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莱坐上了前往地坎星的军用飞船。

地坎星的事情属于军事机密, 军方以家事的借口替殷莱请了假，用的却是邱赫的署名和印章，教导处那里几乎立刻通过了她的外出申请。

殷莱望着窗外, 状似在看风景，心里想的是她不知道要去多长时间, 这学期的训练测试恐怕只能交零分了。

而且飞船上的其他人并不怎么欢迎她。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布雷特霍特的声音响彻整个客舱。

军用飞船的前舱足以容纳数十人的空间里只有零星四个座位, 随着飞船起飞, 霍特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后排左边的殷莱。

他很难不记得，毕竟眼前这家伙让自己结结实实吃了一顿瘪。

林建邦站出来恭敬地回答:“中将, 这位是总统派过来支援的殷莱同学。”

“总统会派这么个小丫头过来？派她过来干什么？难道要让我们保护她吗？”中将气的牙痒痒。

林建邦依旧客气:“中将, 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权对总统的决定有异议。”

中将怒目而视, 对方不慌不忙。

“而且这次作战, 由我来和殷莱配合, 您无需插手。”

“既然是这样, 那最好！如果她惹出了什么麻烦，我一定会向众议院申请对你进行处分！”说完, 中将不再纠缠, 挑选了离殷莱最远的位置坐下来。

林建邦看向殷莱，担心中将刚刚说的话会对殷莱造成影响，好在对方面不改色, 注意到有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后, 立刻找到视线的来源, 对他回报了一个微笑作为招呼。

笑容很浅, 不达眼底。

说是打招呼，也就仅仅是打招呼。

林建邦没有表达意见, 事实上从见面到现在, 这位殷莱同学也没有和自己说上几句话。

事发突然, 邱部长没来得及和他详细这位少女的事情，只是郑重地要求他一定要保护好殷莱，听从殷莱的意见，他并非怀疑上级的指派，只是眼前的少女实在不像有什么过人之处，如果非要说的话，对方似乎过于冷静了。

林建邦坐回了位置上，阖上眼睛回想着会议内容。

地壳运动从三年前的一年二至三次，到最近一个月一次，频率共振影响了基地的外部磁场，温室里的植物疯狂生长，蛇虫鼠蚁基因突变，远超出自身的十倍大小，有规律地攻击基地。

三个月前，基地的一颗盘猪猡草因为地震脱离了培养皿，失去泥土依附的盘猪猡草攻击了一名科研人员，好在救援及时，那名科研人员没出什么事情。

但这件事依然给众人敲了个警钟，那就是地坎星的动植物已经完全脱离了生物原本遵循的序列，开始往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轨道上行驶。

磁场的改变导致基地的信号受到干扰，消息在半个月前才传送到联邦手上，此时中央军校的实训军已经出发抵达了地坎星。

整整半个月，实训军毫无消息，军校失去了和他们的联络，意识到情况紧急，中央军校的领导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军方，再加上之前基地发来的消息，救援刻不容缓。

林建邦从回忆中抽神，目光收敛，神情严肃，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前线战事严峻，他唯一能放松的时间恐怕就只有现在在飞船上的这一会儿功夫。

……

十四个小时过后，飞船抵达地坎星。

窗外黄沙漫天，他们降落的地点在中部，原来的建筑中心，高楼断垣，折在黄沙里。

中将和其他军人率先下了飞船，没有等林建邦和殷莱，从殷莱身边擦过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她。

林建邦拿了一个面罩给殷莱，示意她带上。

“空气污染指数很高，人体呼吸道很难稀释，最好还是戴上这个。”

殷莱点点头，接过面罩戴上。

林建邦佩戴好面罩，再去看殷莱，注意到对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顶。

那里分明空空如也。

“你在看什么？”林建邦好奇地问。

殷莱眨眨眼睛，戴好面罩，忽略头顶踩她脑袋的小家伙，随口说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林建邦解释道:“不是要下雨，地坎星的AQI达到了700，是PM2.5过渡积聚的后果。地坎星从三年前就是这样了。”

林建邦说着，朝前方点燃雾灯。

军队停靠在过去的安全基地，简单地进食之后，开始商议作战计划。

林建邦:“看来我们得走着过去了，飞船停靠点只有这一处，再往基地的方向会打草惊蛇，我们必须先搞清楚基地周围有多少怪物。”

中将:“那群科研人员手无缚鸡之力，举把枪都费劲的玩意儿，他们的消息不可以全部相信，难免有夸大的成分！”

最后几人决定先派三队当先行兵，确认敌人数量之后再进行救援。

林建邦看向角落里坐着的殷莱。

出发前邱部长和他说过，不管做什么先问一下殷莱的意见，地区的探索全权交给殷莱负责。

林建邦不认为殷莱有这种能力，但出于军人的天性，他还是听从指令地开口询问殷莱。

“你好……你有什么建议呢？”

坐在墙边的少女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回过头看。

她刚刚一直靠着墙壁，恐怕是害怕了，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会害怕是正常的。

中将撇过头去:“哼！”

