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习禹冷冷一笑,“我为何藏他?他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可是他没有回家!他不知所踪了!最后见过他的是你,肯定是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巨大的惶恐压塌了媛湘的信念,她揪住钟习禹的衣服,用力地推搡着他,“快点告诉我你把他藏在哪里!”
“无聊!”钟习禹掰开她拉扯着他衣服的手,“我若真的做了,何必不承认。他自己走了,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他的话无情地破灭了媛湘的信念。她一直以为找到钟习禹也可以找到锦程,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锦程不在钟习禹手中,而又失踪了这么久,他到底会去了什么地方!
难道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她软软滑坐在地,不敢再想了。
钟习禹望着她。
这个软弱无助的她,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在他眼里,她一直是那么张牙舞爪,那么无情,仿佛软弱与她没有丝毫干系。她心那么硬,那么狠,在他最难过最脆弱的时候,将他仅有的那点念想都完全击破,一点也不留情。
可是她现在,哭过了闹过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像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呆呆的,空洞地,却莫名地让他的心狠揪了起来。
他恶狠狠地道:“你千里迢迢地跑来,就是为了和我要杜锦程?我告诉你,我没有他的消息,他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可以走了!”
媛湘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是好。这个结果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保存着那点卑微的念头。现在,钟习禹告诉她他真的没有捆制杜锦程,他逃走了,可他没有回家。
那他会去了哪里?
他是出事了吗?
连风影楼都找不到他的消息啊,她还可以去哪里找他?
她忽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钟习禹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两个人默默地,他望着她,她望着哪个不起眼的角落,神情空洞,空的让他都感觉到难受。
半晌,他打友沉默,“喂!我还有事在身,你若来问的就是这些,你可以走了。”
媛湘抬起眸子,直直地望着他,“你之前把他关在哪里?”
钟习禹拒绝回答,“我该说的已经说了,我没有伤他,他自己挣开绳子跑了!不要再纠缠我这个问题!”
“你怎么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媛湘愤怒地咆哮,“都是因为你,锦程才会失踪!都是因为你!”
“对,都是因为我,那又怎么样?”钟习禹眯了眯眼,冷酷地道,“你可以冷血无情,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关起了他,也弄死了他,怎么样?我就算真的把他杀了,你又能奈我何?”
媛湘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一股气顺不上来,眼前猛然一黑,她随即倒了下去。
钟习禹眼急快地险险捞住她,才免了她摔到地上。他一把将她抱起,放到床铺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媛湘!”
一点反应和动静也没有。
钟习禹忙翻看她的眼睛,摸她的脉搏,发现性命无碍,只是昏过去,才稍稍地放了心。
他坐在床畔,望着媛湘。她虽然作着男装打扮,但仍然掩不住她的玲珑曲线。她究竟是有多爱杜锦程,才会为她披荆斩棘,独自一人不顾千难万险地跑到西秦的军营来找他要杜锦程的消息!
他承认,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还有狂喜;在知道她是为杜锦程而来的那一瞬,他也有狂怒!原来两年多过去了,他在她面前仍然一点长进也没有!他那装出来的冷酷,只能做做样子,却说不服不了他的心。
他紧绷的神情,冷峻无比。眸中却有着复杂光彩。
他伸手,触了触她的脸颊。冰凉的,柔软的,他猛得收回手,像被玫瑰的刺扎到了一般。
如今她已是人妻,他的什么念想都可以从此收起来了。他也并非什么情圣,三年五载,谁还忘不掉谁?
他给她盖好被子,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等处理完事情,已经一个时辰之后了,但是媛湘仍然没有醒,钟习禹不禁紧张起来,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出房间,大声叫随从的士兵:“请军医来。”
那小兵应了,蹭蹭蹭而去,不久后带来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钟习禹表情冷肃:“快替她看看。”
军医细细地替媛湘诊脉,半晌,钟习禹止不住问:“她怎么样?”
那军医慢腾腾地收起脉枕,说:“血气不足,疲累过度,以至昏厥,等好好歇一两天就不碍事了。”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到媛湘身上。这一路赶来的辛苦,他能体会。她一个身娇体弱的姑娘,能不累倒才怪!
