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娘说的是。”李丹若态度恭敬的微笑道,严氏端起茶抿了一口,均了几口气,放下杯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用眼角瞄着李丹若笑道:“早就想过来看看大哥儿和你,可这一阵子,你不知道,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宫里宫外就没消停过,好在从昨儿起,宫里的事总算有了个头绪,我这就赶紧过来看你了。”
严氏的话仿佛有些没头没脑,李丹若却听的心惊肉跳,暗暗叹气,看来她这一趟所谋甚大,第一盯到大皇子身上,第二只怕是盯在了姜彦明身上,先从自己这儿说起。跑到人家的地盘里这么明目张胆的谋人家孩子、橇人家墙角,是说她没脑子好呢,还是说她无知者无畏好?
“三伯娘客气了,我在这里陪侍大皇子,照理说会不得客,三伯娘是个知礼的,哪里能常来?!”李丹若态度谦和,却极明确的堵回了严氏的话,严氏却从自己愿意的方向会意着李丹若的话,连声笑道:“可不是可不是,”说着,冲门口的使女婆子挑着眼角示意李丹若,道:“你看看,还是咱们娘俩自在些说话儿好,不用人侍候。”
“这都是这里的规矩,三伯娘也知道,我不懂皇家规矩,过来这边陪侍大皇子,须得事事经心,步步守矩,皇家的规矩哪是咱们能违反了的。”李丹若心里叹着气,委婉的解释道。
严氏脸色立进就变了,冷冷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茶,按压住心里的怒气,深听了口气,脸色仿佛缓和了些,这才放下杯子,看着李丹若似笑非笑道:“若姐儿从嫁了人,还真跟从前大不一样,你看看,你母亲不在京城,这京城里最疼你,跟你最亲的,也就我和你大伯娘了,大姐儿、二姐儿,你们姐妹几个才是嫡亲的姐妹,都说上阵父子兵,打架亲兄弟,若论亲,还有什么能亲得过血脉?真要有什么事,也就是我和你大伯娘,还有你这些姐妹兄弟能靠得住,旁的,你还能指望谁去?”
“三伯娘说的极是,姜家遭难这几年,多亏了三伯娘照应。”李丹若听的腻歪,带着笑却极不客气的应道,严氏一下子咬住嘴唇,脸色青了青,抬手掸了掸衣襟道:“瞧瞧这话,姜家的事那是姜家的,五郎姓姚,又是自小过继的,你跟姚五郎非要那样重情重义,这名声是好了……照我说,姜家是姜家,姚家是姚家。”
李丹若无语的看着严氏,这心里已经不是腻歪了,沉默了片刻,直视着严氏,半是奉劝半是警告,直截了当的说道:“三伯娘识书达礼,又这个年纪,这话说出去让人笑话,三伯娘也说过,这血脉之亲乃天下至亲,姜家也罢,姚家也好,那血脉也是血脉,长辈兄弟,过继可继不断血脉。”
严氏后背僵直直挺起危坐盯着李丹桂,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恼怒的眼睛冒火,正要张嘴说话,李丹若紧接着道:“血脉乃至亲,我们姐妹不管怎样都是姐妹,三伯娘这句话说的极是,因了这句话,我这做姐姐的也有一句话奉劝,太婆在世的时候常说,李家无惊才绝艳之人,后人当守份知足,别做好权倾天下,位极人臣之想,那是非份之想,只能招祸,三伯娘好自为之。丹若还有事要忙,就不多陪三伯娘说话了。”
李丹若说完,也不等严氏说话,站起来曲了曲膝,转身出去了。
严氏只气的手指发凉,脸色铁青,笔直的端坐在榻上,好半晌才愤恨异常的呼出口气,抖着手用帕子拭了拭鼻尖,勉强用手撑着榻下来,径直出离宫上了车,青着脸端坐在车上,直走到半路,才均过口气吩咐道:“直接去禁中。”
第二天傍晚,三四辆车在姜家门前停下,严氏从最前一辆车里下来,见姜家大门应声开了条缝,回头冲心腹婆子点了点头,婆子退后几步,带着后面几辆车,往前面姜彦明和李丹若府门口绕过去。
几个粗使婆子捧着礼盒跟着,严氏春风满面的和程老太太见了礼,分主次坐了,寻着话儿聊起了家常,程老太太谨慎的应着话,严氏不时瞄着屋角的滴漏,申末刚过,姜彦明果然从衙门回来,过来请安了。
姜彦明见严氏在座,眼底闪过丝意外,恭敬的上前见了礼,严氏亲热的笑道:“都是自家人,快别多礼,我们老爷不在家,你也不往我们府上走动,往后可得常到我们府上走动走动才行,我们庆哥儿和慧哥儿最爱你的文章,前儿还和先生说,若论学问,满京城也没有比你强的!往后你可得常过去指点指点!”
