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素语,九宫三门宫现任宫主。很久之前,我还是东陆五国唐国大将军之女。那时,我还的的确确是个被万千人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千金至宝,直到去死去的那一刻。真正的陈素语作为一个陪嫁宫女,秘密的死在了陈国王宫里。而历史的记载里关于我,也只有寥寥一笔:“卫世子战之侧妃,温婉贤良,为世子战一生所爱”。好不容易在史册上留名,且都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我那挂名的夫君。并且,那个陈素语还不是我自己。从前在陈王宫里,我隐忍以待,一直以陪嫁侍女的身份活着。等到我复活,却又要以三门宫宫主的身份活在世上,仔细算来,我真正以陈素语的身份存活在世的时间不过十六载春秋。
相传,在我们东陆五国之间流传着一本《五国秘传》,而我的故事虽然没有记录进这本秘传里面,但一切的一切却是因为这本秘传开始的。
大名鼎鼎的《五国秘传》,相信真正见到它的人很少,与其说这世上真的有《五国秘传》这本书,倒不如说这是东陆的百姓的对于结束乱世,早点过上安稳日子的一种精神寄托,也可以说是各国君主对于统一大业的一种信仰。总之,活着的人里没几个敢说自己看过《五国秘传》的,死了的人就算生前看过,他们也已经死了。传说之所以为传说,就在于它永远只流于表面,靠人们口耳相传,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离谱,其实最初开始的那人,也许真的就只是说说呢?
当然,我的这个想法是不能再让我那个大将军爹听见了,不然,免不了又要说我整天脑子里装着浆糊。可饶是这样,外界还传言我是天资聪颖,德艺双馨。可见,传言是多么不可信。不过,我还是挺感谢那什么《五国秘传》的,目前我们大唐,手抄书事业发展极其迅猛也都要感谢秘传那神一般的存在。我闲来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溜出将军府到集市上去逛逛,大街小巷的摊位上,基本上都有《五国秘传》的盗版产品,什么《绝版五国秘传》、《完整未删减版五国秘传》、《真的秘传》、《绝对秘传》之类的举不胜举。我实在好奇,就每种版本都买了一本回来,看完之后惊叹不已,果然知识在民间,知识在书外啊。就比如那个什么《未删减版五国秘传》,我觉得对于各国君王来说是真没什么用处,但对于各国的夫人来说,用处颇多。
该书多记载了各国皇家宫闱秘辛,后院争宠权术,不失为一本战略手册。好吧,我知道我又偏题了。事实上,我总结之后发现,只有在巷口那家古董商铺里跟店主讨价还价许久,最后用二十铢银子买到的据说是最后一本,也是这世上仅存的五本之一的《五国秘传秘抄本》记录的东西还算有点靠谱,几桩秘辛经我和暗士秘密查证,竟然和记录相差无几。比如《五国秘传——卫国传》有记载“卫,宣王宠妃虞氏,善妒,骄纵蛮横,诞下皇子战后,残害其他皇嗣。宣王怒,斥于庭上。”关于卫世子的母妃虞氏,虽然只有这么只言片语,可已是暴露了卫王室的重大丑闻。我和唐王派出的几个不怕死的死士暗卫暗访卫国一月有余,多方考证,证实的的确确如书中所说。唉,皇家有什么好,就算虞氏再受宠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病死宫中的下场,究竟是不是病死还有待考证。更倒霉的是卫宣王,老婆一大堆,孩子却只有一个,世子战可谓是五国里唯一一个独生子女啊。
最让我看中的是《五国秘传秘抄本》的卷首那十四子谶语:挽歌幽梦阑珊雪,横绝楚屹站长安。起初我百思不得其解,根据书下面的注解,好歹明白了,这个是传抄于《五国秘传》的卷首的原句,大致意思是想说明,东陆的未来就掌握在这十四字谶语中。我阅览众多史书,翻山越岭考察各国国情,最后得出全新的注解:挽歌幽梦阑珊雪,横绝楚屹站长安。这句话的原版恐怕是:莞歌忧梦阑珊雪,恒珏楚翌战长安。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刚刚好取自陈、黎、姜、卫、唐,五国皇子公主的名字。陈:容恒,容珏,容莞。黎:赵宝歌,赵无忧,赵楚。姜:顾翌,顾梦,顾阑,顾长安。卫:云战。唐:白珊,白雪。)
这个发现让我惶恐不安,这简直就是一语道破了天机!可是,《五国秘传》成书的时候,好像姜国的四皇子顾长安还没出生,而赵楚只是黎国国君的侄子,后来过继给黎国国君,历来不为黎国王室所承认,自小就养在宫外,鲜有人知。可是,《五国秘传》成书的时候,好像姜国的四皇子顾长安还没出生。难道真是仙人未卜先知?都说天机不可泄露,于是我的这个说法也只是供我自己消遣消遣了。当我再去找古董店店主询问情况的时候,发现这老头儿竟然将另一本一模一样的《五国秘传秘抄本》以十个铜缁贱价卖给一个屠夫,并且说了当初和我说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当时,我总算想明白了,这货也是一不靠谱的。可就是这不靠谱的《五国秘传秘抄本》,险些让我过上了暗无天日的后宫生活。说起来,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话说当年,我跑去卫国暗查卫国宫廷秘闻的时候,曾在卫皇宫遇到一件事。那时候,尚且年小,十三岁,无知莽撞,率性而为。略施小计甩开了随行的暗卫,打扮成小宫女,独自探访卫皇宫。我什么都好,唯独这记性差,在将军府也常常被教我学书的老师骂。这一点陋习一直沿袭至今。在卫皇宫里兜了几个圈子就晕头转向了,正愁如何全身而退的时候,一阵清扬的笛声传来。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敢在皇宫里吹笛子扰人清梦的,除了皇家贵胄怕是再难有他人了吧?
