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歌黯5(1 / 1)

九重阙歌 黔中十三月 1761 字 8个月前

两人换了快马,一路朝着芙蕖镇奔去。等到了芙蕖镇,也未见有任何机关埋伏,素瑶看着这芙蕖镇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反而,只觉得闲适舒然,让人想起记忆中那些堪称美好的时光。此处安心是吾乡,好像是在外游历的游子,戍边的将士们终于回归故土,这般归宿感莫名其妙的就冒了出来。

擎苍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全舒展开来,神色一片柔然。心底缓缓泛起一股暖意,他和她,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呢?这熟悉的感觉,竟是在与她相处的这几日越发浓烈起来。

传说这芙蕖镇曾经有水处皆可见芙蕖盛开,不分季节,可最近倒是出了件怪事,有只鼠妖不知从哪里蹿到他们芙蕖镇来了,芙蕖一夜之间尽数枯萎,而那只鼠妖,近日就窝藏在幽冥山上。素瑶听镇长这么说着,眉头紧锁,与擎苍对视一眼,擎苍似乎和她心灵相通,隐约觉得此事多半和引他们来的人有关。

“我们去镇长说的幽冥山看看?”素瑶问擎苍,不知他心底是不是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她的确是不想看着这份祥和美好被破坏的,若是她一人绵薄之力自然是无力回天,但是,如果加上朝阳宫的宫主,这事的希望就不会那么渺茫了,而且,他们也能摸索出引他们前来的人的踪迹和目的也说不定。

“就你事多!”擎苍不冷不热地丢下这么一句,自己已是往幽冥山方向走去。素瑶看着他的背影笑笑,小步跟上他,见他唤来“锦江”,素瑶努力忍住笑,却掩饰不住眼里的笑意。擎苍也懒得和她一般计较,自己坐上“锦江”,素瑶只见那只金鸡迅速变大,渐渐变成了只彩虹鸟。擎苍冷冷瞟了她一眼,不情愿地朝她伸出手来。

“上来。”

“我们要坐着这只鸡——呃,不是,这只鸟去幽冥山?”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走着去。”擎苍笑意浅浅,漫不经心的悠悠说到。

素瑶笑笑,看了他一会儿,便把手交给擎苍。擎苍稍稍用力,就将她带上了锦江的背上。擎苍轻轻拍拍锦江,顿时锦江就飞升入空。擎苍感觉到腰间的手似乎犹豫了会儿就慢慢环住了他的腰,素瑶的头缓缓帖在他背上。擎苍先是一愣,随即一抹笑意浮在嘴角。

刚到幽冥山附近,就感觉到强烈的瘴气扑鼻而来,瘴气和妖气倒是奈何不了擎苍的,可是对于一个凡人,这瘴气却足以致命,擎苍扭头见素瑶已经取出了面罩戴上,朝他匆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碍。长年随药王行医救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软皮防毒面罩就是当年药王回药王谷后特意制作的,但逢要出门时,都将这东西戴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药王曾教诲,行医救人,却不能不防遭人所害,尤其是他们区区凡尘俗世一寻常人,多少都该有些能够自保的东西在身边的。擎苍和素瑶落了地,刚刚站稳,就感到脚下在剧烈震荡,素瑶伸出手,紧紧抓住擎苍的手臂,他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一刻,她仿佛就成了他如何也甩不掉的包袱,何况,他也不想甩开。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看着这异象,不由凝眉。

“万事小心。”

“嗯。”素瑶轻轻点头,感到手中的力量又重了一分。

行走了一段路程,只觉得这震动越发强烈,地表传来汩汩热浪,很快,前方林木接二连三,最后便是成片成片的倒下,像是什么东西正杀出一条路来,而路头所指,正是他们所处的地方。

一只巨大的灰鼠从山上俯冲下来,灰鼠状如一座小山,双眼通红,嘴里的巨齿倒似两把锋利的大刀,还在不停打磨。而在灰鼠的背部似乎有什么在闪着金光,不待他们看清,灰鼠疯狂地向他们冲来,擎苍挡在素瑶身前,“魂散”出鞘,顿时蓝光大盛,一剑劈下去,只见一道蓝色巨链似的光束往鼠妖那边劈去。但却在半途被一道金光驳回,刺眼的光让素瑶无法睁开眼,更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冲开了,本在擎苍手里的手终是抽离了。擎苍回头看向她,正欲拉住她,却发现鼠妖并未停下汹汹的来势,眼看就要冲到面前,不得不回斩一剑。

玉蝶和霜风突然冒出来,数只彩蝶和金燕子护在素瑶周身,抵挡了她毫无支撑往后倾倒的身子。待素瑶稳住身子,仔细一看,这灰鼠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疯了,背上那金光着实奇怪,忽然明白了什么,指着灰鼠。

“它背上!”素瑶喊出声,擎苍飞身而起,定睛一看,竟是失踪了的降龙杖刺进了鼠妖的背部,难怪会使它发疯,却又护它周全,不受魂散那一劈。他唸咒,降龙杖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在鼠妖背上微微震动,慢慢抽离鼠妖背部。鼠妖疼痛难忍,仰天长啸,顿时地动山摇。地面忽的裂开几条巨大的口子,擎苍往下看去,素瑶所站之地也裂开一条暗红色的口子,他什么也不想,急速飞向素瑶所在。

素瑶望着直直飞向自己的擎苍,伸出手去,却感觉身子在往下坠,周身的彩蝶和金燕子也随着地底下的热浪而瞬间散化成燃烬的火星擦过她的脸和身子,往上空飘去。她伸出手去,却只觉得离擎苍越来越远。

“素瑶!”

