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度对刘三吾的话嗤之以鼻,以为这老头一定是疯了,或者是觉得活够了,一定要在老朱面前作死。才会做出把自己的好心,当成是驴肝肺的举动来。
还说什么这是我的麻烦,这样要是我的麻烦,我吃......
就当韩度在心里恶狠狠的赌咒发誓的时候,刘三吾淡淡笑了一下,双手交叠在腿上,摆出一副儒雅的姿态。
仔细打量了韩度几眼,若有所悟的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韩度一脸沉吟,心里不知道为何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而且,这感觉随着刘三吾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变得越来越浓。
“这次丁卯科会试,取士三百人,你书院就占了差不多两百人。现在北方士子只是在闹老夫取士不公,你说,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书院有这么多人高中......呵呵。”
卧槽!!!
韩度猛然一个激灵,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冒出一层薄薄冷汗。
现在因为刘三吾没有取一个北方士子的事情,连老朱都感到万分棘手,不得不放下姿态来和刘三吾商议。要是再让北方士子知道书院一下子被取士这么多人,那更是要大闹书院舞弊。
这是必然的事情。
韩度猛然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刘三吾,愤愤的说道:“老大人,在下和老大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吧?为何要如此害我?”
以韩度一开始的打算,都没有觉得书院能够一下子高中这么多人。韩度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能够让可以参加会试的人都去试一试,然后能够多考中几个,不要让书院太过丢脸就行了。哪里会想到,刘三吾竟然一下子取了书院将近两百人?
一共就取士三百,书院就占了一大半,这是要把书院推出去当成众矢之的啊!
刘三吾却是款款而坐,好似这里不是刑部的大牢,而是他的书斋。韩度越是愤怒,刘三吾就越是开心。是啊,恐怕现在谁都以为这北方士子闹事,会是他刘三吾的大麻烦,甚至连皇上都会如此想。但是谁能够知道,他刘三吾早就想好了甩锅的对象了呢?
遇到麻烦能够有人出来背锅,这可是少有的人生幸事。
“怎么能说老夫害你呢?”
韩度见刘三吾故意挑衅,心里的国骂已经开始呈现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之势。恶狠狠的说道:“老大人为何要取这么多书院的士子?这不是害书院,这么为了什么?”
刘三吾笑容收敛,正色道:“老夫说过,本次丁卯科会试取士公正,即便是面对皇上老夫也敢如此说。刚才你不是听见了吗?皇上另外找人重新阅卷,同样以为本次会试取士公正,并无不妥之处。你书院的士子文采斐然,策论文章条理明晰,有理有据,说服力极强,每一个都是上上之选。老夫论才取士,有何不妥?
说实话,当初老夫看到文章的时候,真的是又喜又惊。喜的是,能够一下子看到如此多的锦绣文章,这对只会翻先贤故纸堆的老夫来说,看到文脉鼎盛、后继有人,自然是喜不自胜。惊的是一个书院竟然能够一下子出现这么的高才、大才,这是朝廷之福、是百姓之福。但是同时,老夫也是惴惴不安啊,这么多每一个拿出来,都是一时之选的士子,竟然同时出现。老夫若是全取士了,那少不了会招来非议。可是后来,老夫还是恪守本心,将他们一一取了。老夫实在是不能仍受如此多的良材美玉,就因为老夫一时胆怯导致岌岌无名。”
“不过说实话,当初取士的时候,的确是让老夫伤透了脑筋。你书院的士子每一个都足够优秀,想要在他们中间排出一个上下次序出来,可是让老夫夙兴夜寐苦思了好几日,才一点一点的敲定名次。”
韩度听到刘三吾对书院学子的评价这么高,自然欣喜。学子有成就,也算是你他这个先生脸上有光嘛。可是随后又陷入到痛苦当中,当初韩度之所以又是讲解策论关节,又是用题海战术轰炸他们。为的就是能够在本次会试当中,能够取得一个好成绩。
可是没有想到,竟然会用力过猛,导致书院学子几乎霸榜。
再加上北方学子这么一闹,这件事连老朱都感到棘手,不知道如何收场。
现在看来,早知今日,当初自己就不应该把书院学子逼迫的太紧,说不定让他们随意发挥,反而还是一件好事了。
虽然韩度自从知道书院高中了近两百人之后,对刘三吾的态度就变得极为恶劣。
但是刘三吾却没有丝毫的介意,反而越发的想要和韩度亲近。在刘三吾看来,不管韩度态度如何恶劣,他能够培养出这么多的大才,那他就是对文脉兴盛作出了贡献的。
