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马德兰悄悄关上房门。他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屏息聆听,好半天没听到房里的声响,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
他下意识的在胸口画了个圆圈,又在圆圈外面连点七点,象征光辉之主的神圣威能。
至于现在教义已经改了,应该点九个点什么的……
抱歉,像他这样的底层小侍祭,十几年早已养成了习惯,到现在也没有改过来。
吉恩踮着脚尖,轻悄悄。走到教堂后门口,拉开一条门缝。不等外面的人说话,他已经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用力“嘘”了一声:
“主教大人睡了。别出声,跟我来!”
一群浑身湿漉漉的农夫踮着脚尖,屏着呼吸,跟他走进去。吉恩把他们带到一间偏房,安顿他们入内,又拿过来几条粗布毛巾:
“你们先在这里住一晚上。主教大人今天忙了一天,刚睡下,千万不要吵醒他!”
“不要吵醒谁呀?”
身后,一个慈和的声音带笑意问道。吉恩一惊回头,与此同时,所有农夫都站了起来,参差不齐的行礼:
“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
“米里亚主教。”
米里亚主教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白须白发,脸庞消瘦,身上白色法衣洗得快要透明。他左手擎着一只烛台,右手平伸,往上虚抬了抬,阻止农夫们行礼:
“都坐下,都坐下,我的孩子们。这么冷的天冒雨过来,你们都辛苦了。——吉恩,去热一碗燕麦粥,让大家都暖暖身子。”
“主教大人——”
“去!”
吉恩默默低下脑袋,一声不吭快步走出房间。米里亚主教环顾周围,和声道:
“主说,你们当倾听羔羊的疾苦,当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孩子们,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急匆匆的过来见我?”
人群一下子沉默了。农夫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不吭声。好半天,才有一个年纪最长,脸上皱纹最多的农夫,颤巍巍开口:
“主教大人,我们是想求您……是想求您……”
“求您保存一下我们的粮食!”
一个小伙子冲口而出。他紧紧攥起了拳头,结实的胳膊上,肌肉一块一块隆起:
“王国军抢了,裁判所抢,裁判所抢了,附近的骑士又抢一遍。不交就是对光辉之主不忠诚,对光辉之主不忠诚,就要上火刑架!”
“仓库里的存粮空了,圈里的鸡鸭猪羊没了,连房梁上的种子都被抢走了!去年大灾,颗粒无收,今年又连种子都要抢走!”
扑通一声,又一个农夫跪倒在地。他伸出粗糙皴裂的双手,掌心向上,将累累黑红交叠的冻疮伸到主教面前:
“主教大人,光辉之主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都饿死吗?!”
“不可怀疑主的仁慈。”米里亚主教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反驳。他反射性的在胸口画了一个圆环,连点七点,顿一顿,又点两点:
“主说:那诚心信仰我的,我将赐予他永世的大福。我将接他入我的天国,那里永远没有饥饿,永远没有寒冷,永远没有痛苦,河里流淌着牛奶和蜂蜜……”
农夫们跟着他同声祈祷。祈祷声中,白光悠悠流淌,在主教的法衣上、烛台上,手腕的念珠上轻轻**漾。
而参与祈祷的农夫们身上,也被淡淡白光笼罩。一时间,病痛消退,创伤愈合,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力气。
“感谢光辉之主的恩典。”
“感谢光辉之主的恩典……”
农夫们的神情都放松了一些,也缓和了一些。一长段祷告结束,吉恩正好捧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一口大锅,累累七八个陶碗:
“来,都喝一碗,喝一碗。”他有些不情愿地拎起铜勺,一勺一勺,往陶碗里打燕麦粥。粥水浑浊,一大勺粥里,只有些许谷物飘起。
即使是这样的粥汤,农夫们也小心捧在手里,一口一口,仔细喝着。喝两口,旋转一下陶碗:
尽量让里面的谷物**起来一些,避免粘在碗底,需要在主教面前伸舌头舔碗。
“怎么这么少?”
米里亚主教皱眉。吉恩默默低下头,倔强地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米里亚主教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算了,你把碗橱里的面包拿来吧。”
“主教!那是您明天一天的……”
“大家难得过来一次,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过夜。去吧。”
米里亚主教轻声道。这一问一答,房间里的农夫们都反应了过来,纷纷阻拦:
“不用了不用了!”
“我们不饿!”
“您看,我已经吃饱了!”最早开口抱怨的那个小伙子用力挺起肚腹,“嘭嘭”拍打两下。米里亚主教垂下视线,默默叹了口气:
这肚子里除了一包水,还能有别的什么?