是谁在深深呼唤她的名字?是谁的手在那一刻不顾一切伸向她?幽蓝的光束,为什么,会那样熟悉?心中为什么会怎么痛?那张刻在心上的脸,越来越模糊,是雨还是泪模糊了视线。

“曾经深深刻在心上的人,会忘记吗?”明月看着圣姑。

“会,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朽。”圣姑怜惜的看着素日来面容清减了许多的明月,深深叹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不是自欺欺人么?这世上的情爱,本就是泥沼,一旦身陷,无处可逃。聪明如她,何尝不知?却偏偏是固执的走上了那条道路,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

“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明月仰望天上一轮银月,曾经,也是在这样的月色下,他对她说过,要记住她一辈子的。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他披着星光,踩着新雪,浅浅笑着朝她走来。那是世间最好看的男子,她唯一一次能够阻挡他的时候未能阻挡他,就任由他堂而皇之的走向自己的面前,之后,便不可阻挡的走进了自己的生命。

“朝阳宫,擎苍。”

擎苍,那个被她深深刻在心上的名字。那个时候,他是朝阳宫的弟子,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一等一高手,受了师命,前来东隅草儿镇,寻一位巫女,唤作明月。她只是冷冷将他望着,火红的罗裙及地,轻纱拂袖随风飘摇,两鬓发间的扶桑花散发出沁人的芬芳。额上的墨玉佩环上坠着的珊瑚珠随着她的转动轻轻颤动。人世间的情爱,大抵都从相见的这一眼开始,之后即是爱恨嗔痴的纠缠。

“那日,你怎知,我就是明月?”

“那日乌云遮月,你一红妆女子,独立于月下悬崖边上,我望着你,便知晓是你,明月,我此番要找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望着月夜,擎苍背上的“魂散”依旧发着蓝光,只是他看明月的眼神却是极度的温柔,就如同这如水的月光。他愿为她放弃宫主之争,逍遥于这浩渺天地间,她亦愿为了他,放弃巫女一生的灵力,只求如同寻常人家女儿,常伴在他身旁,听笛音袅袅,看风雨飘摇。

“既然,你愿意带我回朝阳宫见你诸位师傅,我也应带你去见见我的家乡的。只是生来被选为巫女的人,都是天生灵力却无亲无友之人,我的师父,早已先我百年而去,而我的家人,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只要有你便好。”擎苍覆手在她如冰的手上,与她十指相扣。

“那明日你便随我回一趟芙蕖镇吧,那里,算是我的家乡。”

芙蕖镇。

芙蕖镇,因有水之地便能开出芙蕖,不分冬夏,而得名。明月与擎苍泛一叶舟,游于芙蕖盛开的河塘,她坐于船头,酥手撩拨一塘清水,逗得舟边开得正绚烂的芙蕖立马含苞。她笑笑,回头看船尾的擎苍,见他正出神的望着自己,不觉促狭一笑,明亮的双眼灿如星河。

“在看什么?”

“看你。”

“我?我有什么好看?”

“你比这满塘的芙蕖都要好看。”

她终是羞红了脸,低了头去不看他,转而看向满塘的芙蕖。他竟这样高看了她,从未有人将她与这芙蕖一般的东西做过比较,倒是不少人拿她跟蛇蝎做过比较,最后只是觉得她更胜蛇蝎一筹。女巫一族,早在远古就该消失殆尽,而她们作为这其中的异数存活了下来,奉行的都是些奇门异术,总与这世间最毒恶,最阴邪的东西打交道,久而久之,也难怪别人会在这样想她们。可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此刻,她只要在乎那一人的目光。因为,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而已。

“若是你师父们不喜欢我怎么办?”

“明月,是我要娶你,不是我的师父们。”

到底是害怕的,因为在乎,所以害怕。曾经我行我素,那是因为也不把这世间凡尘俗世放在眼里,如今一旦有了牵挂,便也同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也会害怕自己不够好,不能让心仪的男子大大方方的向自家的人介绍自己。由爱生怖,因爱变得脆弱,灵力也逐渐变弱。她瞒着他,无视圣姑等人的劝阻,执意要随他这样走下去。从前她成为巫女,是使命,不断的修炼巫术,是为了不让人瞧不起,为了能够好好保护自己,如今,有一人能护着她,宠着她,不再需要她那刻意的武装,实在是件喜事。

“那我在离川下等你,待你跟师父们说好,就来接我。”她如一般待嫁的女子,柔声向回家筹办亲事的相公交代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