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榭一共三处阁楼，叶剑灵他们住着的是靠近瀑布边上上的青萍榭，水面上生长着一片片的水玉青萍，被瀑布浇灌冲刷着，随着水面起伏波动，仿佛游鱼一般，时聚时散，小刀豆告诉叶剑灵：“这里是咱们药王门专门用来款待贵客的，青萍榭最好，等到了晚上，这些浮萍都会放光，星星点点的，水底水面到处都是。”

叶剑灵凭着一盒零食，跟小刀豆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从他嘴里套出了好多药王门的秘辛，比如青藤子是断肠老祖的私生子，无漏子背着凌云子跟东贝母勾勾搭搭，乌头子前些时新炼了一炉丹药，重新筑基修入散仙，田小七看上了镜仙派的姑娘，被他师父关进了乌牙洞。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叶剑灵指着东南角上的那幢阁楼说：“那是哪里？”

小刀豆把翡翠胶冻涂在玉屑云片糕上面，塞在嘴里大口地吃着，两个腮帮子高高地鼓起来，朝着叶剑灵所指的地方瞥了一眼：“那里是红菱榭。”

“那里……住的是哪的客人？我看着人不少啊。”叶剑灵试探地问。

小刀豆毫不隐瞒：“那伙人早就住进来了，都是从东海来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好像是青黛子师姑的小情人，青黛子师姑当年去东海为紫苏仙子祝贺寿辰，失踪了两年多，之后回来了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听那边伺候的师兄说，那个云光真人是青黛子师姑的情人，那个叫吕丹的小子是他们生的小孩。”

叶剑灵坐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红菱榭那边果真有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在持杆垂钓，那种专注的气质，让他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身影来，心里暗叹：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哎呀！”小刀豆用刚刚舔完的手指狠狠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我真该死！只顾着吃好东西了，这时候可该吃午饭了。”他看了看亭边的日影，哭丧着脸，“完了完了，这下怠慢了城主，他要是在我师父面前随便提上几句，我就得去地刑院领鞭子了，最少五百鞭，非把我活活打死不可！”

他从栏杆上跳下来，转身就要跑去厨房领饭。

叶剑灵伸手把他扯住：“不妨的不妨的，我们城主是散仙修为，早就可以辟谷不食了，吃不吃得没什么打紧。”

“那也不成！你们来者是客，吃不吃在你们，备不备饭在我们，沈城主是贵客，要是连顿饭也不供，落得可是我们药王门的脸面。”小刀豆挣脱了，一边跑一边说，“待会城主要是动怒，你可千万帮我说几句好话，小弟的性命可就全担当在哥哥身上了！”

“你给我站住！”叶剑灵有些哭笑不得，又把他扯住，“不必麻烦，没人吃的，你听我说，你现在就去准备一壶好茶拿来，我给城主端进去，管保没事，你师父要是问起，你就说沈城主自己要求的，不用备饭，只喝些茶水便是。”

“这能行吗？”小刀豆担心地说，“你们城主就那么好说话？就算他不吃饭，就不挑理？”

“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弄茶去！你们要是没有好茶，我这里自带着呢。”

“有，有！”小刀豆一溜烟地跑了，功夫不大便提着一套沁雪梅林配套的壶碗来，那壶是梅树状，上面五个梅花嘴，能吐五样香茶，杯子洁白如雪，上面撒着细碎的梅花瓣，两手捧着送到叶剑灵的手里，可怜巴巴地说，“要是城主大人发怒挑理，哥哥你可千万帮我劝着点。”

叶剑灵接过茶壶茶杯走进正房，沈青何正在榻上打坐修炼，扮作童子的许开承则坐在地上的软垫上，叶剑灵笑着斟了一碗茶给沈青何端过去：“城主大人，请喝茶吧！”

沈青何有些发愣地接过茶，叶剑灵笑着把小刀豆的担忧说了，沈青何笑道：“这药王门还真是家法森严呢！”

许开承自己倒了一杯，不懈地边喝边说：“他们这样的门派专爱这样摆谱的地方立规矩，正经如何约束弟子不得妄为的却不上心，弄得动辄上万门人，却都是良莠不齐，仗着点道术在外面横行霸道的更多，心性、根骨、悟性，乃至为人处世的气度，是一样没有，苦苦修行几十载，不是死在天劫就是死在人劫之下。”

叶剑灵摆手：“末法时代，天底下的门派都是这样，那也不必说了。咱们只看眼前的，蒋师捷来了药王山这应该是可以肯定的，只是他到底有没有进药王门，或者是改装化名进来，咱们都不得而知，最重要的是咱们不知道他的意图。咱们这些天就在这里住下，我要在这药王山周围查看查看。”