他下意识地又划了一遍圣徽,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次手指只点了七点。抬起眼睛,环顾房间里的农夫:
“你们要储藏多少粮食?”
农夫们的神情都放松了下来。领头发言的那个年迈农夫上前一步,躬身道:
“主教大人,我们也不敢贪心。每家人,只要存两袋谷子!两袋!只要明年的粮种能存下来,苦一点就苦一点,捡橡子,挖草根,剥树皮,总能活下去……”
米里亚主教沉默,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他面现坚毅,沉重地点了点头。
几十袋谷种被扛进教堂。米里亚主教亲自引路,带他们走进地窖,绕至最深处的一个角落。他跪地祈祷几句,手掌上泛起淡淡白光,伸手一推:
“就是这里。都放进去吧。”
农夫们千恩万谢地离去。米里亚主教送他们到后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深黑的雨夜中,皱眉叹息:
“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可以这样……仁慈的光辉之主啊,求你的光芒普照万物,求您怜悯您的子民,拯救您的子民……”
他忧心如焚,当晚俯伏在圣像面前,彻夜祈祷。圣像上,圣坛上,淡淡的光芒经久不息。
“这座教堂还是有圣力的。”
“是的,圣力储备还相当不错。”
雨夜中,两个魔法师无声无息,飞落在围墙上。两人一个挥手打出【侦测魔法】,另外一个打开仪器,娴熟地测量、记录:
“外围圣力反应……红色,57……”
“中心建筑圣力反应……橙色,32……”
“圣像、圣坛圣力反应……这老头怎么还不走?”
魔法师来了又走,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当地平静了七八天,而后,一片铁蹄,踏破了教堂周围的平静。
“奉将军大人命令,本教区要筹集粮食八千磅,三天以后送到军营!”使者根本不下马,趾高气扬地扔下一封文书:
“如有延迟、缺少、以次充好者,以故意贻误军机,对光辉之主不忠论处!”
他一磕马腹,扭头就要离去。内厅里轰然一响,米里亚主教拎着袍子冲了出来:
“等等!——八千磅肯定做不到的!这个教区只有一千人,已经征过三次粮了!三次!”
“这是将军的命令!”使者扬起马鞭,一指地上的文书:
“裁判所也签字了!记住,三天,只有三天!”
米里亚主教呆在门口。他颤抖着双手捡起文书,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终于,把文书紧紧压在胸口,昂首向天:
“仁慈的主啊……”
他奔走了三天,也哀求了三天。三天后,这位年迈的主教大人带着村民,拖着五辆木板车,迤逦来到军营。
“怎么才这点?”
点数的小吏一眼扫过就皱起了眉头。这种木板车,一辆最多装五百磅,压垮了也过不了六百。五辆车,两千五百磅,撑死了不到三千磅——
军令要的可是八千磅!只送来一半不到,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斥责,看这位主教白须白发,衣衫单薄,寒风中颤颤巍巍的样子,又不忍心开口。顿了顿,小声道:
“你快点回去,赶紧筹集补交。我先帮你记上一部分,不往上报,你今晚之前,赶紧把剩下的送来!别害我!”
“只有这么多了。”米里亚主教苦笑。他摊开双手,从上到下拍了几拍:
“烛台,碗碟,念珠,家具,能押的我都押出去了。只筹到了这点粮食——我们教区,是真的没粮了呀……”
“怎么回事?!”
身后马蹄得得,有人扬声喝问。米里亚主教转过头来,赶紧行礼:
“大主教……”
“他们教区的任务是多少?”大主教皱眉伸手。小吏赶紧把文书送上,大主教展开文书,一看就沉了脸:
“这是军粮!你想让光辉之主的士兵,饿着肚子打仗吗?——筹不到?别人为什么都筹到了,只有你筹不到?来人,去搜!”
一声令下,立刻有黑骑如风似电,远远飚出。米里亚主教被带到一旁帐中,勒令不许乱走,不到半天,就有一骑返回,向大主教报告:
“我们搜到了粮食!就在教堂的地窖里,好几十袋呢!还用神术阵掩盖着,要不是亚当兄弟细心,真的发现不了!”
大主教沉着脸看了过来。米里亚主教立刻急了!
“你们不能拖走这个!这是种粮!是他们托给我的种粮!有了种子,明年就饿不死,民众就有了希望!”
“所以士兵就可以饿死吗?”