军医与士兵相继离开,钟习禹则坐在床榻边看着媛湘。
她的呼吸缓慢,胸口微微起伏,神情放松,两手软软地放在身体两侧,脑袋朝左偏着,看起来软绵绵的,睡得极沉模样。
他将滑落到她胸口以下的被子盖好,目光望向别处。
再见故人,心中的感觉无比复杂,然而,他不是两年前的他,她亦然。悠悠叹息一声,他到书桌之后,拿起一卷兵书,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集中不了精神。
他愤怒地将书砸在桌面,暗恨自己。
不论从前还是现在,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都轻而易举地左右他的情绪!是上辈子欠了她,所以此生来偿还的么?!
**的媛湘,翻了个身,然后以迅速的速度弹坐了起来,拥着被子,慌张无措地望着四周。
直到看到他,紧绷的神情才放松了下来。
这个神情,让钟习禹有短暂的失神。至少她看到他时,她感到安心,不惶然。
他面无表情地走近她,“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媛湘此时方觉得口渴,“给我点水。”
钟习禹倒了水递给她,媛湘缓缓地喝了,问道:“我睡很久了么?”她感觉息像穿过了漫长黑暗的甬道,一直在挣扎在害怕,却又不得不走过那条黑黑的路,找到光明。所以这一觉睡得她浑身都难受,醒来骨头酸疼,头晕目眩。
“嗯,”钟习禹道,“起来吃点东西,养好身体,才好回楚都去。”
媛湘蓦然想起她陷入黑暗之前钟习向说的那些话。她直直地瞪着他。
钟习禹回过头,遇见的就是她这个眼神,不禁眉头皱了起来:“为何瞪我?”
媛湘咽了咽口水,发现喉咙生疼。“你是骗我的,是不是?你没有杀锦程,是不是?”
“没有。”钟习禹粗蛮地道,“我不想再澄清,你爱信不信。”
“我信。”媛湘愿意相信他,或者,她选择相信他,就是给自己一盏希望的灯。那就是锦程还没有死,他只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要他没死,他就一定会回到她身边。
她爬下床,头晕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钟习禹敏捷地伸手扶住她。媛湘摆摆手,拉开与他的距离,“我没事。”
钟习禹的神情便冷肃了几分。她从从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地距他于千里!“没事的话,明天就离开!你在军营中不方便。”
媛湘点点头,“既然你不知道锦程在哪里,我自然也要再去找他。”
门被叩响,一个士兵在门外道:“将军,你的饭来了。”
钟习禹打开门,士兵用托盘将菜端进来,放好了之后,又默默地出去了。钟习禹说:“吃饭。”
他递了双筷子给她。两人坐着,默默无语,媛湘钳了两粒饭到嘴里,咀嚼了半天,才开口:“我听到他们叫你将军。”
“嗯。”
媛湘不是不震惊的。他怎么到西秦军营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将军?“你是什么时候从的军?”
钟习禹目光犀利地滑过她的脸:“你是想问,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在富云城待过吧?是想问在官道上满身是伤被你们所救,是不是真的吧?”
媛湘却已经有了答案,“你在官道受伤昏迷,是对我们演的一出苦肉计吗?”
“不是。”
“你确实被追杀了?只是追杀你的人是朝廷的人,而不是所谓欠债,是不是?”
钟习禹默默不语,媛湘就当他是承认了。她此时的想法凌乱而复杂,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曾经熟悉现在看起来很陌生的他!“你在两年多前和我们分开的时候,就从军了?”
“嗯。”
“短短两年多,能坐到将军的位置,想必你很受器重。”
钟习禹的拳握了起来,青筋显现,“苏媛湘,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真的很了不起,比我想象中强大得多。”媛湘平静地说,“我曾经以为你这辈子可能会隐隐于世,就算有朝一日你想要复国,那已经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情了。没想到不到三年时光,你已经开始了复仇计划。”
“然后呢?你想劝我收手?你担心舒定安的天下了,是不是?”
“不是,”媛湘望着他,目光淡淡的,“两国相争,那是你们的事,我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去左右?谁家的天下,都不与我相干。我在乎的只是希望不要有我在乎的人死而已。”
“战争怎么可能不死人,你别天真了!”钟习禹冷冷地道,“不是舒定安死,就是我亡。从他叛变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应该知道这一点。不过,我与舒定安,都不是你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