“会不会很危险？”许开承说，“药王门这几天气氛很紧张，可别把咱们当成了镜仙派混进来的奸细。”

“这个不用担心。”沈青何放下茶杯，“冲着我的身份，他们也不可能把咱们当奸细，只是咱们这样鬼鬼祟祟地到处找人也确实不好。”

叶剑灵笑道：“那是自然，你是白云城的城主，又是唐真人的弟子，谁会相信你能跑到这里来做奸细？况且我也不会冒冒失失的跑出去各处查看，一切全都着落在外面那孩子身上。”

从房里出来，小刀豆满脸担忧地过来询问情况如何。

叶剑灵笑道：“你就放心吧，城主大人根本没有挑理，还夸你心细，送过去的茶他很喜欢。”

小刀豆抚胸长叹：“沈城主不愧为一城领袖，气度恢弘，能跟着这么一个主子是你的福气。”

叶剑灵笑而不答，两人各自说了些趣事，最后谈论到医术上面，叶剑灵虽然会炼些丹药，医人活命，却毕竟没有系统学习过，小刀豆则是从分辨药性，诊脉望气开始，一步一步学过来，根基打得十分扎实，在这方面叶剑灵自然是不如他，不过他曾经研究过白术子的医药笔记，那白术子是医药大师，就算是在药王门里同辈师兄弟之间也要排在前面，因此叶剑灵时常能够说出一些极为高深的医理药理，出人意料，令人拍案叫绝，两人一番交谈，全都受益匪浅。

到了晚上，小刀豆无论如何都要去张罗一桌丰盛的晚餐，一共四十多个外门弟子，清一色的绿衣少年，没人捧着一个食盒，或汤或饭，或酒或羹，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绝大多数都是叶剑灵没有见过的。

商陆竟然也跟着一起过来陪饭：“师父卜卦，今天晚上宵小该有大动作，他老人家要安排防务，前面离不开他，不能过来相陪，慢待了客人，还请城主见谅。”

沈青何自然连道无妨。

依着辈分，只有沈青何和商陆能上桌吃饭，叶剑灵和许开承只能旁边伺候着，等他们吃饭了才能在吃些剩菜冷饭。

沈青何自然不能让叶剑灵在旁边看着自己吃，便吩咐在外间屋另摆小桌，让人挑好的端了近三分之一过去，给叶剑灵和许开承吃，叶剑灵把小刀豆也拉过来一起，小刀豆初时不敢，只看着商陆点头，他才敢过来坐了。

席间，小刀豆也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屁股挨着半个椅子边，一声也不敢吭，只捡面前的一盘香草盘花蛋埋头苦吃。

叶剑灵挑着几样菜给他夹过去，小刀豆感动得眼睛红红的，小声跟叶剑灵说：“沈城主真是好人，你们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有福气。”

叶剑灵轻笑：“他是我们的师父，不是主子。”

“那还不是一样！”小刀豆连吃了几大块七彩香茶水晶鸭，腮帮子又鼓了起来，嘴巴弄得油乎乎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许开承又不高兴了：“只怕是仅让别人当儿，他们却不把自己当爹。咱们玉……我听说玉衡派弟子也少与师父同席，不过人家师父却不会亏待徒弟，主桌上有什么好的，弟子的小桌上也大多都有，哪有让人吃剩饭的时候？便是那些服饰的草木精灵，人家与咱们吃得不同，也有固定的时候，为他们炼些清露仙液，灌溉培植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谁又比谁高贵呢！”

许开承与梁湛兮不同，梁湛兮虽然说也是天赋异禀，却为人随和，性子柔软，这许开承虽是师侄，却极有棱角，有时候严肃老成，跟梁湛兮在一起，反倒他更像是长辈，难怪玉衡派把他当成无涯真人下一代的掌门人来培养。

叶剑灵看了他一眼，他便不再说话，闷头吃饭。

这时里间屋里，沈青何也帮忙套话：“不知今晚要来的到底是什么敌人？这药王谷里高手如云，又有大阵防护，难道世上还有人敢强攻进来不成？”

商陆笑道：“那自然不是，即使镜仙派孤注一掷，举派来攻，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而已，我们两派之间斗了几百年，都知道谁也灭不了对方，否则的话哪里还会并立于世？我师父用药王神卦算出来，该是有人先混进来做内应，然后里应外合，一起发难，因怕斗法之际毁了山景，才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