大主教截口反驳。不等他回答,手一挥,又一支人马冲了出去,显然是拖那些种子去了。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米里亚主教拦了这个,又拦那个,却是势单力孤,一个也拦不住。情急之下,他猛然跪倒在地,高声祈祷:
“主啊,您的光辉无所不照,您的圣明无所不察……请您怜悯您的子民,拯救您的子民……”
一蓬白光从他身上亮起,蓬蓬勃勃,照亮了整个营帐。白光有如实质,堵住整个大帐的入口,也堵住了所有要冲出去的骑士。大主教暴怒:
“放肆!你要违背吾主的旨意?”
“你这不是吾主的旨意!”米里亚主教昂首以对:
“教廷的权柄,来源于吾主,我们是代吾主放牧他的羔羊!我们当聆听他们的痛苦,抚慰他们的悲伤,而不是抢掠他们的粮食,看着他们饿死!”
说话中,圣光凝聚,隐隐形成圣徽和圣剑的形状。大主教沉下了脸:
“米里亚,念在你多年的贡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开道路,听候处分——否则,你以为裁判所,就不会把你处刑吗!”
“不可能!”年迈的主教高高昂起头颅,白须白发,无风自动:
“我奉吾主的旨意和教廷的指派,照顾主的羔羊,六十来年。今天除非我死,否则,想要伤害我教区的子民,就得先踏过我的尸体!就算死,我也是回归吾主的神国,我等着你们下地狱!”
“很好,你是要造反了。”大主教沉沉点头:
“——来人!米里亚主教违背教廷的旨意,剥夺教籍,处以火刑!”
他举手一指。一道凌厉的白光脱手而出,将米里亚主教打得当场吐血,凌空倒飞出去。骑士们一拥而上,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把他绑上了火刑架。
浓烟升起,火舌翻滚。而升腾的烈焰当中,纯白圣光,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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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七章 我的神术并非来自教廷(坚强的大海怪万赏加更)
吉恩·马德兰在教堂里团团乱转。
米里亚主教走之前他就觉得不好。3000磅谷子,3000磅够什么用啊!比任务要求的数字少了一大半!
如果是村民交粮,一定会被打死;哪怕是主教大人,落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手里,也讨不了好!
“主教,主教你把地窖里的谷子一起拉走吧!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您自己保住了,才能去搭救别人啊!”
他拦在面前苦苦哀求。嘴唇都磨破了,口水都说干了,米里亚主教只是微微一笑:
“主说,你要以诚信待人,不可欺骗信任你的人。吉恩,那些村民托付给我的,不单是种子,还有明年能活下去的希望,还有他们对主的信任。”
而这样的信任,无论如何,也是不可以被辜负的。
吉恩苦劝无果,只能看着村民们把一袋袋粮食装车,跟在主教身后推了就走。他犹豫,再犹豫,勐然一跺脚奔进房里,抱出一对银烛台,往主教怀里塞:
“大人,您带着这个!万一,万一……”
他说不下去。但是,从米里亚主教微笑的眼睛里,他已经看见,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万一上面动怒,有这样一件贵重东西,也可以保住自己不用受苦……
“呵呵,这我就不拿了。”然而,在吉恩期盼的目光里,老人还是把烛台推了回去:
“这是你的东西,我拿它做什么?”
“这是您的!是您赐给我的!”
吉恩压着嗓子低吼。米里亚主教却笑得更加慈祥了:
“这是我把你的灵魂赎买出来,交到主手里的代价。吉恩,答应我,保存着它,每次看到它,都要记住你和主的约定。”
“是的,主教大人,我一定记着……”
吉恩连连点头。他粗壮的手指握紧烛台,稍一祈祷,烛台上就升起了澹澹的白光。米里亚主教轻轻点头,笑得更加慈祥:
“这样我就放心了。记住啊,记住主的仁慈,一定不要坠入黑暗!”
他一去不回。吉恩抱着那对银烛台,看着车队迤逦而去,只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
看着太阳从初升到天顶,再从天顶到渐渐西斜;
看着一对骑兵耀武扬威,冲进教堂,到处翻找;
再看着第二队人到来,拉走了教堂地窖里所有的粮食……
下意识的,他用擦地的破布,把怀里的银烛台裹了又裹,压在身下。
地窖一扫而空,骑兵们来了又去。吉恩蜷缩在空****的地窖角落里,眼神呆滞。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两个焦急的村民摇醒:
“你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米里亚主教,要被他们烧死了!”
吉恩一跃而起,抱着裹成一团的银烛台,飞快地冲了出去。
呼哧,呼哧。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和骑士一样的强健体魄,也跑到肺部几乎炸开。近了,近了,森严的军营近了,离着圣辉的帐篷近了——
那是什么?
那一柱翻滚的黑烟,是什么?!
