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布政使司衙门,一进门就看见韩度坐在树荫下,优哉游哉的躲避着阳光。
方孝孺没好气的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下。
“喔~”茶水入口,方孝孺顿时眼睛一亮,不由得频频点头。
“这茶不错啊,你那里弄来的,河南还能够找到这么好的茶?”
韩度见方孝孺喝的啧啧有声,有气无力的白了他一眼。“河南连树叶子都被吃光了,哪里还有什么茶叶?这是我从东宫顺来的,离京的时候正好带上。”
“顺?这话你倒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不过也就你敢从东宫顺东西,这要是换个人,谁敢啊。”方孝孺摇着头看向韩度。
伸手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韩度见了一反懒懒散散的状态,一骨碌爬起来,将方孝孺的手按住。不满的说道:“你少喝点,这东西要细品才有滋味儿,你这样和牛嚼牡丹有什么区别?”
方孝孺不乐的松开手,朝着韩度指指点点,撇嘴说道:“我才发现,你这人竟然这么小气。”
“这要是还多我当然大方,但这不是不多了嘛。”韩度骂骂咧咧的解释了一句。
方孝孺也不在意,笑着看了韩度一眼,忽然脸色一变,不由得感叹道:“以前我喝茶,也是小口细品,也觉得这样才能够品尝出茶的滋味儿。可是这次去府县跑了一圈,却让我变成了这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韩度心里有些明白,却还是顺着方孝孺等到话问道。
“和百姓待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喜欢学着他们的样子喝茶,因为这样喝茶才够痛快。”方孝孺深有感触的说道。
“韩度。”
“嗯?”
“你知道吗?我虽然从小就在乡下老家长大,但是从小就被爹娘严格教育,一直都是专注于读书,对于农桑之事根本就毫不了解。”方孝孺声音有些叹息。
韩度听了反而笑了起来,双手又交叉枕着头躺下,扭头一脸好笑的看着方孝孺。
“你这是什么表情?”方孝孺被韩度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禁沉声问道。
“没什么,”韩度笑着解释了一句,“只是我忽然觉得,你这几天在下面跑一趟,感觉你收获很大,看来你没有白费皇上让你出来的苦心。”
“是啊!”方孝孺长叹一声,眼睛空洞的望着虚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先贤果然诚不欺我。”
片刻过后,方孝孺猛然回过神来,见韩度一脸戏谑的看着他。不由得脸色一沉,大声说道:“所以我现在想大口喝茶,就大口喝茶,谁也管不着。”
说完,好像赌气似的,又一口将茶水喝干。啪的一声,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韩度也不在意,这次反而是笑嘻嘻的主动给他倒满茶水,说道:“以前我也是和你一样,就喜欢大口喝茶,也觉得这样喝茶才够痛快。”
“那你现在怎么变得假模假样的了?”方孝孺眼神里面充满了对韩度的鄙视,好似韩度改变了以往的作风,就是离经叛道似的。
“我什么时候假模假样?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呐。”韩度笑着反驳了方孝孺一句,随即叹声说道:“我现在只是变得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了。”
说完,韩度先是喝了一小口茶,抿了两口,好似觉得还不过瘾,又喝了一大口。转头看着一脸呆滞的方孝孺,朝他笑了笑。
韩度的话让方孝孺心里大受震动,见到韩度朝他笑,他才回过神来。不过一回神,方孝孺就一阵苦笑道:“原本以为能够和韩兄并驾齐驱了,没有想到这养气功夫,还是差了韩兄一筹。”
“你误会了,虽然我也是读书人,但是对所谓的养气功夫不感兴趣。”韩度真的对这时代读书人所推崇的养气功夫不感兴趣,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养气功夫是什么?在韩度看来,这就是一个读书人当中,考取科举成功出仕的人拿来装逼,而失败的人拿来维持自己脸面的一个东西。说白了,正是因为这养气功夫契合了所有读书人的需求,才会如此被读书人所推崇。
方孝孺见韩度说的轻描淡写,脸色不禁有点绷不住,不由得问道:“那韩兄对什么感兴趣?”
韩度认真的想了一下,才回道:“我对利国利民的东西感兴趣,对于像养气功夫这样的空谈不感兴趣。”
所谓的养气功夫,在韩度看来就是空谈。
“养气功夫也是干系着治国治民的,怎么会是空谈?”方孝孺不服气,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无时无刻不在强调养气功夫的重要性。现在却被韩度说的一文不值,方孝孺十分难以接受。
韩度伸手安抚了一下,见方孝孺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养气功夫怎么会和治国有关系?治国靠的是官员的见识能力,能够带着百姓吃饱穿暖,这才叫治国。你自己说说,养气功夫在这个过程里面,有什么用处?”
方孝孺顿时语塞。
“还有一个问题,我问你,最重视养气功夫是什么时候?”韩度继续追问。
这个方孝孺倒是十分清楚,不假思索的回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前宋的时候。”
“那前宋是如何被灭了的呢?”韩度笑意盈盈的问道。
顿时就好像打在了方孝孺的要害上一般,让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宋是读书人最为辉煌的时代,但同时也是读书人最为沉痛的时代。
如果按照读书人的说法,养气功夫能够有利于治国的话,那大宋就不应该灭亡。因为纵观古今,再也找不到那个朝代读书人的养气功夫,有大宋那么浓厚了。
但现实就是现实,既然大宋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灭亡了,那就说明读书人所推崇的养气功夫,其实就是空谈,没有什么用处。
“大宋的灭亡,绕不开一个问题,那就是贪腐。”韩度伸出一根手指,一针见血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