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萨·橡树那里，很快就陷入了如山如海的资料当中。

他们从海一样的前人记述和研究中，去芜存真，去粗取精。筛选出二十五种可能、也许、或许对补血有效的魔法——

总之，是能促进失血过多的精灵，加快恢复速度的方法。

被施法之后，或者身上挂着持续性的魔法，似乎、也许、好像，比没有得到治疗的精灵，恢复得要快一些？

根据伤者本人和高阶治疗者的感应，生命气息，强度回复得也快一些……

然后，三十七种根据典籍记载，对于补血有好处的植物、魔植、动物和矿物，从普通植物到高阶魔植不等；

这些药材配成的药方有一百多种，分别对应各种不同情况，效果不一，代价不一。

然后，这些药材，和药方，有些是可以作为施法材料使用的，药材和魔法的搭配，那就是……

“两千七百一十八种？”库萨·橡树看着计算出来的数字，一阵头晕：

“我们有那么多人手吗？要在一个月内得出初步结果，十天之内，我们就要完成初步测试……”

“不管了！大家拼了！每人领200个方案，各自测试去！加把劲，每天只要测20个！”

法术学院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说小，它的一丛丛建筑，绕着湖边洒落开去，绵延数十平方公里；

要说大，其实大家距离也不远，对于擅长传送术、擅长木行术、擅长运动的精灵们来说，几乎是抬脚就能走到的距离。

特别是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或者去饭堂吃饭的时候。大家坐下来聊聊天，几乎什么秘密都保不住：

“哎，说起来，你们这边怎么样？”

格雷特没有强力阻止，为他干活的精灵们，就自然而然地询问对方进度。被他问到的人一脸惨痛：

“别提了，库萨那个暴君，压着我们把所有的可能都测一遍！所有的！姓橡树的果然都是木头脑袋！”

“一天20次测试也不多啊？”打听消息的，正好是给兔子抽血的那两个精灵之一。

看见对方要死要活的样子，一脸关切，心中暗爽：

“你们用的是多少级的魔法？中阶？高阶？高阶连放20次是有点儿吃力……”

“哪里是20次啊！”库萨那一组的精灵继续哭诉：

“每一个方案，至少要测10次！10只动物！20次，就是200只动物！”

这……问话的精灵报以同情的眼神。

一天200次施法，哪怕都是中阶法术，对一个刚刚进入高阶的施法者来说，也分分钟想要死一死。

或者说，不是“想要死一死”，而是“已经快要死”了。距离整个人被榨干，也只有一步之遥。

“多吃点好吃的补一补吧。”问话的精灵拍拍他肩膀，自己端起盘子，到餐台去取餐。

走到餐台面前，顿时一愣。左看、右看、伸长脖子向里看，再用力嗅了嗅，放声大喊：

“帕丽雅嬷嬷，怎么今天没肉吃啊？”

“肉？你还想吃肉？！”

被叫做帕丽雅嬷嬷的中年女性，即便是精灵，也具备了大厨的所有特质。

身材一点也不纤细，嗓音洪亮，拎着把又宽又厚的菜刀，旋风般冲出来：

“这两天你们折腾多少动物了？后厨里养着的，鸡，鸭，羊，鹿，兔子，连野猪你们都不放过！

放血就放血吧，还不给个痛快，还要一直养着！养三天，就是整整三天，所有人都没有肉吃！

什么时候可以宰，给个痛快话！”

年轻精灵瑟瑟发抖，抱头鼠窜。

“这……这不是我们干的……我们组的兔子都是自己养，没有直接用后厨的动物做实验……”

他扑回之前那张桌子上，往下一蹲，终于避过了帕丽雅嬷嬷的怒吼。

好一会儿，饭堂终于风平浪静，这次，轮到同伴对他报以同情的眼神：

“抱歉刚刚没提醒你……实在不行，你就只能回你们组吃兔子了，别忘了给我带一个……唉，说起来，你们组杀了多少只兔子了？”

“一只也没杀啊？我们都好好的……抽完血，就给它治疗，施法测试。哪怕施法有问题，治疗术总拉得回来……”

“哎，你们就没有放血放死的吗？”