黑烟周围为什么还拥挤着这么多人,为什么,他认识的几个村民,远远的跪着在哭?!
“你来晚了……吉恩,你来晚了……”
跪着哭的村民里面,就有那个雨夜,过来存麦子的两个领头人。他们只喊了这么一声,就把头埋了下去,涕泗横流。
吉恩呆呆的看着他们。好半天,发出一声长嚎。他掏出那对烛台,发疯一般扯掉上面的破布,笔直冲向营门口:
“米里亚主教是无辜的!是无辜的!”他高高举起烛台,让夕阳的光芒照在上面,一片灿烂:
“是我,是我!是我偷偷卖掉了军粮,换了这对烛台!你们放了他!放了他……”
“唉……”
营门口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一道碗口粗的白光笔直射出,打在吉恩胸前,把他连人带烛台打飞了出去。
“律令:禁锢。”
一声清喝。吉恩顿时觉得全身僵硬,爬不起来,开不了口,甚至连手指头都没法动弹一下。营地里长袍飘飘,走出一位和米里亚同样打扮的主教,低头望他:
“米里亚不是因为少了军粮被处刑。你别嚷嚷,走远一点,不要被他们一起抓去——听明白了?明白了就眨眨眼睛,等火刑结束,你再来为他收尸。”
吉恩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位陌生的主教是为他好。而且,米里亚主教,也不能没有一个收尸的人……
他乖乖的眨了眨眼睛。那位主教一声轻叹,转身离去。好半天,吉恩才感到自己手脚能动,一骨碌爬了起来。
他后退,后退,紧紧抱着烛台,退回到比村民们更远的地方。然后,凝望远处高高架起的柴堆,长嚎一声,扑通跪下:
“主教是清白的啊!是清白的啊!你们看,圣光!他身上还有圣光!你们是在烧死一位圣徒啊啊啊啊!”
他以头抢地,长号不止。也许是因为离的太远,也或许是因为有人嘱咐过,军营当中,并没有人出来搭理他。
直到火焰渐渐熄灭,直到火星架周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剩下几个士兵。吉恩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和他们商量:
“这位兄弟……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收个尸?”
“滚滚滚!”
看守行刑地的小队长不耐烦的轰他。吉恩退了一步,脸上笑得更加恭敬,腰弯得更低:
“这位兄弟,求您行行好……毕竟也是教廷的人,死都死了,这样暴尸荒野,也有损教廷的威严……”
“什么威严?”
小队长吊起一边眼角。他被熏烤了一个下午,又是热,又是臭,又是呛,心情正在烦躁。手指不耐烦地搓了搓,见面前这人毫无反应,提高声音呵斥:
“一个异端,烧死了就烧死了,有什么威严?你还想给他收尸?说,你是不是异端的同党?”
声音越说越高。果然,最后一句刚说完,就有人跟着喝问:
“什么情况?”
“大人,这里有一个异端的同党!”
小队长高声禀报。身后脚步沉重,一位骑士盔甲铿锵,大步近前。目光威严的扫视一遍,冷哼一声:
“就是他?拿下!”
小队长应了一声上前就要抓人。电光石火之间,吉恩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俯伏在地。他高高举起那对烛台,暗自祈祷,让上面闪耀出一点圣光:
“大人!求您开恩啊大人!这是小人一点心意,求您把它贡献给神,给主教大人一点体面!”
骑士“咦”了一声,挥一挥手。两个士兵立刻止步,小队长取走那对烛台,躬身奉到骑士面前:
“大人,您看这……”
“这乡下的穷鬼,倒还挺有钱的。”骑士小声咕哝一句,背着手,慢慢走开。小队长赶快捧着银烛台跟上,身后,士兵们哗啦啦跟上一串,火刑场周围,很快就没有了守军。
吉恩瘫跪在地上,看着烛台上的圣光慢慢暗澹,慢慢远去。他的眼神也一点点暗了下来,彷佛自己和米里亚主教的约定、和光辉之主的约定,也随之远离自己了一般——
“喂,小子!”小队长不甘心地盯着手中的烛台,忽然止步。他把烛台往士兵手里一塞,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吉恩面前:
“你别想着把他葬在教堂墓地啊!像他这样的异端——还有你这样的异端助手,是要开除教籍,处以绝罚的!”