念及此,我便屁颠儿屁颠儿的寻着笛音找去。月光皎洁,树影舒弄,湖上小阁子里站着的正是那吹笛之人。青衫落拓,背影孤直。明明还是个少年模样,却吹奏着《断肠吟》这样老气横秋的曲子,这让我很是不解。无奈他曲风哀婉,绵长绕梁,我不禁听得入迷了,鼻头有些发酸,就吸了吸鼻子。所有的孽缘恐怕就是起源于我那不自觉的吸鼻子的动作。那个吹笛的少年忽的偏过头,斜眼扫到我勉强藏身的这颗树后。那是一个清秀俊朗,瘦削好看的侧脸。紧抿的薄唇微启,冷冷的问“是谁?”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鬼晓得他是不是真的看到我啊,就算是真的看到我,我也不应该就那样轻易的站出来啊,怪就怪当时太年轻,经验不足。我愣愣的挪了挪身,站在树影外面望着他,傻不啦叽的回答“是我。”也许是诧异我这莫名其妙,毫无建设性的答案,也许是好好的兴致被人打扰的不快,他转过身,给了我一个正面,在阁子里将我望着。银色的月光撒在他身上,面上,格外有仙气儿。
“我问的是,你是谁?”
他语中透着少许不耐烦和少许无奈,我这才好好看清他的正面,脑中迅速演练了一番可能出现的情况,最后镇定的回答:“小女是风荷苑新进的小宫女,本想替荷夫人采些雪后梅花露,哪知迷路了。”
只要回了风荷苑,我自然知道怎么出这皇宫去。我们就是从风荷苑的池塘里进来的。他听了我的话,也没做出什么反应,大概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判断我所说的话的真伪吧。我正好也趁机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个少年,玉冠束发,手中的笛子在月下通身泛着白色冷光,若不是上等的玉料,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光泽。再从这人的傲慢的态度和他的年纪推算,初步判定,这个应该就是仅存的卫皇嗣世子云战了。我运气真不错,头一回就遇见秘史里的关键人物。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开口,这回倒让我迟疑了,按理说,这风荷苑的荷夫人和他母妃虞夫人是死对头,他应该不会有时间去记住风荷苑里每一个宫女的名字的,更何况我刚说了,我是新进的宫女,他觉得面生也是合乎常理的。肯定了我自己的想法后,我微微欠了身,答道“小女名为云开。”
“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云开?”
“世子好学识。”
“应该说好个聪明的丫头,你怎知晓我是世子?”
我,我不知道,我猜的。我抬头,却发现他不知不觉都快走到我面前了,比我年长四岁,棱角已经分明,下颌线条柔美,眼眸深邃。我也不敢跟他说我是猜的,就低着头不说话。他看了我好一阵,终于是放弃了,好像是笑了,叹了口气,微不可闻。
“走吧,我送你回风荷苑。”
“啊?”这句“啊”完全是我的本能反应,通常我的理智很难战胜我的本能反应先它一步做出行动来。他看着一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的我,微微蹙了眉。
“怎么了?”
“没事,没事。世子殿下,我是这么想的,你看,殿下的母亲和我的主子同为宣王夫人,传闻她们素来不和,若是让人看见殿下出入风荷苑,恐怕虞夫人对殿下心生间隙,云开惶恐——”看着他越来越臭的脸,我明白了,他大抵是不喜欢听到这些话的,我立马见风使舵,绽开平生最灿烂的一个笑容仰着头对着他。
“那就有劳殿下了!”
有个熟门熟路又地位颇高的人护送就是好,见着夜巡的侍卫都不用解释什么了,也不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还要提心吊胆怕被人抓住。走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熟悉的风荷苑朱红的院门,我及时顿住,小步绕到他身前,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