林建邦听见少女对他们说:“不要派先行兵。”

在场的人都抬起头看她。

“先行兵去了就回不来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

几个军人的脸色很难看。

在战场上说这种话，不吉利，实在煞风景。

中将一拍桌子，愤怒而起:“我的士兵都是最精英的战士，你说他们回不来了？那你去！”

他身后的一位军人也腹诽道:“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就会说风凉话。”

其他军人都对殷莱的存在或多或少抱有不满，他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实打实通过血战才能站在这里，这个小姑娘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越过他们的头顶的职位，对他们指指点点？

没有一个人帮殷莱说话。

气氛陷入尴尬的境地。

林建邦正不知道该如何缓解气氛，就听见殷莱不疾不徐地解释:“基地附近有许多地面裂缝，应该是地壳运动导致的，植物全部扎进了缝隙里，生长杂乱，有三十米楼房的高度，除了有地面爬虫，树上还栖息着许多变异鸟类，飞行军不熟悉地形，过去难道不是送死吗？”

中将眉头紧锁。

“你在胡说什么啊……”

林建邦盯着殷莱，在思考殷莱那段话的可信度。

基地距离安全基地有418公里，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的少女是如何知道四百公里以外的情况？

林建邦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其他军人也齐刷刷往殷莱的方向看。

“我的精神力，相当于一个移动监视器，可以看到远处的景象。”殷莱解释道。

“胡扯！”中将说，“开什么玩笑？邱赫在搞什么？他想干什么！以为说出这种谎言会有人相信吗？监视器？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说法！”

认定殷莱是来捣乱的，中将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殷莱身上，而是起身到外面去部署作战。

殷莱对上林建邦的目光，报以和善的微笑。

林建邦心情复杂。

邱赫说了，一切听从殷莱的意见，但对方说出来的话实在匪夷所思。

精神力，可以当监视器？还是那么远的范围，他们真的可以无条件相信一位十六岁的女孩子吗？

“如果和你说的一样，我们不是没有救援的机会？”林建邦提出自己的担心。

殷莱摇头:“我在观察地形，生物也有自己的生活规律，总能找到折中的办法。”她瞥了一眼玻璃门外面正在只会作战的中将，“至少无论什么时候，莽撞都不是上上举。”

林建邦对少女的印象有些改观。

这些话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平民能说出来的，能够在这种环境下依旧沉着冷静，也许她说的都是真的。

片刻之后，林建邦郑重地对殷莱说:“我相信你。”

殷莱看向他:“……”

“我会努力和布雷特中将沟通，替你的观察争取时间。”

殷莱:“谢谢。”

其实她压根就不在乎那位了不起的中将相不相信她的话，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她的工作完成了，在邱赫那里她有了交待，其他的不是她该负责的。

麻烦事，只要你惹上一回，就会接踵而来。

殷莱最怕麻烦。

不知道林建邦是怎么和布雷特霍特交涉的，这位中将最终也没有相信殷莱的话。

“邱赫自己就不靠谱，也介绍不了什么靠谱的人！”

林建邦皱着眉头，这位中将嘴上实在每个把门的:“可是邱部长交代过，一切进攻事宜都要先问过殷莱，我是一名军人，我只知道我要服从上级的命令！布雷特将军，你僭越了。”

“所以你一辈子只能当个校辅军！”

林建邦失望而回，眼睁睁看着第三小队乘着机甲离开安全基地。

好在，在林建邦的据理力争下，布雷特霍特同意将外壳薄弱的飞行机甲换成战斗机甲，并嘱咐他们有特殊情况立刻撤离。

第三小队离开之后，第一小队和第二小队开始在安全基地寻找可用的资源，林建邦则一直尝试和联邦建立联系。

如他所料，在没有稳定磁场的维护下，空间站信号非常差，联通一直处在断接状态。

天黑之后，外头的风声更大，如野兽嘶吼般的，又像石砾在地面摩擦。

每人服用了一瓶营养液简单补充能量，物资不多了，最多再支撑三天，三天他们必须要到达基地，或者找到可利用的资源。

两支小队一无所获地回到基地，安全基地外面有被外力破坏的痕迹，大部分物资早就被转移，剩余的可用物资也被损坏。

这也就意味着，这座安全基地也并不安全，潜藏在黄沙里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刺激他们。

中将听后沉默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命令他们好好休息，随时准备应战。

过了一整天，太阳从西边没入地平线。第三小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按照飞行军的速度，418公里，来回只需要3个小时。即便换成战甲，也不会太过拉低他们速度。

又过了一个晚上，第三小队依旧没有消息。

中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建邦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殷莱。

殷莱坐在墙角看着高处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莱……”

殷莱回头，露出迷茫的神色。

她戴这个防毒面罩带的有点窒息……措辞夸张了一点，实际反应差不了多少。

“殷莱，你能看到第三小队的情况吗？”

殷莱点点头:“战甲坠毁的差不多了。”

倏地，身旁传来剧烈的呼吸声。

中将怒目圆睁。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