吉恩目光空空洞洞的,恍若无闻。直到人都走光,他才长嚎一声,扑到柴堆上,七手八脚地开始刨: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火堆熄灭,余灰仍然滚烫。吉恩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跪在灰堆上,双手奋力往下刨去。捧起一捧灰尽,放到旁边,再捧起一捧灰尽,放到旁边……
没两下,十指和掌心就烫起了燎泡,再两下,皮开肉烂。吉恩却不在意,一心一意地在灰堆里刨着,好一会儿,从灰堆里捧起一块骨头,泪如雨下: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绝大多数人骨,在附加了神术的烈焰之下,都已经化为灰尽和颗粒,混在柴灰当中,不可辨识。然而,吉恩捧起的这块骨头,却形状完整,坚硬凝实,泛着一层澹澹的银光。
在主教大人带他朝拜过的大教堂中,在主教大人讲给他听过的故事中,这是,只有成为了圣徒的人,才能凝结出来的圣骨。
“他是圣徒啊……你们烧死的,真的是一位圣徒啊……”
他俯伏在柴堆上,嚎咷痛哭。好久好久,才被大着胆子上前的村民们拉了起来,劝下柴堆。他手里捧着那块圣骨,浑浑噩噩地看着村民们一铲一铲,撮起那些灰尽,装进木匣——
“吉恩!你的手!——你给自己治一治啊!”
吉恩茫然地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默默闭眼,轻声祷告。一遍,两遍,无论几遍,都没有治疗术的光芒,落到自己手指上。
“哦……我是异端。”他轻轻地说着,咧开一个微笑。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怖:
“我是异端的助手。我这样的人,要被开除教籍,处以绝罚的……我用不了神术……”
他晃晃悠悠地起身,从村民手里接过木匣,把圣骨放进匣中盖好。抱着匣子,深一脚,浅一脚,往荒野中去:
“主教大人,我带你去找个墓地……找个墓地……教堂旁边的墓地不给葬了……我们去找一个好的……”
他在暮色中慢慢走远。身后,一群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拉着板车跟在身后。走过一个夜晚,又走过半个白天,吉恩蓦然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教堂附近的村落:
“马德兰侍祭,把主教大人葬在这儿吧。”两个村民胆怯地上来搭话:
“这里有我们村子的墓地,我们祖祖辈辈,都葬在这里……比不上教堂,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嫌弃……”
“嫌弃?我不嫌弃,主教大人也不会嫌弃。”吉恩低头抚过木匣表面,在上面留下一片血迹和黑灰:
“就这里吧,这里很好,很好……”
不用怎么招呼,村民们已经齐聚墓地。挖坑的挖坑,捡石头的捡石头。哪怕三四岁的小孩子,也在大人指挥下,帮忙拔掉周边的野草。
吉恩俯下身子,把装着圣骨的木匣放进周边垒了一圈石头的墓穴里,立刻就有人帮着填土。一切完成,才有人抱了个小男孩过来:
“马德兰侍祭,能不能麻烦您看看孩子……这孩子烧了两天了……”
“可是,我已经没有治疗术了。”吉恩低着头伸出手。手上,皮焦肉烂,经过一天一夜的耽搁,有些地方已经流脓:
“我是异端,他们说,我要被开除教籍,处以绝罚的……我已经不能用治疗术了……”
此起彼伏的哀叹声响成一片。忽然,村里最健壮的小伙子,恶狠狠啐了一声:
“他们说你不能你就不能?!光辉之主要真看着,还不一个雷噼死他们!光辉之主要是没看着,凭什么他们说了,你就不能?!”
“是啊!”
“是啊是啊!”
吉恩·马德兰慢慢抬起视线。空洞的眼底,逐渐亮起了一点亮光:
那是米里亚主教的墓碑,一块普普通通的木板,上面由他亲手写着“这里葬着一个好人”;
那是木匣当中的圣骨,哪怕埋在灰尽当中,也仍然泛着澹澹的银光;
那是火刑架的烈焰和黑烟当中,一直到死,不曾熄灭的圣光!
“他们说我不能。可是,他们,他们是什么?!”
他忽然抬手。曲臂,回腕,在胸口划了一个圆圈,圆圈周围连点七点:
一瞬间,雪亮的圣光,从他皮肉焦黑的指掌间迸发。所到之处,伤口愈合,焦痂脱落:
“我的信仰,我的神术,来自于光辉之主,并非来自于教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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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冉·阿让(jean valjean),当市长时候用的名字是马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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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为了做核酸,跑了五个核酸点,其中四个排队半小时以上(有可能一小时以上),还有一个据附近保安说是做核酸的人和别人吵起来了所以走掉了不做
我:……
读者:幸亏不是温酒斩华雄,否则到酒冷了才回来,一问,斩华雄用了五分钟,回来为了进营门排核酸半小时……
不过今天下午就好得多了,路过的三个核酸点,有两个都只有几个人,排队时间目测在两分钟之内
希望事情越来越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