“怎么可能！”负责抽血的精灵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

面对隔壁组同伴一不小心，把动物放血致死的惨剧，他天天抓着兔子抽血的受伤心灵，都油然得到了抚慰。

这会儿，他说起话来腰杆笔直，昂首挺胸，满满的优越感：

“我们是用针筒抽血啊！一根针筒才多大！还是抽兔子腿，这要多手残才能放血到死？”

“……”

“对了，你们用什么动物测试？我怎么看着餐台那边，什么荤的都没有了？鸡鸭猪羊鹿兔子……差距那么大，你们不怕不准？”

“你们难道不是？”库萨那一组的精灵全身一个激灵，黑云罩顶，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幸的未来：

“你们全用兔子？”

“当然啊！我们全用兔子——全用成年兔子，每一个方案，十只成年公兔，十只成年母兔。体重3公斤左右，上下浮动不超过10%……

诺德马克法师说了，这还是初期。将来，还要在中阶、高阶魔兽身上尝试，没问题了再用人做实验……”

“嘘！别说了！再说下去，给那个木头脑袋听到……”

话音未落，一片宽广而厚重的阴影，罩在两个精灵头上。

两个年轻精灵一惊回头，就看见库萨·橡树背着双手，低头俯瞰他们。

都不说身材魁梧，居高临下，就那张脸，黑得跟冬天的橡树皮似的。

“不……不是我说的……”

“我们是说橡树……橡树家族……橡树家族一向坚毅踏实……”

库萨·橡树冲他们摆了摆手，拦住他们的话头，自行去吃饭。当天下午，他就召集所有组员，再次下达任务：

“鉴于实验动物种类、体型差异巨大，放血数量不一致，而且出现了重伤和死亡的情况，我和组长们商量了，决定修改实验方案。

全部用成年兔子做，每组20只，公母各半。每只放血20毫升，误差不超过2毫升。

——之前的实验，全部推倒重做。造成的损失和痛苦，是因为我实验设计不周的缘故……”

他面向组员，面向组员们后方的树林，也面向所有被放血、被杀伤的动物，深深鞠躬：

“我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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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8章 五万只兔子白又白十万只耳朵竖起来（作者君阳了）

“什么？全部重做？”

“我已经给三群野猪放了血！三群！”

“我也在那群羊身上划了几百刀……”

“我……我杀了几十只鸡！”

精灵们发出了盛大的哀嚎。库萨·橡树深深地弯着腰，耳朵尖轻轻颤抖。

就有几十只，上百只动物白白受苦。在被送去屠宰之前，被割了几十刀，上百刀，流掉无数血液。

而这，都只是因为他的一个失误，或者，因为他“没想到”，做实验还可以这样，或者，做实验应该进行这样的对比。

的确，他们不是故意去折磨这些动物；

的确，每一只动物，都是准备送去后厨宰了吃的，也就是说，它们本来就是该死的；

但是，这并不是它们在死亡之前，承受这些不必要对待的原因！

到最后，伤害动物，伤害自然的人，是……他吗……

库萨·橡树脸色惨淡，身上光焰忽然腾起，一明一灭。瞬间，整个会议室里，惊呼四起：

“库萨你怎么了！”

“你不要想不开啊！”

“这不是你的错！——这一点点失误，又不是故意的，不会失去自然眷爱的！”

惊呼声中，两个身影穿窗而入。其中一个不由分说，一把将库萨·橡树拎了起来，按着坐下：

“静心！——感受自然的气息，感受森林的脉动！不要胡思乱想！”

“啊，长老……”

哗啦啦啦，会议室里，精灵们各个带着惶恐站了起来。

除了帮助库萨·橡树稳定情况的传奇长老外，另外一位长老皱着眉头，威严地扫视着这些年轻精灵们：

“怎么回事？”

研究个补血魔法而已！

一些高阶初期，高阶中期，高阶后期的施法者，每个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甚至库萨·橡树，这位半步传奇，会搞到自然之心动摇！

虽然不至于崩碎，但是如果他们到得晚一点儿，这个倒霉鬼怕是要受重伤！

从半步传奇，退回高阶后期，甚至退回高阶中期也说不定！

一群精灵七嘴八舌地向长老们报告。长老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皱紧了再舒开，舒开了再皱紧。

