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山顶的风裹挟着霜雪呼啸着,冰冷刺骨,厚厚的棉衣早已在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身体渐渐感受到寒冷,手中那把巨大而虚幻的刀逐渐消散,我知道,那是因为全宗就要离开了。
抛弃自身的模样,将所有的力量付诸于我的身上,它以自身为代价,消灭了大鬼。
“结束了……”手里的刀最终化为虚无,我仰起头,哈出的水汽氤氲在眼前,黑幕下飘落的雪花纯洁无垢,耳边除了风声,寂静得可怕,仿佛之前那场激烈的战斗只是幻觉。
“你、不后悔吗……”安娜的声音穿过冷澈的夜空,“失去珍贵的朋友,而来救我?”
“后悔吗……?”我转过头看向她,冻得鼻头通红的女孩跪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或许还是后悔的吧。”
她呼吸一窒,落寞地垂下眼。
“不要想多了,我没有后悔救你,我只是有些感慨。”
如果我的实力再强一些……我低头看着攥在手中的绳子,上面缀有三枚骨质的黑色熊爪,是全宗的自身媒介。
“至少,这是全宗的意愿。”我叹了口气,不管如何,总有一天我会使用这个媒介再次召唤出它。
我把熊爪挂坠戴上脖子,迈开脚步走向安娜,“给予你痛苦的能力已经消失,那么从此以后,就去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一样好好生活吧。”
她抬头望向我,湿意的眼中有破碎的光芒。
我弯身向她递出手,“我们回去吧。”
我不讨厌这个女孩,和夏目不同,在对事物的强烈**下,她有的只是比任何人都要神经质与胆小的心,可是,正是因为她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倘若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能够超越自己的话,就能得到真正的力量。
安娜将颤抖而冰冷的手放进我的手心。
……
修养了两天,我向木乃奶奶辞行,去车站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中没有露面的安娜出现了,她递给我一只精致的福袋。
“这是?”我挑眉。
“新年的红包。”深冬难得的暖阳下,金发黑眸的少女面色依旧冷淡,可她的眼中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阴霾与寂寥。
“看来你想通了什么。”我说。
“……因为你消灭了鬼。”
“恩?”
“原以为无法对付的鬼,你们却打败了它,所以,我想我可以自己试试看。”她纤长的睫毛遮住眼眸,“……跟有没有那种能力没有关系,我不想再陷入那种可悲的想法中。”
“我想要变强。”她抬眼坚定地对我说。
仿佛头顶终于放晴的天空,看着摆脱黑暗的安娜,在这一刻我的心中格外宁静与温暖,我想全宗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恩,那就再好不过了。”我露出微笑。
她撇过脸,轻声说,“……谢谢你。”
告别安娜,我坐上电车再次来到青森县,与夏目相聚的时候,他疑惑地向我询问全宗的去向。
我摸了摸颈项上的骨链,耸耸肩,“又去旅游了呗。”
“是吗?”夏目有点奇怪,但没有多问,“你的新娘怎么样?”
“恩……”我蹭蹭鼻子,“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啦。”
“那叶君喜欢什么类型的?”夏目像是只是下意识地问了句,说完便有些尴尬地看着我,“呃,不回答也没事……”
我倒是摩挲下巴思考起来,“喜欢的类型……”我想起娜娜莉与西莉亚,“应该是温柔、善良、单纯的吧?差不多就是和你类似的……咦,你怎么脸红了?夏目。”
“……什么和我一样的?叶君你太失礼了。”夏目别过眼。
我想到夏目被人叫做“娘娘腔”的心理阴影,连忙道歉,“好嘛,对不起,我错了,但是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呃,我说的是你的性格啊,我很喜欢。”
“……知道了,我们到了。”夏目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夏目邀请我去他婶婶家吃晚餐,因为已经打过了招呼,所以并不显得冒犯,只是我双手空空而来有点尴尬,我在路上随便买了点年货,反正大人们也不会在意。
与夏目一起度过了两日,我就起程回家了。
与来时不同,我孤身一人搭乘返程的快车,静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包厢里,我想起当时坐在对面的全宗,不得不承认,这短短的几天里,那只喜爱装酷装镇定的猫咪给我带来的影响。
连安娜都是如此,那么,被灵视折磨了千年、内心早已成鬼的麻仓好呢?
