子,忽然笑了一声,带了十足的鄙夷道,“你真以为大家都不明白吗?刘姑姑,你是年纪大了所以脑子也不灵光了?自欺欺人也该有个限度!”
“你什么意思!”
“陛下之所以选择不信,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给他造成影响,反而还帮他除掉了前皇后家族潜藏的不定因素!他对你愧疚,是因为在你怀了孩子的时候没能保护你,让你们母女都中了毒!这些年来他施恩给你,不是因为你刘姑姑有多么让人挂念,而是因为温蕊尔是他的女儿,他总不忍心看着子女受苦!可现在呢?”
君无双一字一句如针一样扎入刘姑姑心尖,步步紧逼,“现在,温蕊尔死了,你跟他之前唯一的联系断了,你以为,你还有胜算?”
刘姑姑被君无双的疾言厉色逼到了绝路,她浑身抖着,说不出半句反驳。她比谁都清楚君无双说得是对的,可如此直白地面对,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你心里是明白的吧,你知道现有的愧疚护不了你几年,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跟二皇子和齐妃联手。不过我好奇的是,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如此奋不顾身?”
刘姑姑盯着君无双许久,最后冷然一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君无双,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君无双扬眉笑笑,“我的确不算什么东西,不过刘姑
姑,温蕊尔已经被害死了,下一个,恐怕该轮到你了!”
“你!”刘姑姑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顿时语塞。
“宫里面的利益只能同富贵,不能共生死。你们害我不成又落下一大堆把柄,温蕊尔一人死当然是不够的,所以该如何,你最好考虑清楚!”
君无双的声音给了刘姑姑当头一棒,本还有些躁动不安的空气忽然就沉寂下来。君无双并不催促,她有很多时间来陪着这些人慢慢转圜。
“他们答应,事成之后替蕊儿选一门好亲事。”过了许久,刘姑姑干涩的声音传来,“穆齐国之前传了使臣来想要寻一位贵族小姐或公主给皇帝结亲,以结亲公主的身份出嫁,最次也是个贵妃,所以我决定赌一把。”
刘姑姑说得平静,君无双心里却冷笑不已。别说以温蕊尔的姿色和才能根本不会当选,即便真得选中了,凭她那个性格,在宫里又能熬得了多久。
看来刘姑姑是真得急了,才会做这种事。
“于是你们决定治我一个毁坏御赐之物的罪名,让我就此消失?”
上下打量了君无双一眼,刘姑姑道,“原本我和齐妃是如此打算的,可是二皇子却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说要在陛下大怒时出面替你求情,要陛下将你赐给他做侍妾,带回去好好**。”
君无双一愣,竟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茬。看刘姑姑的表情也是很不以为意,她忽然想起陌青岚曾经说过的话,看来墨祈这个家伙,还真是应该尽早解决了。
“不过没想到,五皇子竟然会出面替你说话,白白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我原想着寻个机会买通狱卒好毒死你,没想到……”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君无双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没下手,地牢就出了温蕊尔暴毙的事?”
刘姑姑在听到“温蕊尔”名字的时候,内心一阵抽痛,可毕竟已经于事无补了。她看着君无双一脸沉思的模样,心里头恨得紧,却强忍着道,“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抬头看着对方眼中尚未来得及退去的恨意,君无双了然道,“我想有件事你还不清楚。”并没做出要走的样子,君无双坐回了椅子上,“在我刚入地牢的当晚,有人假传圣旨说陛下召我去问话,但当我到了那里,才知道不过是个陷阱。对方买通了几个江湖上的高手来取我性命,索性我命不该绝,没让他们得手。”
“那又怎样?”刘姑姑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怎么提到这事。
“这件事应该是有人瞒着你们动的手,一旦我死了,就会给我安个畏罪潜逃然后自杀的罪名。不过要知道那时候温蕊尔也是在地牢里的,看着犯人逃走却知情不报,等于包庇,她一样也是要死的。”
看着刘姑姑的眼睛瞬间睁大,君无双笑了笑,略带邪气,“也就是说,那个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女儿活着离开地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