“三伯娘过奖了,庆哥儿和慧哥儿极聪明,学问文章都好,若说指点,我还真是担不得,不过比两个哥儿痴长几岁,有个好运气罢了。”姜彦明客气道,严氏眉头舒展,脸上从里到外透出喜色笑道:“你看看,这就是咱们世家子侄的风范,五郎这么大学问,你看看,多少谦虚!我们李贵人最欣赏你这一条,前儿还跟我说起你呢,我们贵人说了,官家跟前的知制诰,就数你才气最高,最得圣心,虽说说着只是个知制诰,可在官家面前说一句算一句,比那两位相公都不差什么呢!”
“三伯娘过奖了,官家不过觉得我诰书写的通顺,字写得工整罢了,我一个知制诰,哪敢多言半句。”姜彦明不动声色、声音里却隐隐透出疏离和不快,程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手停了停,抬起眼皮扫了严氏一眼,明了的微微眯起眼睛,脸上仍旧是一片慈祥笑容,严氏笑声飞扬:“这就不易了,官家可不常夸人,五郎这样的人品才华也夸得,你不知道,我们贵人常在官家面前夸你呢,贵人如今协理宫务,这是官家的赏识,五郎是个明白人,你也该知道,这宫里若有人肯替你时常说说话,就是提点几句,可比你外头瞎忙强得百倍千倍去,不过几年,说不定就是一个相公了呢!”
“不敢当不敢当,三伯娘请慎言!”姜彦明忙离座躬身客气不已,严氏说的兴奋,满笑容、亲热的招手示意姜彦明坐:“你看看你这孩子,咱们一家人说话,不会讲究那许多,快坐快坐,你看看你,气色看着象是不大好,怎么会这样?若姐儿如今远在离宫,你身边侍候的人有几个?够不够?”
“多谢三伯娘关爱,都好。”姜彦明不愿多说话,站着拱了拱手正要告辞,严氏打断了他的话,抬手嗔怪的点着他道:“你看看你,跟三伯娘还不说实话,这孩子就是腼腆,你不说三伯娘就不知道啦?若姐儿那孩子我还不知道,脾气大脸酸,心小不能容人,你身边根本就没个伏侍的人,是不是?唉!”严氏重重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程老太太痛心道:“说起来这都是我的不是,若姐儿自小失怙,她母亲又是那样的性子,只知道一味的娇生惯养,从小也没人教她个礼法规矩,把她这脾气给惯得不在好歹、没个上下,亏得姜家……要不然哪容得下她这样的?你看看,哪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就该本本份份的守着丈夫孩子,这也不说,好歹让她扯着皇命这张大旗,可你看看,去也行,那五郎身边你得安置好吧,你看看,五郎身边竟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这成什么话?我这个做长辈的都觉得丢脸,是我没好好教导她,老太太千万见谅则个。”
严氏一番话说完,昨儿那口恶气总算出了点,舒心的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程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她笑道:“三太太说的是若姐儿?若姐儿是跟在你们老夫人身边长大的,你们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常说,她那些孙子孙女儿里头,就数若姐儿最懂事知礼,噢!”程老太太仿佛刚醒悟般长长‘噢’了一声,转头看着侍立在旁边的大/奶奶赵氏和俞嬷嬷笑道:“我倒忘了,三太太随外任十来年,这些事她哪里知道?”
赵氏轻声笑应了,戒备的看了眼严氏,程老太太捻着佛珠,转回头看着严氏接着笑道:“不瞒您说,我这些媳妇、孙儿媳妇,最让人挑不出一丝半分不是的,就数若姐儿了,你不知道,当初我费了多少心思口舌,才得让宁老夫人点了头,把若姐儿给五郎娶回来,若姐儿嫁过来这些年,我这老太婆就不说了,怎么看她怎么好,就是家里的妯娌、姐妹,也没一个不敬她服她的,和五郎,五郎在这儿,你自己说说,人家说什么琴瑟合鸣,就是那样,三太太想想,若姐儿是你们老夫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哪能不好?三太太也太客气了。”
严氏干笑了几声道:“这是老太太疼她,”说着,转头看着姜彦明笑道:“五郎正当盛年,这身边无论如何不能少了人侍候,这事我想到了,让人挑了两个知书达礼的美貌丫寰,已经让人送到你府上了,你留着使唤,都说长有赐不可辞,可别跟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