真是,这种最无法预测与计算的任务,实在是太讨厌了,尤其,还是灵视这种对我而言极为棘手的能力。
胡思乱想中,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列车已经到站好几分钟了,我匆匆忙忙地下车,回到了出云家中。
由于我错过了家中的除夕,连新衣都没穿,茎子妈妈对我的溺爱程度是往常的三倍,爸爸有点看不过去,倒是爷爷什么都没说。
我很享受这种母爱,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位哥哥,不知他……
“你可总算舍得回来了啊,叶。”
“……!”我一惊,睁开眼望去,水汽弥漫的浴室里,麻仓好依旧一袭斗篷披身,站在前方。
我吃惊得不是他居然在我泡澡的时候出现,而是他竟然敢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麻仓家!
“若不是知道你去干嘛了,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他朝着浴池走近。
家里的浴室很大,说是澡堂也不为过,浴池中盛满水的话,还能当做温泉来泡,我每个星期至少有三天会来泡澡,平常浴室里会有一些小灵存在,只是我洗澡的时候都会把他们赶出去。
此刻我趴在浴池边,仰头望着他,“你该不会找过我好几次了吧。”
“你说呢?”
“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我问,“麻仓家的持有灵和结界都不是摆设啊,你还能不动声色地破坏?”
“这些小辈使用的占术都是我玩剩的。”他傲气地说。
“……夜路走多了,当心被发现啊。”
“哼,就算发现又如何。”他不屑地说。
“……好吧好吧。”我超级无语。
他没有说话,歪头打量我。
我想了会,突然灵光一闪,问,“你要一起来泡澡吗?哥哥。”
……
十分钟后,麻仓好一脸舒坦地坐进浴池,他的一头长发被毛巾固定在头顶,留下几缕碎发在侧颊。
我们两都没有说话,我复又趴回池边,枕着手臂,打量背靠着池壁闭目养神的麻仓好。
“哥哥。”我唤道。
“恩?”他冒出一个上扬的鼻音。
“你还记得全宗吗?”
气氛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我看见他睁开眼,神色冷漠地望过来,“你是说那只背叛我的猫吗?”
我却已经收回视线,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它很后悔,没有在那时相信你,这份悔恨持续了上千年,直到不久前它才得到了短暂的解脱,可是,我没有能力使它留下……哥哥,它很爱你,它与你一样,寂寞痛苦了一千年。”
那天全宗和木乃奶奶的谈话,我在矮墙外都听到了,听到它无尽哽咽的叙说。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把全宗的事情告诉它所思念的人,宛如诅咒一样的思念。
麻仓好沉默着,许久,我才听到他轻轻地开口,好似叹息,“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哈哈,哥哥果然和全宗说得一样温柔啊。”我笑出声,不等他变色,我继续说,“教我获得力量吧,哥哥,我想要召唤全宗。”
“哼,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还差得远呢。”他冷冷地讽刺,像是对我刚才调侃的反击。
我突然撩起一捧水泼向他,“你是在小看我?我可是天才啊。”
措手不及的麻仓好被我泼了一脸水,顿时黑下了脸,反手也朝我泼来,“你这是在挑衅我吗?叶。”
我虽躲避了,却还是被淋了个正着,心中也来了气,抹了把脸,再次反泼回去。
……
“叶?叶?你洗好了吗?”茎子妈妈的声音从浴室外传来,原本还在互相泼水的我们同时僵硬在原地。
…………卧槽,好幼稚……!
“叶?”茎子妈妈又叫了声,还敲了敲门,“你睡着啦?都快一小时了,还是泡晕了?妈妈进来了啊……”
“别进!!”我大喊,“我刚才不小心睡过去了……我马上出来!妈妈。”
“真是的……给你热了牛奶,放在你房里,记得喝啊。”说罢,她轻快的脚步渐渐远去。
我呼了口气,看向麻仓好,他的脸上湿漉漉的,滴着水,发丝黏在脸侧,有些狼狈,我相信我也和他差不多。
他闭了闭眼,起身走出浴池,拿起浴巾擦干身体,一边说,“我先去你房间等你。”
“恩。”我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补充说,“我房间里有几只捣蛋的小鬼,记得不要被它们发现啊。”
“……这还用你说?”他瞪了我一眼。