反复几个循环，直到库萨·橡树长长舒了一口气，被他的导师从地上拎起来，才问了个问题：

“每个方案20只兔子？你们一共有……两千七百一十八种方案要做，你想要切54360只兔子？！”

库萨·橡树“哎呀”一声，从下巴底下到耳朵尖端，瞬间涨了个通红。五万多只，五万多只兔子……

几百只兔子已经很可怕了，五万多只兔子，堆成一片兔子的海洋，光是想想，就有一种要做噩梦的感觉。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但是五万多只白又白一蹦一跳的玩意儿，那皮毛，那叫声，那臭气……

脑补一下，那就是一片向自己涌过来的白色噩梦！

都不用仔细思考，库萨·橡树的脑海里，就升起了各种各样的难题。

五万多只兔子，怎么把它们圈到一起？

怎么确保它们不要打架，不要相互厮杀？

要多大的一片地盘才能养活它们，要几个人饲养它们？

怎样才能让这些兔子，不要在被抓去做实验之前染病，然后一死一大片？

长老问了这一句，就淡然住口。库萨的老师却没有放过他，跟着追击：

“五万多只成年兔子，你要派多少人去抓？

要花多久才能抓回来？

成年兔子抓回来了，它们的小兔子怎么办？

一次性抓走这么多只成年兔子，当地靠吃兔子过活的其他动物怎么办？

你要在多大范围内抓兔子，才能不影响到自然的平衡？”

问一句，库萨·橡树整个人就矮一寸，再问一句，再矮一寸。

一连串的问题问完，一个身材挺拔高挑，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的半步传奇，几乎从橡树缩成了小树苗……

“你好好想想吧。研究不是这样做的。”他的老师叹息一声：

“我知道你急，急着想要出成果，急着想要赢过诺德马克法师。但是事先想明白也很重要——

你先把这些法术对照一下，梳理一下，缩小范围。等纸面研究做完了，再开始动物实验吧。”

库萨·橡树恭恭敬敬地送了两位传奇出去。送出房门，送出院落，两位传奇往最近的一棵大树上一靠，须臾就消失不见——

树行术，自然系传送法术，能通过一棵大树，直接传送到另外一棵大树。用来表达“不必远送”，这倒是一个好法子。

从另一端的大树里出来，库萨·橡树的老师就开始唉声叹气。不但叹气，还锤胸口，好在忍住了没舍得锤树：

“这么大了，做事情一点也不稳重，还把自己搞伤了！哪怕我来得及时，他进阶传奇，也得晚个几十年……”

“唉，你也别太苛责他。”跟着他过来的那位传奇少不得劝他：

“这么多孩子，只有库萨一个人站出来，要担负起责任，要领导项目。有这份心思，将来总会有成就的。”

“愿意负责是好事，他就不能动动脑子？！”库萨的老师还是不肯放过自家弟子：

“五万多只兔子……我都替他觉得丢脸！”

“孩子第一次主持不熟悉的项目，难免的。”跟他过来的传奇继续好声好气地劝说：

“相比之下，我更担心另一个问题——”

“什么？”

“放了那么多只动物的血，这些孩子，不会心里太过愧疚，以后没法进阶吧？更糟糕的，他们的自然之心，不会干脆蒙尘吧？”

“那我也没办法。”库萨·橡树的老师长叹一声：

“实在不行，我只好卖卖老脸，去找那位诺德马克法师好好问一问了。”

“……这不好吧？”

“是啊，不好，太以大欺小了。所以我要给足补偿，先找那位法希姆长老当介绍人。唉，这次亏大了……”

叹气归叹气，为了自家弟子，和弟子带着的一帮小弟们的前途，该去还是得去。

没办法，虽然并不是每个半步传奇都能进阶传奇——平均而言，20个半步传奇，都未必有一个能进阶……

但是，每一个半步传奇，都是非常珍贵的！

当老师的，不为弟子兜住，还有什么办法……唉，也不知道那位诺德马克法师，眼光高不高，他的收藏看不看得上眼……

想当年，他的老师，那位年轻的雷电系法师……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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