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程告诉过她,他家就在浣彩楼后面,而另一处屋子,长期租给别人使用。车子辗过青石地板,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阮大娘他们在城中也有房屋,故先将她们送到家。等她们一一走了,杜锦程才和媛湘说:“饿坏了吧?要先吃点东西再回家么?”
“我现在只想把身上弄干净。”一身的泥巴,衣服半湿不干地粘在身上,她就像刚从泥地里被打捞出来的似的。
经过一处地方,杜锦程拉开了马车的帘子:“看,这就是浣彩楼。”
媛湘往外看去,因为马车飞驰,她看得不太清晰,只看到一个黑色金字的匾额从眼前一闪而过。“浣彩楼的生意可还好?”
“在同行之中算是好的。”
“你几时开起的浣彩楼?”
“几年前。”杜锦程微笑,“想来你平时是不怎么出门的,故而不知道浣彩楼。你随便找人打听打听,他们都知道浣彩楼在何处。”
“哦,如此说来,浣彩楼一定是本行中的佼佼者啦。”他是等着她来夸她么?
“我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
“好霸道的口气。”媛湘笑了。
杜锦程亦微微一笑,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杜锦程道:“回家。”
他先下了马车,然后等着她。他光着上身,但此时的他看起来又些从前的优雅姿态了。媛湘将手放入他掌中,他轻轻一提,将她带到地上,继而往巷子中去。
一扇不大的朱红大门,他轻轻叩了叩,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是个老者。他欢喜地说:“锦程,你可回来了。听说昨儿城外遇了大水,我正准备召集人马出去找你呢。可想你就回来了。真是菩萨保佑。咦,这位姑娘是谁?”他的眼睛落在媛湘身上,上上下下把她打量。
杜锦程给她介绍:“他是忠叔。”
媛湘朝他福了一福,“忠叔好,我是媛湘。”
“好,好。”忠叔连忙让他们进门,“都一身的泥,想必没少遭罪吧。我叫小妙铃去烧水给你们沐浴。”
他急匆匆地就去了。
媛湘打量着他的房子。
这是个不大的屋子,约莫就七八个房间,进屋是院子,正对面是堂屋,两侧是厢房。地方虽不大,但物色俱全,且装饰得朴素又不失曲雅。媛湘望着他:“我以为你是独住。”
“一个人岂不是太过孤单?”杜锦程道,“我过了太多年孤单的日子,已经过怕了。所以遇到忠叔的时候,我将他带了回来;后来遇到两个要被父母卖掉的姐妹,看他们可怜,也带了回来。”
媛湘抿唇笑了笑,“你倒是个老爷的样子,又有管家,又有人伺候。”
正说着话,一对妙龄姐妹从屋子里奔了出来,先是笑容满面,见到媛湘时,那笑容迅速就消失了。媛湘心里明镜似的,将他们的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
杜锦程交待:“妙铃,妙言,快去烧水来。”
“已经在烧了。”身材略高些的女孩叫妙铃,大约与媛湘同岁,身上穿着虽然朴素,但掩不住丽质容颜。她直直地望着媛湘,“锦程哥,这位姑娘是?”
“我的朋友。”杜锦程说,“你们稍后将我房间隔壁的厢房收拾一下,媛湘以后就住在这里。”
媛湘的心里忽然有一点怪怪的感觉。她以后就住在这里……听起来,有一点寄人篱下的意味。这个感觉令她有点失落……这些年,她一直都没有归属感,在他家中,她还会有这种感觉吗?
她又听到杜锦程说:“妙铃,能不能把你的衣服先拿一套给媛湘先穿着?”
“行呀。”妙铃脆生生地应着,转身带着神情落寞的妙言走了。
杜锦程拉起她的手来,望着她的眼睛:“你可以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将来,它就是你的家。”
媛湘的胸口突然一热!他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还是,她是如此的把心思写在脸上,让人一看就懂?她的脸颊也热、烫烫的,“谢谢。”
“谢我什么?”
或许谢谢他的关怀,谢谢他给她的温暖。总之,她觉得她应该要谢谢他。
妙铃很快拿了套衣服来,料质柔软,成色很新。她笑着和媛湘道:“这是我今年刚刚做的衣服,还没有舍得穿。给你先穿吧。”
“那怎么好意思……”
“不要紧。你穿吧,回头给你做新衣裳的时候,给她给做两套就是了。”杜锦程先发了话。
妙言小声说水已经烧好了,两个迫不及待地各自去沐浴,直到将头发上,身上的污泥搓干净,才感觉焕然新生。
媛湘擦干头发,任其松软地披在肩上。走出这个刚刚归属于她的房间,她看到杜锦程穿着宽松的白袍子,头发也还未干,用一根丝带系着,和之前的那个他,恍若两个世界的人。
他听到声音回头来看,两人相视一笑。
“出水芙蓉是什么意思,今天总算知道了。”杜锦程目光灼灼。
媛湘脸颊发热,“不要胡说。”
“我只说实话。”他说,“走,吃东西去,我们都已经饿太久了。”
昨儿下半夜着实觉得饿得厉害,天亮后竟然已经习惯了饥饿;此时被他这么一说,媛湘复又觉得饿起来。
跟着他进饭厅,明亮的屋子中摆放着一个不大的圆桌,上面已经备了几道菜,并两碗热腾腾的面条。
热气和香味扑而来,顿时让人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是忠叔做的饭菜吗?”
“对。”杜锦程道,“忠叔有一手好厨艺,逢年过节,他就使出浑身解数,做满满一桌子的菜。”
“不知几时有幸能够吃到。”
忠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嘿嘿笑道:“你要是喜欢,我明儿就给你整一桌啊。”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就当成是恭喜……呃,欢迎,欢迎你到咱们家来。”忠叔乐呵呵地,“明天一早,我就买菜去。”
杜锦程和媛湘道:“他平时无事可干,最喜欢钻研弄些吃的。”
“看来将来我有口福了。”
他们慢慢吃着面,杜锦程便和她说说家里的一些情况。虽说家里只有四口人,但分工明确,且他们只在家中帮忙,浣彩楼中自有伙计,是不必他们去参和的。吃完了一大碗面,杜锦程道:“昨夜没休息好,想必你疲乏了。现在你先去歇息一下。待晚上我找裁缝回来,给你做几身衣裳,备一些日常需要的物件。”
“哦。”媛湘感激他的细心。
“妙铃妙言都是很听话的孩子,家里的活儿一般是她们来做。你不必插手任何事情,洗衣做饭这些,他们都会安排妥当。”
“哦。”媛湘顿了顿,说,“感觉受之有愧。”
“不需要觉得受之有愧。”杜锦程道,“在他们眼中,我与你就当是一样的。你之前说过要来浣彩楼帮忙的对吧?等你休息两天,就去浣彩楼和我搭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