刘三吾在先贤的文章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对于做官他还真的不怎么看重,相反对于文脉后继有人,他却是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刘三吾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认真的和韩度说道:“虽然现在北方士子还把注意力放在老夫身上,以为老夫徇私舞弊。但是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察觉到书院士子高中的事情,到时候若是再次闹起来,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你可要提早做好准备。”
韩度抬头,深深的看了刘三吾一眼,只见他略显老态的脸上起色红润,就好像和韩度在讨论下一顿饭吃什么一般。这个时候,韩度才悠然醒悟过来,刘三吾拒绝退让,不是为了他自己,而在老朱面前疯狂的蹦迪作死,而是为了能够尽可能的拖延,为书院争取时间。只要所有人的目光,都还聚集在他身上,那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书院。
恐怕现在刘三吾都在后悔,当初要是不取书院这么多士子,现在也就不会给这些人带来天大的麻烦。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闹到现在这么大,比较以往取士南方士子一直都偏多,也没有北方士子闹起来。
韩度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朝刘三吾躬身一拜,说道:“韩度谢过老大人,请老大人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保老大人平安无事。”
刘三吾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该说的也和韩度说了,他看向韩度,坦然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活到这份年岁,早就知足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将书院给摘出去。至于老夫......听天由命吧。”
刘三吾的话让韩度不由得动容,他这是想要以命助书院一臂之力。
“听说你府上的酒不错,若是有心便给老夫送些来吧。”刘三吾忽然砸吧砸吧嘴,一副馋酒的模样。
韩度深吸一口气,脸上强自堆起笑容道:“老大人放心,酒管够。”
“哈哈哈,那就好。”刘三吾大笑起来。
韩度躬身退了出去,想到即将面对的狂风暴雨,脸色陡然阴沉下来。这件事棘手,太过棘手了,连老朱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以至于主动退让,想让刘三吾给他给台阶下。
但是刘三吾为了书院,直接选择了和老朱硬刚,丝毫没有给老朱面子。
纸是保不住火的,就像刘三吾说的那样,他即便是做到如此地步,也只能够暂时争取时间,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方士子一定会慢慢的知道,皇榜上绝大多数的名字,都是书院的士子。
“呼~”想到这里,韩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还是要感谢皇榜展示人名的规则,只有某省某府某县和人名,并没有标明这个人在哪里求学。如果连求学地点都标出来的话,那恐怕当时所有参加会试的士子都炸了。
‘书院的士子竟然高中两百人,还包揽了一甲和绝大部分二甲名额?’
那现在成为众矢之的的就不是刘三吾,而是书院。
刘三吾说的没错,这的确是自己的麻烦!韩度恨恨的想到。
“侯爷......侯爷?”刘牢头见韩度出来,一脸沉吟好似没有注意到他一般,便喊了韩度一声。
见韩度没有丝毫反应,又继续接连喊了几声。
这个时候,韩度才注意到刘牢头的话,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转头看着刘牢头,疑惑问道。
刘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头咽了咽口水之后,才试探着问道:“侯爷和刘大人见完了?”
韩度下意识点头,嗯了一声,随后驻足想了一下,转头朝刘牢头嘱咐道:“老大人年事已高,你注意一下,别让老大人饿着冻着。还有,老大人想要喝酒,本侯回去就让人送来。不过你可要记住了,老大人喝酒可以,可别让他喝太多,每日两小杯就够了。”
“侯爷你的话,小的都记住了。这让刘大人吃好穿暖,即便是侯爷不吩咐,小的也会去做的。可是侯爷这让人刘大人喝酒,又每日只给这么一点儿......小的都被侯爷给整糊涂了,究竟是给还是不给啊?”刘牢头抓耳挠腮,不明白韩度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